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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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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
飞机降落在苏黎世机场时,窗外正飘着细雪。
余梓杭贴着舷窗,呼出的热气在玻璃上晕开一小片白雾。
他望着远处阿尔卑斯山模糊的轮廓,忽然感觉手腕被轻轻握住——梁丞意的指尖正摩挲着他腕表的表盘,温度透过金属传来,比往常更烫。
“紧张?”梁丞意问。
余梓杭推了推眼镜:“你手心里全是汗。”
梁丞意低笑,把两人的登机牌塞进他口袋:“余导游,接下来靠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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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律师安排的接机车是辆黑色奔驰,司机是位会说中文的瑞士大叔,一路上热情介绍着沿途风景。
余梓杭的视线始终望向窗外,梁丞意却注意到他左手一直紧攥着那张写有地址的纸条——因特拉肯,格林德瓦街区7号。
“你父亲当年在瑞士钟表联盟工作,”梁丞意突然开口,“参与过百达翡丽某款复杂功能的研发。”
余梓杭猛地转头:“你怎么知道?”
“查的。”梁丞意晃了晃手机,“还查到那栋房子正对着艾格峰,有个种满玫瑰的花园——可惜这个季节看不到了。”
余梓杭喉结动了动。
他想问梁丞意究竟查了多少,想问为什么对这件事如此上心,最终却只是将冻僵的手指塞进对方大衣口袋:“……雪真大。”
梁丞意反手扣住他五指,在司机看不到的阴影里,用拇指轻轻刮蹭他虎口处那颗浅褐色的小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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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开雕花铁门的瞬间,余梓杭恍惚听见了秒针走动的声音。
三层高的石砌小楼覆着薄雪,门廊两侧的铜制壁灯造型是缠绕的藤蔓与齿轮。
梁丞意接过钥匙,在锁孔转动的“咔嗒”声里,余梓杭错觉自己听见了机械表上链的声响。
暖气扑面而来,夹杂着淡淡的松木香。
客厅壁炉上方挂着幅油画——年轻时的余明远站在雪山前,怀里抱着个蓝襁褓的婴儿。
“这是……”梁丞意声音发紧。
余梓杭走近,看见画框下方刻着日期:2000.12.25。
他出生那天的圣诞节。
壁炉台上还摆着个玻璃匣,里面是块拆解到一半的怀表,旁边泛黄的便签上写着:给我未能亲手教你组装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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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卧床头柜里,余梓杭翻出一本皮面日记。
2003.6.1:小杭会走路了,跌跌撞撞像只企鹅。
候律师发来的视频看了十七遍,如果能在现场接住他就好了。
2010.9.1:小杭上初中了,校服太大,眼镜总是滑到鼻尖。
托人送了副防滑链,希望不会被当成奇怪礼物。
最后一条停在2018年:今天见到那个总来找小杭的男生,眼睛很亮。
他问我有没有适合告白的腕表,我说Y&Y系列还剩最后一套组件。
余梓杭的眼镜起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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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梁丞意在阁楼发现间上锁的工作室。
钥匙藏在门框缝隙里,拧开的瞬间,月光透过天窗倾泻而下——整面墙的制表工具,工作台上散落着设计图纸,正中玻璃罩里是块未完成的腕表,表背刻着Y&Y。
图纸角落有行小字:给小杭和他的男孩,愿齿轮永远咬合如初。
梁丞意转身冲下楼,在花园里找到正在抽烟的余梓杭。
雪落在他的睫毛上,像碎钻在颤。
“你爸早就……”
“嗯。”余梓杭掐灭烟,呼出的白雾模糊了两人之间的距离,“他什么都知道。”
梁丞意突然单膝跪进雪里,从怀中掏出那个被体温焐热的小绒盒:“那我也不能输。”
盒子里是两枚素圈戒指,内侧刻着瑞士表匠独有的防伪花纹——和余梓杭腕表背面的刻痕一模一样。
“本来想到山顶再拿出来的。”梁丞意仰头看他,黑发上落满雪粒,“但余叔叔都帮我到这地步了……”
余梓杭弯腰吻住他,雪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盖住了那枚刚刚戴上的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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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余梓杭被窗外的雪光晃醒。
梁丞意已经不在床上,枕头上放着张便签:「去镇上买早餐,很快回来。——你的未婚夫」
最后三个字被划掉又写上,笔迹力透纸背。
余梓杭赤脚踩在温暖的地板上,发现壁炉不知何时生起了火,他昨晚随手扔在沙发上的外套被整齐挂在衣帽架上,口袋里还露出日记本的一角。
厨房冰箱贴着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的余明远抱着婴儿站在圣诞树前,背景是这栋房子的门廊。
照片边缘有被火烧过的痕迹,却又被人精心修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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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丞意回来时拎着牛角包和热可可,发梢上还沾着雪粒:“猜我在钟表店遇见谁?”
余梓杭正在研究咖啡机,头也不抬:“圣诞老人?”
“你爸的学徒!”梁丞意兴奋地掏出怀表,“他现在是镇上最有名的制表师,说这块表是你爸留给我的毕业礼物——只要我能修好它。”
怀表背面刻着「To Y's Y」,内部零件散落在丝绒盒里,像场静默的考验。
余梓杭突然想起什么,转身上楼。
五分钟后他抱着个檀木匣回来:“用这个。”
匣子里是套微型工具,每件手柄都缠着蓝色绝缘胶带——和他小时候学自行车时,父亲缠在扶手上的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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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花了整个下午拼装怀表。
梁丞意的手很稳,但面对精密零件仍会紧张。
余梓杭就坐在他身后,下巴搁在他肩上,呼吸拂过他耳畔:“齿轮要逆时针转15度。”
“你怎么懂这个?”
“初中手工课。”余梓杭指向某个部件,“这里缺个擒纵叉。”
梁丞意突然转身,鼻尖几乎贴上他的:“余同学,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余梓杭的眼镜滑到鼻尖:“比如……”
怀表突然“咔嗒”走动起来,清脆的声响在安静的室内格外清晰。
表盘背面缓缓升起微型投影——是段全息影像:二十岁的余明远抱着婴儿,对镜头笑着说:「小杭,要勇敢去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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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他们去了镇上的圣诞集市。
梁丞意给余梓杭围上红绿格子的围巾,又往他手里塞了杯热红酒:“尝尝,酒精含量不到1%。”
“你怎么知道我没喝过酒?”
“候阿姨说的。”梁丞意笑着躲开他的肘击,“她还说你五岁时偷喝她杯子里的液体,结果那是陈醋。”
集市中央有棵二十米高的云杉,挂满齿轮造型的装饰。
余梓杭仰头望着树顶的伯利恒之星,突然被梁丞意拉到槲寄生下。
“瑞士传统,”梁丞意指着头顶的绿色植物,“在槲寄生下要接吻。”
余梓杭推眼镜:“这是你现编的。”
“被你发现了。”梁丞意笑着吻住他,“那换个理由——因为我想吻你。”
雪花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戒指与腕表折射着细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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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子时已近午夜。
余梓杭在阁楼找到梁丞意——他正对着那面工具墙发呆,手里捏着未完成的Y&Y腕表。
“在想什么?”
“想你爸如果还在,”梁丞意轻声说,“会不会嫌我配不上他儿子。”
余梓杭拿起工作台上的图纸,指着某处修改痕迹:“看到这个擒纵轮设计了吗?他为你改过三次。”
梁丞意眼眶发红。
余梓杭将额头抵上他的:“他爱你,就像爱我一样。”
窗外,艾格峰的雪崩预警灯突然亮起,将整个房间映成温暖的橘红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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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点虚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