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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莫向花笺费泪行1 ...

  •   转眼便是端阳节,卫怜嗓子总算养好了,卫琢右臂的伤势也日渐好转。

      春猎风波后,阖宫上下始终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雪雁一事处置了不少宫人,连宫禁安防也悄然更换了。

      端阳宴是宫里的大节庆,卫怜没有理由不去。她原本挑了件不起眼的杏黄裙衫,偏在出门前又收到贺令仪托人送的花笺,心头一喜,又折返回去,往发上多簪了对珠花。

      卫怜还带了几个亲手缝制的香囊,里面包着辛夷与花椒,这才欢喜地往撷芳园去。

      到了地方,只见贺令仪独自在树下候她。卫怜悄悄抬眼四望,这回却不见陆宴祈与贺之章了……

      听闻贺大人腿疾加重,贺氏姐弟也许久未曾进宫。贺令仪今日裙钗较往日素淡,穿了身浅淡的桃粉,眉间带着一抹若有若无的轻愁。

      “贺小姐相邀,不知……是有何事?”卫怜压下心头那抹失望,疑惑地瞧着她。

      贺令仪欲言又止:“家弟不懂事,偏要猎什么祥瑞……倒无端连累了公主被陛下责罚。”

      卫怜那日在大宁宫罚跪,许多宫人都瞧见了,私下也不知传成了何等模样,总归是好听不到哪儿去。

      提及此事,卫怜沉默了一下,摇头道:“这事他已同我说过了,贺小姐不用再道歉。”

      说话间,二人步入花丛深处。

      初夏时节,桃李芳菲已谢,落英打着旋儿飘落,如点点红泪偷垂。

      贺令仪鞋尖踩着两片落花,终是按捺不住心事,忽地停下脚步:“公主,这事憋在我心里好些日子了,若不问个清楚,实在是闹腾得慌!”

      卫怜见状,疑惑更深,而后便被她拉住了衣袖:“我知道四表哥与公主亲近……我想问公主一句,四表哥果真心仪虞表妹?当真要与她定亲?”

      卫怜从未听闻过此事,蓦地愣在原地。她努力去回想虞家小姐的模样,却只依稀记得是位温柔娴静的女郎。

      “我……不知晓,皇兄从不曾对我提过虞小姐。”她只好如实相告。

      贺令仪也是一怔,仍是不死心:“那……公主可知表哥身边可有侍妾?他究竟钟意什么样的女子?”

      连串的发问让卫怜也迷茫起来。他们兄妹的确亲厚,可她也的确未见过皇兄与哪位女郎交往过密,便是言语提及都不曾有。

      得知她当真毫不知情,贺令仪也沉默了。两人绕着花树慢慢地走,她忽然抬手揉了揉眼睛,眼睫像是沾了水雾般湿漉漉的。

      “姑姑……想将我许配给韩叙。”

      卫怜听出她话语中的哭腔,并不似多数人那样搬出大道理劝她,只是默默倾听着,仿佛有着无穷尽的耐心。见她抽噎不止,又略显无措地抽出帕子来,给她擦眼泪。

      贺令仪没忍住,将满腹委屈与抱怨全数落了一遭,最后哭得面颊上脂粉也晕开了,还险些撞上另一波来游园的人。

      卫怜瞧她实在狼狈,便带她躲入了临近的藕香榭。

      水榭四面临风,槛窗正敞着。日影透过低垂的纱幔,映着几副搁置的茶具,却不见半个人影。贺令仪蹲在内殿角落的铜镜前,好一会儿才将泪痕擦干净。

      卫怜唇瓣微动,话到嘴边却又咽下,最后也蹲下身。铜镜里,便多出一道略微模糊的身影来。

      她在宫中活得小心翼翼,大多数事情都并非自己能做主。这会儿乍一听虞小姐的事,也有些懵了。

      “可好些了?”卫怜轻声问道。

      贺令仪却吸了吸鼻子:“公主怎的一声不吭,也不劝我半句。”

      卫怜认真想了想,才同她说:“贺姐姐,皇兄的心意,你应当也是知晓的。若他对你有意,便不会让你这般难过。”她顿了顿,语调放得更轻:“与其强求旁人……倒不如放了自己,去寻另一条自在些的路,省得撞得头破血流。”

      贺令仪的婚事虽是贺昭仪的意思,可卫怜心底总觉得,若皇兄若想娶她,自会有法子,又何至于处处避嫌退让。

      贺令仪默然不语,眉间挂着郁郁之色,却到底没再哭了,而是抬眸望向卫怜。

      卫怜正思忖着,是否该再劝慰两句,贺令仪却忽然抬起手,轻抚了抚卫怜的脸,带着浓重鼻音道:“多谢公主……”

      见卫怜双眉蹙起,眸中含着关切,竟似比自己还紧张,贺令仪不由心生暖意:“若有个像公主这样的妹妹,该有多好!家弟实在是个混小子……”

      卫怜并未躲开她的手,脸颊却微微红了。瞧贺令仪终于提起些精神,又带着点傻气宽慰她:“韩公子我曾见过的,同样是芝兰玉树,皇兄也赞过他的才学……”

      “样貌么……还算能看。”贺令仪低声嘀咕:“就是总绷着脸……姑姑说他倾心于我,上回春宴暗中瞧我,我怎总觉得是姑姑多心……”

      正说着,卫怜忽闻榭外一阵脚步声响,连忙轻扯贺令仪衣袖,示意她噤声。

      隔着一道紫檀木屏风,外间影影绰绰显出三道走入的人影轮廓,落座声清晰可闻。

      几人谈叙之间,其中两道嗓音却令卫怜睁大了眼。

      皇兄的声音她自然识得,另一道……她皱眉想了想,才隐约回忆起来,似乎正是韩叙。

      卫怜与贺令仪对视一眼,皆是一脸惊讶。

      外间几人说罢端阳宴的诸般安排,便逐渐转为闲谈。其中一人笑言:“听闻昭仪娘娘今日专设小宴,独召韩兄一人前往——怕不止是叙旧这般简单吧?莫不是娘娘在为贺小姐相看……”

      韩叙声音听不出波澜:“不过是寻常事务,无关婚配。”

      那人自觉无趣,讪讪两句便住了口,随后向卫琢告退而去。

      外间忽地沉寂下来。

      少顷,卫怜听闻皇兄缓声问了句:“无关婚配……你,当真无意?”

      韩叙顿了顿,语气平淡,如同陈述天气般寻常:“贺小姐行事常逾礼法,性情鲁直,实非是良配,臣自然无意。”

      卫怜呼吸骤然一滞,下意识看向身旁的贺令仪。只见她双眸圆睁,一张脸逐渐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

      想到卫琢与韩叙此刻就端坐于外间,贺令仪死死攥紧了袖口。

      “忍……要忍……”她心中不断默念着。然而那句话不断在耳边回响,一股难以遏制的羞愤直冲入脑——她忍不了了!

      贺令仪猛地站起,如风般冲出内殿。卫琢与韩叙尚未回过神,她已一把抄起桌上茶盏。

      卫怜赶忙追出去,正撞见贺令仪手腕一扬——大半杯残茶便泼墨似的,洒了韩叙一脸。

      她随即转身,噔噔噔地快速跑开,只留下卫怜与两个男子在水榭中,面面相觑。

      茶水顺着韩叙的下颌滴落,他面色冷沉至极,僵硬地取出素帕,一下又一下,狠狠擦拭着脸上的茶渍,力道大得仿佛要将皮也磨掉。

      卫怜甚至觉得……他整个人都因为愤怒而微微发抖。白皙的肤色很快泛起刺目的红痕,他却像是毫无知觉般,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冷笑了一声:“悍妇行径,果然非我妄言。”

      卫琢在旁负手瞧着,漫不经心看了他一眼,心中更关心卫怜为何会在此处。

      正想唤妹妹过来,却见卫怜蹙起眉,似乎是听不下去了,竟然破天荒地反驳他:“韩公子……在背后妄议旁人,又怎是君子所为?”

      卫琢微微一怔,眸中旋即闪过一丝笑意,唇角也几不可查地轻勾,目光落在卫怜身上,不曾再移开分毫。

      而卫怜话音方落,韩叙蓦地转向她,面无表情问道:“敢问七殿下,莫非窃听便是君子所为?”

      陡然撞上这双黑沉沉的眼,卫怜心头那股勇气忽地又散了大半。她强撑着让自己不避退,纤细的肩线绷得笔直。

      卫琢方才还做壁上观,见此情景,上前一步将卫怜挡在身后:“此事与我妹妹何干,凶她做什么?”

      韩叙斯文的面孔仿若一方寒玉,他冷笑一声,再不停留,拂袖便走。

      卫琢这才转向卫怜,唤来宫人,温声道:“送公主去留春宫。宴席将开,小妹莫要乱跑了。”

      卫怜心中纵有千头万绪,却也知晓此时并非说话的时机。

      临走前,她忍不住回眸又望了卫琢一眼,咬了咬唇,还是依言随宫人离开。

      ——

      送走卫怜,卫琢略一思忖,本想去寻韩叙。

      谁知才踏出水榭,便见一名宫人匆匆而来,施礼禀道:“殿下,三殿下请您即刻过去一趟,说是宴席上的祭礼还有些细务,要与殿下商定。”

      卫琢抬眸看了眼宫人,微一颔首。

      宫人躬身引路,将他带至延景轩外。此处正迎着日头,四下光秃秃的,并无一株花木可供遮阳。

      卫琢安静等在阶下,长身玉立,眉目低垂,袖中指节却无声地轻叩着袖缘的纹样。

      一下,又一下,他竭力按住不耐,只在心底里默数着被浪费的时间。

      日头愈发烤人了,他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道旁官家子弟与宫人路过瞧见,都忍不住要多打量几眼。

      而卫璟仍在殿内,兴致高昂地与几位朝臣高谈阔论,笑语不断。

      卫琢面色平静如水,温顺得不见一丝波澜。就这般等了许久,才见侍从阿青快步出来,告知他道:“见过四殿下。三殿下一时还不得空……祭礼一事,只能劳烦殿下亲自再查验一回。”

      “既如此,我便告退了。”卫琢向延景轩内端正地施了一礼,方才转身离开。

      行至林荫处,阿青却悄悄从身后追了上来,神色局促地唤道:“四殿下请留步……”

      卫琢认得卫璟身边的人,步伐一顿,目光落在他脸上。

      “方才……方才让殿下久候,实在是对不住殿下。”阿青语带愧意。

      “不必多礼。”卫琢语气平和:“你有何事?”

      阿青忽地深深一揖:“小人代阿缙谢过殿下救命之恩!”

      阿缙与阿青一同服侍三殿下卫璟多年,待卫琢这位四皇子向来不算多恭敬。前些日子,阿缙患了痨病被遣逐出宫,连阿青也未曾想到,最终竟是卫琢不计身份,请来大夫为阿缙诊治。

      “举手之劳罢了,当不得救命之恩四个字。”卫琢微微摇头,抬手示意他起身:“阿缙如今可好些了?”

      阿青垂着头,声音有几分涩:“多亏四殿下请的大夫施针用药,勉强吊着命。只是……终究回天乏术了。”

      卫琢闻言,轻叹了一声:“人力有尽时,能照拂一日便是一日吧。”

      在阿青近乎感激涕零的目光中,卫琢转身,走入了更深的林荫内。方才那股被日头晒出来的燥意,缓缓消散在林间的凉风中。

      他若有所思地抿了抿唇。

      早先播下的种子……想来,也该是时候结出果实了。

      ——

      端阳宴上,卫怜稍有空闲便悄悄四顾,宴后又等了好一阵子,这才确信陆宴祈根本没有来。

      连贺令仪也不见踪影,只有韩叙重新换了身衣裳,平静地端坐在席上。二人的目光无意中相触,又都立即移开了。

      宴席散后,卫怜犹豫半天,还是悄然去找贺之章问了两句,这才晓得,早在数日之前,陆宴祈便随十二卫去往雍州,缉拿邪教残党。

      这桩差事来得突然,皇帝又格外重视。贺之章本不想去,今日却被贺昭仪再三催促着,不日也得快马加鞭前去效力。

      卫怜听完,心中一片迷茫,却也不能说什么。

      告别前,她想起了香囊,便拿出三个,请他带给陆宴祈和贺令仪。

      贺之章接过香囊时愣了一下,忍不住问道:“这是公主亲手绣的?”

      卫怜常被宫人夸赞手巧,女红大概是她为数不多还算有自信的事了。然而当面被问起,仍是有几分局促,点了点头。

      贺之章道过谢,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天家公主有几人会亲手捏绣花针,更莫说是绣工这般好的,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位。

      他收好香囊,摸了摸鼻尖,话里隐约能听出一丝抱怨:“雍州此番动乱不小,再回来怕是都要入秋了。”

      卫怜睫羽一颤,垂眸掩住眼底的失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2章 莫向花笺费泪行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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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无条件段评已开~ v前随榜单更新(中午12点),v后日更。
    ……(全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