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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芙蓉花开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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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花农齐刷刷一片向花郎望去,等待他的回答。
花郎:“......”
他扫寻了一圈屋内,试图找出那个哪壶不开提哪壶的花农,但无果,并且他还发现屋内鸦雀无声——众人皆在等他的答案,包括身旁坐着的那抹娇小。
他垂着眸子接了句:“嗯,很好。”
就在他说完后,屋内的一片哄笑声替代了鸦雀无声。
冯玉儿脸上刚刚褪下去的绯色又涌了上来,她低着头不语,心却如擂鼓般“砰砰”跳个不停,她面上平静,心却乱入缠绕在一起的线团,她在想他说的“很好”是什么意思呢?是不讨厌的意思吗?不讨厌的话,会是喜欢的意思吗?所以他的心意和自己的一样吗?
是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心意呢?
冯玉儿的心绪飘到了第一次见花郎的那天,那是一个芙蓉花开得正盛的时节,那一年她正值豆蔻年华。
那一日的天空上方漂浮着层层叠叠的云,空气中的燥热不那么明显,风吹得人也很舒服,她像前几日一样,带着画笔、画纸、彩色的画料等工具来到了花田里。
她来花田是为了画一幅《芙蓉花开图》作为生辰礼物送给她的母亲。
冯玉儿的外祖唐成是一位丹青大家,他的画风自成一派,花技可谓巧夺天工、惟妙惟肖,许多世家、富豪争相收藏他的画作。
他膝下只冯玉儿的母亲——聂双儿一个女儿,自小便疼爱有加,视若珍宝。
聂双儿出嫁时,唐成给她准备的嫁妆里除了钱帛还有多幅他的亲笔画作,其中一幅《芙蓉美人图》,是他在聂双儿豆蔻年岁时画下的她在清澈湖水边,被芙蓉花簇拥的的清雅身姿,聂双儿对此画爱不释手,异常珍惜。
可惜天妒英才,聂双儿的父亲在聂双儿嫁人后没多久就因病去了,冯玉儿嫁妆中的画作也便成了孤品,有许多人登门想要高价收购聂双儿手中的孤品,但都被她拒绝了。
在外人眼里那些是有收藏价值的画,可在聂双儿的心中,她手中的画是承载了思念与回忆的无价之宝,尤其是那幅《芙蓉美人图》。
为了不让祖父的画技失传,冯玉儿自小便临摹唐成留下来的画作,立志成为像她祖父一样的大家,可偏偏她不是这块料子,日复一日的练习中,她的画技始终平平,不得她祖父十分之一的心得精髓。
这不,这一幅《芙蓉花开图》她已经一连画了好几日了,总是不尽如人意。
当然,小小的她,有一身不气馁的劲儿,不到最后一刻,她是不会放弃的,聂双儿的生辰在明天,今日还有时间。
于是今日她早早地来到了花田里,一天都扎在花田里,潜心创作,终于争分夺秒地画出了令自己最满意的一幅。
坐着画了一整天,冯玉儿的四肢被满满的酸胀感包围,她起身,打算在花田里走上一圈,舒展一下四肢。
由于画纸上面的色料还未干透,于是她把画纸固定在画架上,起身离开了原地,当然她也没有走远,只在画架的周边走动。
花田高高一片,高如屋舍,田间有供花农穿行的几条小路,长而宽,可容三四人并肩而行,冯玉儿就在其中一条作画,来的时候,她知会过花农,让他们不要打扰,所以此刻这条田间小路只有她和她的画架。
冯玉儿沿着小路往前缓缓迈着步子,空中有徐徐飞行的蜻蜓与她擦身而过,走着走着,她突然感觉脚下多了一团软绵绵的触感。
好像......踩到了什么。
她倏地抬起脚,只见脚下有一只褐红色的长条虫子在湿润的地面上原地蠕动着身子。
所谓的虫子正是蚯蚓。
但准确的说,应该是两只,因为它们在冯玉儿的脚下已经一分为二,一节长,一节短,蠕动身子的是长的那节,短的那节像个死尸,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
冯玉儿的花容瞬间失了色,她像个做错事的小孩,皱着小脸,蹲下身子,喃喃道:“对不起。”
而后她又补了一句:“会死吗?”
这时,一道不高不低的少年嗓音从她身后传来:“不会。”
她扭过头向身后望去,只见后面不知何时站了一个个子比她高,长得比花还要俊美的少年冲着她浅浅一笑。
这人是谁,是新来的花农吗?他长得可真好看,冯玉儿心中感叹道。
好看的人会让人失了防备心,失了对陌生人的警惕,她红着一张小脸:“你怎么知道?”
少年微笑:“你回头看看。”
她乖乖照做。
只见刚刚还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那一节短身子,忽地有了动静,它反复挣扎,扭动,最终在冯玉儿瞪圆的眼中又长出了一小段身子。
冯玉儿有点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眨了眨眼:“它这是...活了?”
少年嗯了一声。
冯玉儿哇的一声感叹:“好神奇啊!”
她歪着小脑袋:“说起来,我今天在花田里看到了好多只蚯蚓,前几日来的时候也没见过几只,这是为什么呀?”
少年向上仰起了头:“因为......”
因为什么?身后的人儿没了声音,冯玉儿回过头,发现少年正抬头仰望着天空,不知在看什么,他修长、白皙的脖颈拉出了一道好看的线条。
少年抬头在看天,少女抬头在看少年。
半晌,少年接着那句“因为...”回:“要下雨了。”
下雨?冯玉儿的视线越过了少年的头顶,转向青灰色的天空。
“啪嗒——”
一粒豆大的雨珠打在了冯玉儿的额头,她吃痛地叫了一声:“啊——”
紧接着,雨滴自深空往下簌簌而落,砸向地面,砸向冯玉儿,砸向少年。
这时,冯玉儿想起了什么,猛地起身,准备往回走。
可由于蹲得太久了,她甫一起身,一阵晕感遍布头部,整个人往地面倾斜,下一瞬,她落入了一个结实的臂弯。
借着眼角的余光,她看到不远处的花架上支着一把不知何时、也不知何人早已撑开的油纸伞,不仅挡住了伞外的风雨,还护住了伞内她的画。
那日,冯玉儿问少年,伞是不是他撑开的,少年回了是,她还问了少年的名字,他说他叫花郎,再然后,她来花田的次数变得越来越多。
“绿豆汤装好了,大家伙儿来拿吧。”周全挤眉弄眼对众人道,“咱们去外面的凉棚里喝吧。”
众人自然明白周全话里话外的意思:给他俩留点独处的空间。
于是各自端了一碗绿豆汤,动作整齐划一地走出了屋子。
刹那间,屋内只剩了花郎和冯玉儿两人。
花郎拐了个桌角,在冯玉儿右边的长凳坐下,他端起桌上剩下的最后一碗喝了一口。
冯玉儿:“这次我往绿豆汤里加了薄荷叶,味道怎么样?”
花郎回味了一下:“嗯,好喝。”
冯玉儿点了点头。
花郎:“来的路上热吗?”
冯玉儿摇了摇头:“不热。”
花郎:“嗯。”
他看了一眼这个傻姑娘,心道:怎么会不热呢?
无论是空中炙热让人睁不开眼的骄阳,还是外面赤脚站不住人的滚烫大地,哪一样都与“不热”这个词没有任何关系,可这个姑娘总是说不热,夏日是这样,冬日也是这样,问她冷吗,她说“不冷”,但她冻得通红的小脸早已经出卖了她。
两个人就这样保持“你问我答,你不问我们就安静地坐会儿”的状态在屋里待了好一会儿,等到太阳的暑气褪散了些,没有那么热了,花郎拿上空桶载着牛车送冯玉儿回去了。
金黄色的阳光洒向大地,牛车缓缓地在田野里向前驶动,二人并肩而坐,土路凹凸不平,牛车时而颠簸一下,两个人的肩膀在这须臾的颠簸中会短促地碰到一起,碰得两人各自心神不宁,静默不言。
牛车徐徐向前驶进,花郎目视前方,不知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率先打破两人间的平静:“...我听全哥说。”
说什么?冯玉儿侧过头。
“有很多人向你父母提亲。”
冯玉儿没想到花郎会问这个,她“啊”了一声后低下头回了一个嗯。
她的心像是平静的湖面泛起的一丝涟漪,又乱了。
他怎么会问这个?难道他要......
冯玉儿在等花郎的下文,可好一会儿,没听到他再说话,正当她准备抬头时,耳边传来了花郎的声音:“如果有合适的人家,就嫁了吧。”
冯玉儿微微扬起的头停止了动作,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好像丧失了五感,远处的山峦变得模糊,树叶明明在动却听不到风声。
一直以来,花郎给她的印象都是温柔的,声音温柔,动作温柔,笑容温柔,可没想到,有一天这样一个温柔的人说出的话竟也会像刀子一样扎得人心口疼。
明明是艳阳天,可花郎的那句话却让她整个人如坠冰窖。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垂下头,额前的碎发挡住了她的脸,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对于花郎刚刚说的话,她没有回“好”,也没有说“不”,只有无声的沉默和红了又红的眼眶。
以往去花田,回来时,花郎总会送冯玉儿回来,回来的路上,冯玉儿总是会希望牛车能走的慢一点,再慢一点,可今天她希望牛车走得能快一点,再快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