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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琴音 ...

  •   四月末的杭城连着下了好几天的雨。

      快要入夏,空气中的闷湿让陆元昭不免有些心烦,更多的也是因为临近毕业堆在一起的琐事。

      陆元昭不着急找工作,这周被邵蕴青摇去工作室跟师妹修复了两天国画,其余时间都窝在单身公寓里,根据盲审意见修改论文,她没准备这周回京,既然答应了林从颐,她就会乖乖地在杭城留下。

      还有半个多月就要毕业答辩了,陆元昭确实有心把沈淮序先晾在一边,等答辩过了再说。

      只是没想到,沈淮序就跟提前猜到她这周不会回京似的,给她拨了通电话来,约她——“这周末见个面?”

      “不了。”陆元昭戴上耳机,一双眼睛盯着电脑屏幕上的论文半分没挪,“马上毕业答辩了。”

      电话那头的男人沉默片刻,谦和有礼地同她道歉,“抱歉,是我忘记了。”

      “有事?”那么多天的相处,让陆元昭直觉不对,她顿了下,不依不挠道:“怎么了?有什么大事?难不成这周末你过生日?”

      “……”

      她就随口一说啊,还真是他生日啊?

      “礼拜几啊?”

      “星期天。”

      “不来也不妨事,你先忙毕业。”沈淮序没有埋怨,细碎的笑声从听筒里传来,“以后还有很多个生日。”

      “……”

      瞧瞧。

      还真想和她长长久久呢。

      也许是沈淮序的那张脸又让陆元昭回想起早逝的江聿,又或许是在那一刻莫名地想到了自己这些天来对沈淮序的欺瞒与利用,总之在一番思量过后,陆元昭还是生出那么点愧疚,也没直接答应,含糊地说:“看我时间吧。”

      “你就邀请我一个人陪你过生日?”她不太理解,都快三十的人了,沈淮序连个朋友都没有?

      那做人也太失败了吧。

      “还有几个朋友。”沈淮序说:“本来准备去一个朋友开的餐馆吃个饭,在一个四合院里,我想你以为会喜欢。”

      “那我不去。”陆元昭说得干脆,话音才落,才发觉自己拒绝过于果断,连忙找补,“我不喜欢这些社交。”

      “没事。”

      “你不想就不去。”沈淮序对她格外有耐心,说话时语气总带了那么点循循善导的意味在,“反正以后总会认识的。”

      陆元昭发现,沈淮序很喜欢去强调一些以后以及未来,他总是乐此不疲地规划那些在她看来虚无缥缈的事。

      她敷衍道:“再说吧。”

      又是连着几天的忙碌,陆元昭每天两点一线地在图书馆和自己租的公寓之间折返,到了周五傍晚,才掐着时间回到之江路的宅子,接过林从颐从冰箱里拿出的冰镇绿豆汤时,才恍惚地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她这个月的月经还没来。

      但她还是下意识地觉得正常,只当是最近忙着改论文一直熬夜,连带着月经都推迟了。

      以前不是没有这样的情况,陆元昭也不着急去查,虽说因为作息不规律导致例假推迟的可能性极大,但是时不时还是会联想,万一真的怀了呢?

      要是检查出来没什么问题,是不是马上就能和沈淮序提分手了?

      那还真是令人期待。

      她搅动着绿豆汤的汤勺,想了下,还是决定以防万一,搁下勺子,去锅里盛了点常温的来。

      在家的精神状态比在学校轻松许多,能短暂地从那令人头晕目眩的万字论文中抽身时,陆元昭才想起礼拜一和沈淮序打电话时说的话。

      这周末是他生日?礼拜天?

      陆元昭在家陪着林从颐练字画画喂鱼,等到周日傍晚,借口学校临时有事,拖着行李箱离开合院。

      周平的司机前脚刚把她送到校门口,陆元昭就打开手机软件打车去机场,这才勉强赶上八点的那趟飞机。

      两个班小时后,陆元昭落地京城,给沈淮序发了条微信过去,约他在哪见一面。

      沈淮序的电话很快拨过来,问她在哪。

      陆元昭只说自己临时改完了论文,现在从学校里出来找他。

      最后沈淮序发了个地址来,说是他家。

      “……”

      这合适吗?

      陆元昭心想,但想到都为沈淮序赶回京城了,还是打了辆车过去了。

      到了才发现,这是个高档小区,她在楼下被盘问了好一阵,最后安保处给沈淮序打了好几通电话确认,才得以被放进小区大门。

      进了小区,陆元昭拖着行李箱往沈淮序的住处走,只是越往里走,看着小区的低调奢华的装修总觉得熟悉,隐约记得以前周毓是不是也在这儿购置过房产?在齐祺读高中的时候?她好像还被周砥带来玩过。

      她敛了下眼,找到了沈淮序住的那栋,也不着急进门,站在门口,上网搜索这片小区的房价。

      一套平层,跟陆元昭名下,她舅舅送给她那套在余杭的中式合院一个价。

      陆元昭不是意外这儿房价之高,而是惊讶于沈淮序的深不可测,他才三十岁,竟然能买得起这样一套房子?

      心脏跳得飞速,是事态略有偏离的恐慌。

      沈淮序,当真只是个在京城公司上班的白领吗?

      若不是客厅还留了一盏灯,沈淮序回家时,差点以为家里没人。

      陆元昭僵坐在沙发上已经半刻钟了,真皮的沙发,看上去就价格不菲。

      品味和她不上不下。

      不过一个人安静地思考了这么久,再多的心理准备也做足了。

      有钱钱吧,估计真有钱也不会是齐祺那个圈子里的人。

      反正她终究都会回到南方去,跟他井水不犯河水的,估计分手后也碰不着。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沈淮序把客厅的灯打开,看了眼坐在沙发上神色凝重的陆元昭,心道这是怎么了?难不成论文盲审没过?

      ,他倚着门框的,烟灰色高领毛衣领口歪斜,露出半截被暖气熏红的锁骨——

      “当然得来啊。”陆元昭动了动微僵的身子,尽量让自己笑得自然些,“都快奔三了。”

      “嗯。”沈淮序扯下领带丢在一边,在她身旁坐下,长臂一伸,将人揽进怀里,“我是老了。”

      威士忌混着雪松的气味扑了陆元昭满襟。

      “出什么事了?”沈淮序的指节泛着酒意的薄红,勾了下她的鼻尖,“我们元昭神情这么苦涩。”

      “没事,就是有些累了。”陆元昭展颜笑着,不让沈淮序看出有什么异常,她坐在他怀里,呼吸交错喷薄,她嗅着近在咫尺的酒味,不算浓郁,她还是忍不住蹙眉,口吻略带责怪,“不是说少喝酒吗?”

      “抱歉,元昭。”沈淮序已经面显醉态,还是一贯的温和口吻,“今天推不过。”

      陆元昭睨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环顾四周,方才来时秉持着礼貌她没有多看,现下沈淮序开了灯,倒是可以一窥房子的大致格局。

      一眼望去大概有个三百平往上了,在这个地段,不是一个普通

      这还是等回杭城了,让齐祺以后找个时间去查查好了。

      “这是你的房子?”陆元昭不太相信地问。

      “嗯,之前买的。”

      他读本科时家里怕他住不惯宿舍,把这套房子过户给了他。

      这是他最小的公寓了。

      他名下的那几套房产,包括他常住的那套,要是带着陆元昭去,以陆元昭的性子,估计会吓得马上同自己提分手。

      “生日快乐。”陆元昭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她把矛头对准今天自己千里迢迢来的目的,从他的身上下来,去行李箱里拿了盒子递给他,“你应该和朋友已经吃过蛋糕,也吹了蜡烛,我就只给你带了个礼物。”

      第一次见面就穿的GUCCI,沈淮序应该还挺喜欢这个牌子。

      “打开看看。”

      是一件很简单的黑色衬衫,GUCCI的,和普通衬衫不同的是,门襟处用的是拉链。

      “谢谢昭昭,我很喜欢。”沈淮序发自内心地笑,“为什么想到送我衬衫?”

      “不知道,就觉得你上班能穿。”

      不算多走心的礼物,他们见面时,沈淮序穿得最多的就是衬衫,陆元昭昨天和林从颐逛街时瞧见,就顺手买了一件,说是买给陈漾的,林从颐也就没多问。

      陆元昭不知道沈淮序穿的什么尺码,只管往大了买,真大了也没关系,oversize也是一种风格。

      “那你还要我补上?”陆元昭把头靠在他怀里,说话,摁亮手机看了眼时间,“晚点都要过零点了。”

      “没事。”沈淮序抵着她的额头,指节触及她柔软似绸缎的腰,也没勉强,“那就下次。”

      沈淮序嗅着她身上的香味,不是平时的焚香,倒像是白茶,问:“要不要起来参观下?”

      “这里是干什么的?”陆元昭环顾四周,指着客厅旁的那一侧用玻璃隔断出的一处空间。

      “茶室。”沈淮序将陆元昭的手牢牢地牵在手里,把她拉起来,“带你去看看?”

      茶室不大,附和沈淮序一贯淡漠的品味,不过一张桌案,几把椅子,桌上摆了套紫砂茶具,窗边做了一侧软榻,榻前摆了一张伏羲式古琴。

      “这儿怎么有把琴?”陆元昭惊讶地眺他,沈淮序也学琴?看着气质不像啊。

      沈淮序微怔,这才想起之前沈舒媛要学琴,那古琴老师恰巧就住这附近,就将他这处空下来的宅子征用,寻人在这儿的茶室里学。

      “应该是我堂妹留下的。”沈淮序说:“她在学琴。”

      “学琴?”

      沈淮序在茶室里的软榻上坐下,解释说:“之前喜欢上一个音乐学院的男生,为了投其所好。”

      陆元昭哦了声,抬指轻抚琴弦,指尖抚过琴额断纹,琴面映出茶室的幽光,十三枚螺钿徽在月光下泛着蚌壳似的冷晕。

      是把好琴。

      熟练的指法落入沈淮序眼底,他意外道:“你会琴?”

      “略懂皮毛吧。”陆元昭拨弄了下琴弦,“我不擅长这个,对音乐的造诣没有我姐姐那么好。”

      “你姐姐?”沈淮序挑眉,心道陆元昭说的是哪位姐姐,齐祺吗?他对齐祺的事不感兴趣,不过陆元昭难得对他放下戒备说些什么,他自然会洗耳恭听。

      “嗯,我姐姐,她琵琶弹得很好,就是可惜最后没走专业的道路。”陆元昭说起这事还满脸遗憾。

      “为什么?”

      “我姑姑对我姐姐期望很大,觉得她该去走另一条路。”

      哦,姑姑的女儿,那估计说的就是齐祺了。

      沈淮序只听了前半句,就已经猜到了结局,意料之中的事,在这个圈子里,从小到大随心所欲地发展些爱好倒也无妨,可真到了要挑大梁的节骨眼,还是得老老实实地走家里给安排的路,一个个去接手各家的产业。

      悬顶之剑时刻挂于头顶,一步行差踏错可能就是步步错,与其成为众人口中败坏家底的不肖子孙,多数人倒宁愿在父母庇护下做个闲散子弟。

      只可惜在这个圈子里,大多数人都没有选择权。

      “没有,她去国外读了商科。”陆元昭说:“其实我姐姐最想去去的是外院,其次才是去央音学民乐。”

      陆元昭看着沈淮序认真倾听的模样,才发觉自己今晚的话有些太密了些,她笑了笑,问:“这两个专业是不是相差很大。”

      “没有。”

      沈淮序揽过她,下巴靠在她的肩头,陆元昭打眼朝他看去,见他眼眸深深地盯着她瞧,也不说什么,心里顿时有了谱,笑道:“这样看我做什么?难不成想听我弹?”

      沈淮序倚着花梨木琴桌,看陆元昭的指尖抚过琴弦,“就弹一曲,行不行?”

      “我学得不精,不是专业的。”陆元昭怂了下肩,让他把下巴挪开,指尖已落在弦上,想着今天是沈淮序生日,还是依他一回好了。

      她勾着唇朝他笑,“这儿点不了歌,给你弹曲高山流水贺你三十。”

      沈淮序也跟着扬了扬眉,只当没听见她话里在笑自己老,屈指叩了叩琴腹内的朱砂款识,尾音黏在她发间白茶香里,“那我耳听心受。”

      陆元昭没应声,食指推起七弦,无名指在十徽轻揉。

      她抚琴的模样很好看,指尖像松涛掠过冰封的弦索。

      该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琴声的尾音消失在突然贴近的呼吸间,在最后一个音节落定时,沈淮序贴上她的背,一双大手缠住她的腰,呼吸间蒸腾的热气扫过她后颈。

      陆元昭听见他喉结咽动的声音,混着衣袖摩擦的窸窣,明白这是夜雨将至的前兆。

      “不行。”陆元昭推开他的胸膛,虽说她收着力道,可怎么看都有点欲拒还迎的意味在。

      沈淮序止住了动作,吮弄她的锁骨,像是在宣纸上绘蜡梅,用朱砂印出几撮红痕,他的嗓音沙哑,在她耳边问:“生理期?”

      “不是。”陆元昭总不能说自己疑似怀孕了,只能假装疲倦道:“最近忙毕业,有点累了。”

      沈淮序笑了,扶住她的后脑勺,将她压倒软塌上,“那你躺好。”

      “你干什…”

      沈淮序的眼镜滑落鼻梁,摘下,丢在茶室木地板上,露出洇开薄红的眼尾,他将她摁在软榻,“你不用动。”

      像是在沙漠中徒步数日滴水未进的过路人,唇焦口燥地走了一夜,看到了一片绿洲,发了疯似地去饮那汪令人心安的水源。

      陆元昭感受着他唇碾过,挑动她的神经,脚趾蜷曲在一起,眼神失焦地盯着天花板,生理性的泪水溢出眼眶。

      井则有泉,渴者俯之。

      夜间的绿洲本该气温骤降,可也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热气,将那一处水源的蒸腾,蒸发作水汽,风一吹,轻飘飘地浮至云端,又在某一瞬间,水汽凝结,化作倾盆大雨,将绿洲里的过路人淋得溃不成军。

      不过顷刻,陆元昭就迷了眼,眼中只余下那颗在裙摆晃动的鼻梁,及其上的那颗黑痣,她紧咬着下唇,浑身酥麻,还当自己是瞧见了海市蜃楼。

      眼泪滚落进枕芯,晕开一团水渍,似是在报复,将他的发丝一一攥进掌心。

      大雨淅淅沥沥地停了,只余下混乱的呼吸惊破雨幕,在黑夜里纠缠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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