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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星烬烙玉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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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千星辉在两人踏入结界的刹那骤然翻涌,原本逆转的星河突然沸腾着顺流回转。
曲砚指节微颤,被握住的手背传来温热的触感——黎玄覆目的霜色绸缎正裹住他腕间赤蛟纹,那人眼尾的星纹在结界流光里亮得惊人。
“阿砚当知,黎家白绫唯遇命定之人时方会自动脱落。”
黎玄眼尾星纹随着笑意微漾,霜雪般的面容被结界珠光映得近乎透明,偏那抹暖意固执地凝在琥珀色瞳孔里。
“圣君这是讹上我了?”曲砚眼尾泛起薄红,指尖却无意识的摩挲着缠绕在腕间的白绫。
自踏入黎家结界起,这人周身气息便如冰层下湍急的暗流,将那些压抑千年的执念尽数翻涌而出。
“黎家白绫意着不惑命星,不入因果。”他喉结滚动着压下眼底翻涌的暗潮,声线裹着砂砾般的喑哑:“可你本就是我的因果。”
蓝色广袖扫落满地星辉,他欺身上前时带起凛冽冷香。
曲砚后颈被温凉掌心托住,额头相抵处传来细微战栗,这才惊觉黎玄看似从容的逼近里,分明藏着玉石俱焚的决绝。
“闭眼。”这人声音都带着细微颤栗。
曲砚睫羽簌簌颤动,视线掠过对方紧闭眼睑下淡青的阴影。
交缠的呼吸间尽是命星共鸣的灼烫,终是放任自己沉入这片星海。
衣袖内九转灵笔嗡鸣着破空而出,黎玄广袖中青玉罗盘亦应和般腾空而起。
两件灵器相撞瞬间迸出青蓝色流光,亿万星辰陡然随着灵器运转,将二人身影吞入星河漩涡。
九转灵笔直悬于罗盘天池之上,器纹相嵌处荡开层层光晕,清鸣声绕着星河中央的两人经久不息。
曲砚识海里忽地漫开潮声,睁眼时正撞见黎玄近在咫尺的侧脸。
海面细沙在他们脚下延展,青玉石碑镇在海域之边,赤鳞幼龙蜷缩在碑座纠缠的九道玄铁链间。
锁链深深嵌进龙脊,蜿蜒血珠渗入青玉石上刻着『南冥』的篆文凹痕,将整块青玉浸得泛起赤光。
百年岁月在他眼底坍缩成流沙。
曲砚看见识海里的幼龙脊背渐生骨刺,玄铁链随龙身生长勒入血肉,鳞片间渗出的血珠凝成珊瑚状结晶,层层叠叠攀附在青玉石表面。
识海流转间掠过百年光阴,曲砚的灵台忽然映出赤蛟化形之景。
贯穿龙身的锁链竟与那方镇龙玉生出灵脉羁绊。
曲砚眼眸震颤,看见那赤蛟化作人形时分明生着他的面容,却终日将青玉石贴身佩在颈间。
许是当年化形之际窥见过人间修士的装扮,蛟龙用灵力幻化出素青广袖长衫,银丝滚边的袖口随动作泛着粼粼波光。
再窥得百年后的光景时,曲砚望见自己正端坐在南冥之边的沙砾之上,手上执着刻刀。
刀锋划过青玉镇龙石,石屑纷落间逐渐显露出修长身形。
待他凝神看清石像面容,手中刻刀猝然坠地——那眉眼清冷的轮廓,分明与黎玄分毫不差。
他指尖轻抚过石像眉眼,曲砚听见那个自己亲声低喃:“还真是逃不掉…”
曲砚看见他取残余玉料细细雕琢,一方刻着星宿轨迹的罗盘,一杆缀着竹纹的竹节笔。
这些俱是当年蛟龙化形时初入人世时惊鸿一瞥的凡尘物件。
笑意在嘴边轻扬,刻刀走偏的刹那,刃口掠过指尖。
血珠顺着青玉人像的眉心渗入石纹,曲砚蓦地看见那石雕瞳仁泛起蛛网般的幽蓝灵纹——竟是生灵将成的魂脉在玉石下苏醒。
指尖未愈的伤口随着雕刻动作再度渗血,当他抚过青玉笔的竹纹时,一滴殷红悄然渗入笔杆竹节。
四百个春秋晨昏,识海里的身影始终与青玉雕就的黎玄形影不离。
直至雷云压境翻过海岸线,曲砚望见曾经的自己仰望着天穹翻涌的紫电,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玉雕发梢:“相伴四百余载,险些忘了这世间命数…终是到了气运交割之时。”
咸涩海风卷走未尽之语,四百年前碧波荡漾的南冥岸边,如今空余浪涛拍岸声。
赤蛟盘踞的镇龙碑与那道灼目青影,早已湮灭在时光裂隙中。
蓝色身影踏着罗盘而来的刹那,曲砚识海里的画面正定格在南冥礁岸。
黎书袍袖间暗绣的鹤纹正随海风起伏,覆目白绫尾端随着他的动作扬起弧度又落下:“第七代掌星者黎书,应约谒见龙君。”
曲砚看着那个自己将玉雕人像与两件玉器一同捧出。
青玉罗盘在天光下投射出旋转星图,灵笔末梢的竹纹与海雾交织,“若遇到有缘者便交付之。”
他手指抚过罗盘边缘的星宿刻痕时,玉器突然发出清越鸣响,惊起数只逐浪的海鸟。
青玉人像递出的瞬间,曲砚看见石雕眼尾倏然沁出两道血痕。
那个自己的声线混着潮声泛起冷意:“此物超脱命理因果,便任一代掌星者…若千年后苍生劫至便让它来…”话音未落,玉雕人像眉心突然迸开蛛网状裂纹。
“龙脉更迭如常,此时入世恐违天道。”黎书攥紧玉雕的手背青筋隐现,覆目白绫被海风掀起一角。
曲砚看见自己垂目凝视黎书手中玉雕,翻涌的海雾缠绕指尖:“不入世,只是南冥潮声寂寥,此物既已塑出神魂…”
他修长指节轻叩在玉人心口处,雾汽瞬间凝作霜色锁链没入石纹,“记忆封存于此方雾海,便唤作玄。”
远处惊涛撞碎在礁石上,迸起的浪沫在暮色里褪为苍白。
那声散入风中的“明渊”,恰似四百年前赤蛟掠过海面时,鳞片折射的最后一缕天光。
曲砚眼眸里最后映入的是黎书倒退着隐入海域外传送阵的身影,而他身后灰白雾瘴吞没最后一线天光。
四百年前碧波潋滟的南冥海,终究化作永寂的浓雾死域。
曲砚睁眼时,黎玄眼尾正悬着当年在南冥海域送他离去时的泪,只是那泪珠却已凝成冰蓝色。
他本能后退的半步被黎玄骤然加重的力道截断。
黎玄的体温透过相贴的额头渡来,烫得那片肌肤几乎要燃烧起来:“龙君封印记忆时,可曾想过今日?”
识海深处的记忆忽然翻涌。
曲砚能清晰感受到千年前的自己在青玉上雕琢的每一刀,起初是困于镇龙碑的愤懑,却在晨昏交替间将未察的情愫刻进石纹。
所以天雷降临时才会决绝斩缘,却忘了这因果早与自己骨血相融。
黎玄瞳孔里翻涌的暗潮绞得他心尖发疼。
曲砚指尖悬在对方心口玉魂上方,凝着霜雪的青芒在他指缝间流转,出口的话却轻得像触碰初结的冰棱:“疼么?”
温热的震颤从相贴的肌肤传来,黎玄喉间滚出的低笑带着胸腔震颤。
骤然收拢的指节将曲砚手掌死死扣在他胸膛处。
黎玄指尖冰蓝灵光炸开的瞬间,灵流裹挟着封印千年的孤寂与失而复得的狂喜,顺着血脉奔涌进曲砚的四肢百骸。
曲砚指节痉挛着蜷起,指节泛起青白,灵流里翻卷着被岁月碾成齑粉的离别,却又在碎屑里迸出嫩芽顶开冻土的战栗。
冰与火交织的刺痛从指尖漫到心尖,烫得他眼底泛起水光。
头顶星空天穹裂隙绽开的瞬间,黎玄已将人锢入怀中。
铅云翻涌的天幕外,谢冥枢的嗓音裹着雷鸣碾落:“太慢。”
紫电劈开浓雾的刹那,他指间咒印骤亮,“本座助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