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生梦，已经年》糖心公子

18、第18章

　　自从有了小泽，小老头的全部身心都沉醉在训练这个“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才”上，出谷救人的事，就自然落在了苏岚的头上。

　　根据小老头的说法，苏岚早已尽得他的真传，并且青出于蓝。我对毒药的想象力远在他之上，超越他不过是早晚的事。现在只剩下小泽，只要再把小泽培养成当世高手，他在这个世上所承担的责任也就完成了，然后他就可以在谷里晒晒太阳，颐养天年。

　　听完这番话，我忽然对他肃然起敬。这难道就是传说中成功人士的社会责任感？前半生功成名就，后半生为社会培养人才。没想到我那个半夜里睡不着就会摇醒自己徒弟，逼他说鬼故事的师傅，竟然是这么有高度又有深度的人！

　　苏岚常常出谷，小老头也带着小泽每天早出晚归，到后山的竹林里练功。我就自己在炼药房倒腾我的新产品——鸽子蛋大小的微型手榴弹和闪光弹。既然不会武功，又不想挨刀，当然要随身携带点给力的防身工具啦。

　　日子过的飞快，小泽被我好吃好喝的养着，日渐地白皙丰腴，练功又练得身板笔直，四肢修长结实，活脱脱一个健气美少年。他常常嚷着自己武功进步神速，让我去后山看他练功。我摆摆手说不看不看，万一一看你功夫练得还不咋地，吃的又一天比一天多，我会为粮食心痛的！

　　小屁孩听了气的脸色彤红，又不敢发作，生怕一个没控制好伤了我。自从他练了师父教的内功，力气不是一般的大，劈树跟玩儿似的。所以现在我就是这个家里唯一没有武功没有内力，又“弱不禁风”的受保护对象。（=_=＂完全是视觉效果。。。其实这小鬼在家里最怕也最不敢惹的就是我）他气没处撒，只好上来咯吱我。我们师徒四人事先早有约定，玩闹的话我绝对不可以用毒，不然他们三个会联合起来惩罚我。而偏偏怕痒又是我的死穴，只好被臭小鬼追的满屋子乱跑。。。

　　后来回忆起来才明白，原来在神医谷的这一段日子，才是我生命中最平淡幸福的时光。每天睡到自然醒，忙完自己的事，做好晚饭，抱着肥而不腻、柔软可口的皮草，坐在梨花树下等他们回来。梨花香在黄昏的炊烟中幽幽弥漫，和遥远的江南，那个小院里的一样。

　　而苏岚每次从谷外带回来的小玩意儿，成了我心里的小小期待，收到他的信，算好行程，我便会做一桌好菜等在那里。每到这个时候，师父和小泽就像过年一样兴奋，一个盼着早点开饭，一个惦记着师兄的包袱里又会有什么新鲜的东西。苏岚每回进门看到他们俩那副模样，都冷哼一声，有时嘲讽两句，更多的时候是不语。只有看向我的时候，眼里才稍带温和。

　　可惜我发现自从来到这个世界，生活里波澜总比平静的时候多得多。

　　这一日，我估摸着苏岚午后回来，早早炖好了冰糖薄荷绿豆汤，放在树荫下的溪水里冰镇着。自己靠在梨树下，闭了眼把蝉鸣当交响乐听。听着听着就睡着了，直到苏岚推门进来才醒，看看天色竟已近黄昏。我也懒得问他为什么耽搁了，转身准备去厨房做晚饭，忽然被叫住。

　　“遥儿，等等！”

　　我回头，用眼神询问。

　　苏岚走近两步，站到我面前盯着我，眸色暗沉如墨，好一会才开口：“有一件事，关于南宫家，要告诉你”。他顿了顿，又道：“不太好。”

　　我一愣，问：“什么事？”

　　“十日前，南宫家，被灭门了。”

　　我呆呆的问了一句：“灭门。。。是什么意思？”

　　“遥儿？”

　　“灭门。。。是都死了的意思？”苏岚点头。

　　我忽然笑了，“呵呵，师兄，你开玩笑吧，南宫家可不是普通人家，当今最受宠的妃子和礼部侍郎都是南宫家的人，国库的一半都是南宫家贡献的，怎么可能说灭门就灭门？”

　　苏岚紧皱着眉，一脸担忧的望着我：“我刚出谷听说这个消息，就立即赶去南宫家查看虚实。我到的时候，南宫府只剩下焚后废墟，确实。。。没有人了。江湖上传言，可能是仇家所为。朝廷已贴出皇榜，重金悬赏凶犯。”

　　没有人了？那温柔的娘呢？天真害羞的妹妹呢？讨厌的望月呢？帮我抄书练字的小五呢？心疼我的奶娘和帮我翘家的丁三呢？小狐狸。。。呢？

　　很多张面孔从我脑中闪过，最后，是一张隐忍着悲伤的俊容，对我说着：你真残忍。

　　那个人，在我离开时没有来送行，却让小五给了我一封信，信上只两个字：“等我！”

　　等你什么？我一直想不明白。却以为南宫家在那里，你也会在那里，只要我回去，总有机会当面问清楚。可现在呢？南宫家不在了，你还在么？

　　忽然有一股强烈的执念，如寒气般瞬间在全身流窜，冻得我全身冰凉，手脚忍不住颤抖。我忽然，忽然很想知道那个答案。

　　身体猛地被拥进一个温暖的怀里。苏岚的手臂紧紧箍着我，低沉沙哑的声音从我头顶传来：

　　“遥儿，哭出来，不需要忍耐。”

　　哭？我一点也不想哭。我现在只想知道那封信的意思，只想听小狐狸亲口说出来。其余的一切都不重要。

　　大门突然被推开，小老头和小泽说笑着就要进来，却在看到我们时齐齐定住。

　　小泽的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小老头也一脸的古怪。我知道一定是我现在窝在苏岚怀里的姿势让他们误会了，可我也没心思多解释，只退后一步与苏岚拉开距离，扯出笑对他说道：“别担心，我没事，我只是想一个人呆一会。晚饭就拜托师兄了。”

　　话一说完，我便匆匆回房，关上门，从怀里摸出那块刻着南字的玉佩。这玉佩被摩挲了六年，上面的花纹早已模糊不清，小狐狸为我戴上它时的表情，也已经模糊不清，可他那时的话我还一直记得。他说：遥儿，这块玉佩你要好好保管，切勿丢了。无论到哪，都要带着。

　　他还说，遥儿，这玉佩上的南字，既是南宫静夜的南，也是南宫暮遥的南。

　　原来，他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曾忘记。

　　这么多年，我已经忘了自己离开的初衷，只想着这么任性随心地生活下去。我连一封信也没寄回去过，我对自己说，不再想他，没有牵挂，心就自由了，再也不用被禁锢，捆绑起羽翼，再也不用过那种步步为营，时时刻刻都在演戏和猜心的日子。

　　原来，我的没心没肺，我的有恃无恐，全都是因为在我的潜意识里，那人会一直在原地等着，只要我想见他，回去就能见到；只要我需要，他就会给我温暖和保护。因为他是亲人，我们有割不断的血缘羁绊。

　　可我现在终于知道，心是永远不可能真正自由的。无论是谁，无论在哪个时间或空间，都会有让我们永远也解不开的羁绊。可能是一个人，也可能是一个家。。。它让你牵挂，让你痛，让你觉得被束缚不自由，却也是它支撑着你，让你安心地展开翅膀飞翔，即使相隔千里，只要你知道它还在那，就会觉得心里踏实，才能毫无顾忌地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而一旦它的存在变得不那么确定了，就会有一种恐慌，从心底开始蔓延，淹没理智、感情、梦想。。。。。。所有。

　　我再也没力气支撑，靠着门滑坐在地上，把玉佩贴近胸口，试图挡住心脏忽然间出现的空洞。那是那些被我深深藏起的思念，瞬间决堤，一涌而出的缺口。小狐狸，你让我等你，究竟等你什么？

　　我一定要知道！

　　对!我要回南宫家，亲自去找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