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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天机 ...

  •   某处崖底,宽大的内室圆桌边座椅空置,只余杯中茶汤微凉,桌上的木盘内尽是魂灯碎片。

      “四死?”男子乌唇抿起,对着空无一人的屋子轻喃。

      “兰顷早成枯骨,天域剩下那些人东躲西藏、苟延残喘,怎会有这般能耐呢……”他微微侧头,披散的长发垂落,手指摩挲那木盘内最后一盏明灯:“既是都死了,他不好独活罢?”说罢,指尖一点,剔透的魂灯立刻裂痕蔓延。

      “啪——”灯碎,魂灭。

      凝视人骨香坛燃起的青烟,持久的沉默过后,男子似想起什么,青白的脸浮现兴奋的神色。

      他摇头哼笑着,胸腔震荡,不知在向谁人下令:“玄灵宗齐毓和清潭宗游不韪,着人去探……哦!还有西州祁,万莫放过。”这无趣的日子太长,长到他竟快将昔日望墟四侠忘了个干净。

      而万里之遥的天域残部,众人聚集正堂,数十人眼睁睁看着生擒回来的黑衣人七窍溢血,全身抽搐着断了气。

      良久,许令禾一声冷笑打破了沉默:“呵,真是毫不手软!”

      无咎怒视那正堂中央死状惨烈的黑衣人,握紧双拳,指节捏得嘎吱作响,他忍无可忍倏地拍桌站起:“我……”

      话未出口,便被明流玉一个冷厉的眼神截断,只得愤愤坐回原位。一旁的付礼德拍拍无咎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主座上,齐毓和明流玉分别坐在两端。

      齐毓环视这间简朴得只有几件家具的小屋,从每一张脸上扫过,淡淡开口:“先探他储物袋,这帮人不敢用自己的功法、兵器,足见他们证明身份不简单。”

      “况且他们中的头领,被我与师妹逼出了朔风咒。此咒,与演阁脱不了干系。”齐毓的视线从许令禾独自出神的脸上收回,侧头看向明流玉,“你说呢?”

      不大的正堂,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那个男人身上。

      明流玉双眸半阖,瘦削的脸紧锁着眉,他思索再三道:“演阁中,言筮一脉确实擅言咒。但,演阁已几百年不曾出世。”

      朔风咒是出自演阁,可那个以推衍术数为道的隐世宗派,在天域出事的五百年前就已经是半隐于江湖。

      “演阁会跟魔有干系吗?”一道沙哑的声音从角落传出。

      此言问得直白,明流玉倏地循声抬眼,是背靠着墙盘坐在地的许令禾。

      “为何这般问?”

      “因为他们都是魔。”

      “而且韦师姐回来的路上同我说过,死在我手上那位使的韩家拳法。”许令禾随手脱下自己灌了沙的手套,抖净内里残沙,闷声答道。

      韦双靖当下在后室牵引阵盘,并不在场。

      明流玉闻言一怔,可他们未见魔气,莫非…

      这时,她身旁一位外表已近老年的女修蹙眉质疑道:“你又怎知……”他们都是魔?

      “因为我入魔了啊。”许令禾直接打断对方的问题,扯松围在脸上的粗布,将自己雷纹横生的半张脸侧出。

      女修嘴还未合上,见状心头微酸,直接哽住:“抱歉。”

      许令禾笑笑,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不介意。

      空气凝滞,众人被许令禾突如其来的坦诚肘击大脑,有些短路。

      齐毓不着痕迹地扫了眼明流玉的脸色,又斜睨无咎不停扣手的动作,左手支起下巴淡笑看向许令禾。

      师妹虽犟,不比他那蠢徒弟聪明?

      “若是这般,这些人的真身便不可表。”明流玉眼中晦暗不明,思索几番还是叹道:“毕竟世间掩藏魔气的办法,有心人去找,并不难。”

      齐毓起身踱步至窗前,烛光映照他的影子,他神色玩味:“魔也打韩家拳,颂演阁咒?那望墟诸仙的皮囊之下该有多少魔……”

      “魔难道都是坏人么?”角落里被摁得严实的无咎蔫花儿般丧气,喃喃自语,马上便被额角狂跳的付礼德点了哑穴。

      齐毓挑眉,这个问题倒是有人比他更有资格回答。他眸光轻闪,略微侧首对着明流玉勾唇一笑:“是啊,或许也不全是坏人喔~”

      明流玉无奈闭目,神识传音道:‘迟些再同你细细说来。’

      “总之,现在也不算毫无头绪。就等韦师姐牵引出阵盘,什么韩家拳、演阁咒,都不重要。”许令禾不耐看这二人的眉眼官司,一句话概括完所有事,她困得只想好好睡一觉,“啊——乾坤袋你们查吧,我去会周公~”

      说着,她摇摇晃晃地在众人复杂的神色中离开,脚步虚浮明显伤势未愈。

      正堂的烛火燃尽,堂内只剩齐毓和明流玉二人相对而坐,静默无声。桌上是一无所获的乾坤袋,可他们的注意力显然并不在这个袋子上。

      “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声打破寂静,纸窗上照影成双,其中一个却身躯佝偻、颤抖个不停。

      “无踪,我兴许看不到天域复兴。”明流玉转过头,拭去唇上鲜血。

      齐毓恍然,他的目光从明流玉染血的指尖移开。也学着明流玉侧首望向窗外,好似透过窗纸和层层沙土,看到了即将升起的朝阳。

      他的指节轻叩扶手,声音听不出太大波澜:“这话听着耳熟。”

      “两百年前,你掉进西洲寒潭洞不得出,不也说‘山河图景怕是画不成了’?”齐毓略一停顿,斜眼看向明流玉枯瘦的腕子,语气里带上一点久远的、近乎挑衅的调子,“后来呢?不是画出来了么。明流玉,你的命格和你那阵图一样,硬的很!”

      是啊,那时他傲得恨不得昭告天下。特意在望墟日日闻上登文三月,宣告山河图景问世。

      此刻再听齐毓提起此事,他竟没有太大的波澜。时过境迁,那已经远得好似前生之事了,人也不再是同一个人。

      “不管如何,挟往日情分,我只求你这一次……”

      明流玉的嗓音嘶哑,声音渐低。

      --------------

      正堂的纠葛于他人无关,至少许令禾并不关心。

      许令禾此时已经在梦中颠倒了三四个来回,她犹如被谁扔进了无尽的漩涡,黄沙滚,碧潭深,红浆漫和贯穿梦境的铜铃声。

      其中始终有另一个“许令禾”,她目睹她各种千奇百怪的死法,从初始的惊恐到现在的麻木。

      反正,这是梦。

      只是看着眼前的自己又被掏心挖肺,血淋淋的血肉飞向她,许令禾还是被吓了个激灵。

      大汗淋漓,侧身睡得半麻痹。

      许令禾猛地坐起,却在下一瞬双眸一厉,朝床尾甩出藏在袖中的短刀,“谁!”

      床尾一道黑影避过利刃,青光一闪至许令禾身边,精准抓住她的手腕。

      不等她再下狠手,来人便轻打响指,悠悠出声:“师妹好生警惕~”屋内的蜡烛燃起,齐毓泛着红血丝的凤眼含笑,离许令禾一掌距离,她甚至可以闻到他身上还未散的血腥味。

      “烦请师兄……离我远点,你没换衣服味道好大!”许令禾挣开他的手,捏着鼻子闷声嫌道。

      齐毓笑容微僵,却还是默默后退几步站回床尾,抱着臂打量许令禾的脸戏谑道:“师妹你也好不到哪儿去,破衣烂衫,我还道是找错了哪个乞儿。”他摩挲袖中药瓶,心里暗暗掂量着许令禾的雷纹深浅。

      “夜闯别人寝室,原是来挖苦我来了。”

      许令禾起床气爆发,不爽的很!她的语气冲,一张麦色的小脸也皱成一团。

      半响,齐毓都未曾作声。

      许令禾眼皮懒懒一掀,看向她那个没礼貌的师兄。但见齐毓躬身将方才她掷出的短刀捡起,拿在手中端详,他踱步至许令禾床边:“挖苦你?”

      齐毓指尖弹了下刀身,发出一声清鸣。他挑眉看向许令禾,“值当我特地跑一趟?”他将短刀随意搁在床沿,目光落在许令禾雷纹蔓延的半张脸上,语气平淡却不容置疑,“你身上魔气虽驳杂,雷纹却凝而未散,战斗时灵气也未见魔气四溢,说明心脉丹田尚未受到魔气侵蚀。”

      “许令禾,你还没真正入魔,心魔可控。”

      许令禾微愣,倒是没想到他是专门来说这些的。她下意识想伸手触碰雷纹,又生生顿住。她扯了扯嘴角,语气硬邦邦的:“那又如何,雷纹是假?魔气是假?都丑成这样了,彻底入魔不过时间问题。”

      “是是是,丑姑娘。”齐毓嗤笑一声,不再废话,屈指将一个小巧的玉白药瓶抛到许令禾手边的被褥上,“清心镇魂,压制心魔躁动。”

      许令禾正要去拿那瓶子,他却猛地凑近,血腥味之下,檀香更浓。齐毓眼神示意许令禾看那短刀,语气有些冷:“谁教你的?”

      说罢,也不等许令禾回答,转身便走,身影没入门边的黑暗里,只留下一句:“一日一粒,可别当糖豆吃完了,省得你梦里吓醒,刀又乱飞。”

      许令禾瞪着药瓶,又看看门口,最终只对着空气低骂了一句:“……你才丑!”她抓起药瓶,指腹感受着瓷瓶的凉意,眉头却蹙得更紧。

      她知道他说的是那短刀的制法,并非玄灵宗常用的样式,也不是他教的柳叶两刃。

      而是少见的……奇松刀。

      ------------

      千里之外,玄灵宗。

      “闻掌门,我们此番已是口水都说干了。无非就两点,要么我们十八殿进驻玄灵宗,这样你们不用再担心魔族重来。要么玄灵宗不再揪着十八殿不放,这般大家都清净。”

      说话之人一脸诚恳,正是金所愿,仙盟东洲分舵主。

      在场除了不世出的演阁,各门派世家齐聚,可谓难得一见。

      闻鹊垂眸端坐高台,并不应声。她一旁的镜澜真君闻弦知意,当即扬声问道:“诸位,可都赞成金舵主所言?”

      台下数十号人面面相觑,独自坐在景家席位的景若虚正要声援玄灵宗,却在瞥见闻鹊的暗示后沉寂。自家师尊既说不必插手,想必已有周全打算。

      一旁的韩家家主韩云植不动声色地将景若虚的表情收入眼底,若有所思。

      此时,一道浑厚男声冒出:“照老夫看,闻老妹你不妨试试第一条。有仙盟在,老妹你高枕无忧!”

      闻鹊双眼眯起,冷冷瞪向那壮硕的老汉,这万东老者好厚的脸皮!

      她正待出言讥讽,万东老者对面的云鲤仙子率先开口嘲道:“嚯~那你十省宗怎不身先士卒?开门迎了仙盟驻兵,好给我们打个样!”

      云鲤觑了眼金所愿,克制地撇嘴,又朝万东老者冷哼一声。呸!真是砒霜成精,见他一面都嫌污了这大好日月!

      “好啦,吵了几个月都没个章程。本君都累极了!”清潭宗林掌门瘫在座椅上,打了个夸张的哈欠,“闻掌门,你便直说了吧。”

      闻鹊见满座屏息凝神,时机已到,对着台下数十双眼睛,灵力夹送她不容置疑的威亚响彻大殿,“我请仙盟即刻开放极北驻军阵线,允各宗派世家协助镇守第二防线。”

      此话一出,殿内轰然炸开,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修士瞠目结舌,怎么从共商仙盟援守滞后和抵抗魔族卷土重来的战略,跳到了极北军?!

      玄灵宗主峰正殿内,此起彼伏的争论声如沸鼎之水,再难平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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