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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回长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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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雍正康二年,南阳郊外,酒肆。
"上月工部尚书暴毙,尸骨未寒呐——"山羊须说书老头拖长的尾音被酒客哄笑淹没,"门下侍郎当即掌管三十万两河工银!列位看官说说,这大雍朝的官场,是不是白骨垒金阶,血雨浇牡丹?"
说书人的醒木砸在榆木案上时,苏晚正用指尖摩挲着袖口的海棠纹。那簇丝线绣的折枝花浸了三年桐油,早磨得只剩轮廓,却仍在她每次抚过匕首时蹭过腕骨,像师父临走前咳在她掌心的血。
铜钱叮当落入陶碗的声响里,苏晚的睫毛颤了颤。
"姑娘这杯碧螺春,凉了三回了。"跑堂少年拎着铜壶凑近,目光扫过她发间梅花银簪,"要添些热水么?"
"不必。"
苏晚此刻正坐在酒肆的窗边,身姿闲适,面前放着一杯刚沏好的香茗,袅袅热气升腾而起。她身着一袭黑色劲装,方便行动,又不失干练利落,恰到好处地将她纤细的腰肢勾勒出来,展现出女性的柔美与坚韧,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独特的魅力。她微微侧身,单手托腮,修长的手指轻轻搭在脸颊上,另一只手无意识地把玩着茶杯,目光越过熙熙攘攘的街道,静静地望向北方,眼神中带着几分期许,几分怅惘,仿佛那北方藏着她魂牵梦萦的过往与未知的前路 。一头如墨的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如雪的脸颊旁,更衬得她双眸明亮动人,眼眸中似藏着一汪清泉,又仿若藏着江湖的波澜壮阔,顾盼间,皆是风情 。腰间别着一柄锋利的匕首,那匕首的刀柄上刻着一朵小小的梅花,在日光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弱的光芒。
酒馆之中热闹非凡的,周围的喧嚣声此起彼伏,猜拳声、谈笑声交织在一起,仿若一首嘈杂的乐章。喧嚣如潮水般在四周翻涌,旁人或是神色匆匆,或是高谈阔论,可苏晚却仿若置身事外。她的目光像是不经意间在四周流转,似有似无地扫过周围的一切,偶尔目光轻轻一顿,却也不是刻意为之,不过是随意地打量,一切都在她看似无意的一瞥中尽收眼底。
"太医院大火不是意外!"
邻桌大汉的醉语劈开嘈杂,苏晚袖口的海棠纹在桌沿蹭出一道水痕。茶汤泼溅的刹那,十七年前的雨声穿透耳膜。
七岁生辰那日,师父立在梅树下看她练剑。春雷乍响时,木剑挑飞的雨珠凝成银线。"手腕要稳,心要静。"油纸伞倾斜着遮住她全身,而师父的灰袍早已湿透。后来那伞柄上多了一道刻痕——是她偷偷雕的歪斜小梅,正如今日簪头的银蕊。
"听说那场火烧了三天三夜!"络腮胡汉子猛灌一口烧刀子,"有个太医抱着财宝想冲出来,结果......"
瓷杯在苏晚掌心裂开细纹。她佯装低头擦拭水渍,袖中匕首却已出鞘三寸。这是师父教的:越是心乱,越要绷紧弓弦。
"放屁!"尖脸汉子拍案而起,"太医院哪来什么财宝,最多是些名贵药材!"
苏晚原本平静无波的眼眸,在听到“太医院”三个字的刹那,如同平静湖面被一颗小石子轻轻砸中,瞬间泛起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涟漪。她的呼吸微微一滞,连手中正无意识摆弄的茶杯也停了下来。紧接着,她下意识地微微侧耳,身子也不自觉地往前倾了些许,像是生怕错过哪怕一个字,全神贯注地试图从嘈杂的人声中捕捉更多与之相关的信息 ,额前的碎发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那后来呢?这事儿就这么悬着?” 尖脸汉子追问道。
“哪能呢!这事儿在长安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听说不少人都在暗中调查呢。” 络腮胡大汉说道。
苏晚的心猛地一紧,太医院旧案,这几个字就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尘封已久的记忆之门。她自幼便常听师父提及自己的身世。
那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师父偶然路过太医院,一阵微弱的婴儿啼哭声吸引了他。他顺着声音寻去,发现襁褓中的她被遗弃在太医院的角落。襁褓里放着一个绣工精致的香囊,丝线交织出繁复精美的花纹,一看便是出自绣坊高手。香囊一角,用娟秀的蝇头小楷绣着几行字,只是岁月久远,又被雨水浸湿,字迹早已晕染模糊,难以辨认,只能隐约瞧见笔画的痕迹,似乎在无声诉说着她那扑朔迷离的身世过往 。师父心生怜悯,便将她抱回了家,从此她便在师父的呵护下长大。
她从小就听师父讲过自己的身世,说她是从太医院抱回来的。她追问了好多回,师父就是不肯再多说,但她一直对自己的身世之谜充满了好奇与渴望。如今,听闻长安有关于太医院旧案的传闻,苏晚的心猛地狂跳起来,仿佛有一面急促敲响的战鼓。那些被长久压抑在心底的好奇与渴望,瞬间如汹涌的潮水般翻涌而上,将她彻底淹没。她的双手不自觉地攥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内心有个声音在隐隐觉得这说不定就是解开身世之谜的关键。她深吸一口气,眼神中透露出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决绝。
“回长安!!!”
苏晚眼眸骤亮,周身气势陡然一变,猛地一巴掌重重拍在面前的木桌上,“啪” 的一声脆响在安静的房间里格外突兀。原本正各自交谈或是忙碌的众人,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般,动作瞬间僵住,而后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她,眼中满是惊愕与疑惑 ,似乎在诧异她为何突然这般激动。苏晚腰间那枚羊脂白玉雕琢而成的玉佩,温润莹白,雕工细腻,其上刻着繁复精致的花纹,在她猛地拍桌的动作下,也随之微微颤动。原本静止垂落的穗子,随着这股震动轻轻晃荡,穗子上的细小珠子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 “叮叮” 声 ,在安静的房间里,这细微的声响竟也格外清晰。苏晚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脸颊微微泛红,嘴角扯出一抹略显尴尬的笑容,抬手轻轻摸了摸鼻子,试图缓解这突如其来的怪异氛围。
离开那弥漫着酒香与喧嚣的酒馆后,苏晚快步走向拴在一旁的骏马。她身姿矫健,一个利落的翻身,便稳稳跨上了马背,动作一气呵成,尽显飒爽英姿。坐下骏马似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急切,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长嘶。苏晚手中缰绳一紧,衣袂飘飘,发丝在风中肆意飞舞。她的眼眸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脚下一夹马腹,骏马便如离弦之箭般朝着东方那被晨曦笼罩的长安方向飞驰而去。沿途的山川田野在她的身旁飞速掠过,风声在她耳边呼啸。苏晚总觉得,那风声里隐隐夹杂着一些奇怪的声响,像是有人在暗中窥视、跟踪,又像是从遥远之地传来的神秘警告。似在催促着她,又似在为她的远行吟唱着一曲激昂却暗藏诡谲的歌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