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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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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后。
今早下了一场雪,积雪薄薄一层,还没到中午,就被金光闪闪的日头,照化了。
地面有的地方,湿漉漉一片。
陈嘉树走进3号楼走廊,工具箱轻轻撞了下腰侧。他默念着“一楼多媒体办公室”,边走边核对门上的铜牌,湿漉漉的鞋印留在身后,越往里走,印子越浅,直至完全消失。
找到了。
他在‘多媒体办公室’门口驻足,门敞着,躺进去,里面竟是一个人都没有。
等了约莫十分钟,人迟迟未来。
陈嘉树掏出手机,是要给行政办蒋主任打电话。还没摁拨出键,走廊里响起几个人交叠在一起的脚步声。
皮鞋夹着高跟鞋蹭地声,有节奏地由远及近。
陈嘉树回头,三男一女,正朝他走过来。
为首男人腋下夹着一摞试卷,中间两位拿着保温杯,最后穿黑裙的女人拎着红色电脑包,四人不时还扭头讲几句话。
陈嘉树微眯起眼睛,看着那个穿黑色连衣裙的女人,心猜蒋主任说的叶老师是不是她?
前面的男人,停下来问,“找谁?”
“我找叶老师。”陈嘉树回答他。
男人侧身让过同伴,另外三名老师绕过他,进了办公室。
“叶老师在‘樱时风眠’。”
陈嘉树没听清,“什么?”
男人很有耐心地说,“就是这栋楼后面的小公园,‘樱时风眠’是它的名字,今天是一年一度的文化艺术节,叶老师是总负责人,你直接去那儿找她吧。”
‘樱时风眠’很有诗意的名字。陈嘉树侧身前进,终于挤到桥中央。
越是接近中心,人群越拥挤。
凭借身高优势,他的视线越过攒动的脑袋,看到对岸的扇形广场早已人满为患。
成片樱花林半包围这座广场,风一过,漫天樱花如雪纷飞。
广场上还支了几个小摊,梳双发髻少女、头戴抹额的青年,卖力吆喝着自己售卖的物件。
他不是没听说过,澜大每年都有樱花节,电视新闻里也有播报,但身临其境又是另一番感受,用“视觉震撼”形容也不为过。
“借过!”
一个扛着摄像机的男生擦着他肩膀跑过。
前方突然爆发一阵欢呼,人群如受惊的鱼群般向两侧退开。
有一支统一着装的队伍,鱼贯进广场,做了个抱拳动作,便开始表演才艺。
“同学!”陈嘉树拦住一名穿着墨黑长袍的男生,“请问叶老师在那里?”
男生手指一指,“在那儿。”
陈嘉树迎着刺眼的光线,半眯起眼,顺着男生所指看过去。
远处一张字画摊子后面,一个身着红白相间汉服的女子,正在低头写着什么。
束腰裹出她盈盈一握的腰肢,狐狸面具遮住上半张脸,只露出一点白皙的下巴和樱色的唇。
陈嘉树将工具箱肩带往里推推,向男生道谢后,抬步前往。
偏身让过挤挤挨挨的人群,他来到摊位前,声音抬高几度,“叶老师,你好,我是陈嘉树!”
女子执笔的手顿住了。
“乐”字尾部晕开浓墨印透宣纸。
她搁下毛笔,缓缓抬头,淡色樱唇微张,像是惊讶的样子。
陈嘉树心有异样,但未来得及细想,就见她抬起右手,袖袍落下堆在肘弯处,日光下素白到近乎透明的手指抚上面具边缘。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放缓,周遭的声音更像是被按下暂停键。
纤细如玉的指尖轻轻勾起面具系带,狐狸面具被她缓缓揭下。
先是一点琼鼻,接着凝脂般的面颊,最后是那双如墨画就杏眸。
恰逢一阵微风拂过,她鬓边的红色发带与如瀑黑发一同飞舞,几片樱花掠过她泛起薄红的脸颊。
是她。
陈嘉树喉头略发紧,背带险些从肩头滑落,幸而他及时攥住。
“hey。”少女开口,宛如这场樱花雨般轻柔,又如云破月来,教人霎时清明,“陈嘉树。”尾调轻扬。
尾音未散,另一道带些年龄感的女声突兀地闯入,“陈嘉树是吧?”
耳膜一震,周遭人声再度沸腾。
陈嘉树半转身。
面前的女人穿的和覃乔同色系,款式相近的古装,连个子都相似度很高。
只是这位叶老师,年龄明显有三十出头,微笑着,眼尾有很细的纹路。
“跟我来,就在前面。”
叶老师带着陈嘉树往樱花林走去,拐过弯,两人的身影很快被曲折的小径和成片的樱花吞没。
勾着面具挂绳的指节向上绞,覃乔重新戴上面具。
肩膀忽地一沉,一道女声贴着她的耳侧,“我回来了。”
同学小雅上厕所回来。
澜艺今年带来的节目是一场古装舞台剧,名为《姝色》,只不过把表演场地改为露天,地点在樱花林后面的望月湖。
澜艺都是帅哥大美女,每年他们的节目都是重头戏,他们到的早,河边只围了两三层,覃乔被室友楚语桐连拖带拽地拉倒最前排。
望月湖也就一个体育场大小,呈圆形,因像天上的明月,便取此名。
这儿最美的是一到天黑,月亮在云层潜行,湖面倒映出天上景,天水之间两个月亮交相跃动,恍若梦境般。
舞台布置在岸边,台上有几名工作人员在走动。
回眸之时,似有一道眼熟的人影从眼角飘过,她视线一顿,随即划回去。
监视器前,穿着黑色棉服的男人弯着腰,像是在调试机器,从她的角度能看到他清晰的正脸。
陈嘉树,又见面了。
“来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顿时骚动起来。
道具木雕船正从远处开来,演员们站在船板上和岸上的人摇手。
而覃乔却被一股强大的压力往前推,瞬息之间,她的半只脚都探岸边,还没来得及惊呼,整个人栽向水面。
掉下去刹那,她模糊地看到与她同样遭殃的不止自己。
“噗通!”
“噗通!”
一个个就和下饺子一般。
寒冷刺骨的河水裹住了她的身体,脑袋里只剩沉闷的混响。下沉,上浮,再下沉……
睁不开眼,知觉渐失,她觉得自己快死了。
生死关头,有人一把环住她的腰,猛地把她向上托举。
“哗啦!”
冒出水面,一口新鲜的空气灌去她鼻腔,混沌顷刻褪去。
她睁开眼,明晃晃的白光、岸上变形的人影、还有紧贴着自己的黑色棉衣,以及……男性宽阔的胸膛。
视线往上,水滴正从男人硬朗分明的下颌滴落,再往上是他垂下来的眼眸。
黑瞳沉寂,但她却好似看透眼底深处那灼灼星火。
她屏气凝神,只是心腔内如揣兔,不过转瞬之息,却仿佛走过了千年。
覃乔惊悸地转开眼睛,低瞥到刚过他腰际的湖水。
他们在浅水区,一米左右的深度,但对于不会游泳的人来说,惊慌失措中足以致命。
陈嘉树救了她,确切说,救了她的命。
腰上这只手被撤下,身上这件汉服,一泡水有十几斤重,她晃了下身,含混不清地表达谢意,“谢谢你。”
他攥住她的胳膊,神情清冷,淡声问,“可以走吗?”
不知他有没有听见她的感谢。
岸上同样炸开了锅。
会游泳的学生接二连三跳下河,而其他人只能挤在岸边,有的扯着嗓子喊人,有的趴下来往水中伸手,尽自己的一份力。
最先跳河的是那个舞台侧面的男生,他丢下工具箱,不做犹豫地跳下水,动作快得让人来不及看清他的脸。
分秒之间,他便带着一个女生破水而出,人群接连发出嗟叹,既因他的英勇,也因他英俊拔俗的脸。
“好帅啊.....”
“和演电影一样。”
“我认得他,是嘉树维修店老板。”
议论声嗡嗡蔓延,而男生沉默不语,拽着女孩上了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