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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第 2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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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进步了。”
陈劭珣头一次从平板上看到自己的班级排名轮到B等的边缘,正所谓起点比较低,随便往哪走一步,只要是朝前那都是进步。他捏着发酸的膝盖不可置信了一会,又扭头去看时尔,看着那面屹立不倒的小旗子确认了不是自己的系统出问题了。
时尔拿平板看陈劭珣的答题卡,一眼看去错的全是傻瓜式基础题,可他却仔细看着答题卡,手顺势抵在唇边思忖:“你又不笨。”
“....干嘛突然夸我。”
这突如其来的诡异夸赞,陈劭珣紧张地舔了舔嘴唇,却对这种违心的恭维很受用。可能是太兴奋,他有点坐不住,陈劭珣从位置上跳起来,从桌上拎起时尔的两只胳膊。他的手腕还是刺棱棱的,骨头很突出,陈劭珣手指一圈就能握起来,好轻。陈劭珣拎着他的手晃了晃说:
“出去玩出去玩。”
时尔维持着那个很像投降的姿势,被他像海带一样摇来摇去,略微仰头去看他:“去哪?”
“我们也打羽毛球。”陈劭珣脚踩着地板的腿用了点力说:
“我叫孙旭成把拍子给我们打。”
自从孙旭成带了一次羽毛球拍后效仿他的人也变多了,大课间半个班的人都跑出去了。陈劭珣最近夜里动不动就腿抽筋,陈兆云说他可能是还要再长个。陈劭珣非常赞同,他觉着现在更是浑身都不得劲,就想出去跑跑跳跳。
说到孙旭成,时尔的胳膊就从陈劭珣的手里放了下来:
“你自己去。”
“你要多动动才能长高。”陈劭珣手在时尔脑袋上比比划划:“你快比我矮了一个头。”
时尔将陈劭珣的错题一一标记好:“我不在乎身高,想高你高就行了。”
无论从之前的运动会还是联欢晚会上来看,时尔无论何时何地都能从口袋里掏出一张试卷来写的状态来看,他除了考试成绩什么也不在乎。只要没人和他讲话,时尔就可以一整天一言不发。陈劭珣一直觉得时尔和所有人显得互不相容,是因为他和其他人都没有链接。
陈劭珣说:“时尔呀,你这样以后很难找到老婆...啊,你打我干嘛。”
时尔没表情,只是卷着物理大本照着他屁股腰抽。
“...行了,你还抽!”陈劭珣捂着腰,上蹿下跳地躲到讲台后乱叫唤:“不带你玩了。”
时尔只是轻轻对着门外抬了抬下巴示意:
“你去。”
陈劭珣还真的去了。
直到预备铃响完,老师都站在班门口了,他才被孙旭成搭着肩膀回来。换别的老师多少是要挨骂的,但这节课是半自习课——因为下学期的会考,所有体育课和自习课都换成了政史地。
今天是地理老师带着他们复习画画重点,毕竟最后高考也不考,地理老师对这帮孩子没那么苛刻,只是叫他们快点回位置上。当老师的心里都门清呢,这帮男孩上课认真听的也没几个。
出去十分钟,陈劭珣就脱得只剩一件白色长袖了。他把外套往椅背上一放,后边的孙旭成扬了扬拍子示意,意思是下节课继续,陈劭珣露着小虎牙,笑着对他比了个OK。
他一只手支着下巴,脑袋还没完全别过去,剩下的笑全都对着时尔,灿烂得被抽屁股的耻辱也不和他算了。地理老师说这节课做试卷,叫他们把卷子往后传,陈劭珣后排位置空了个人,但他胳膊长,一伸就递过去了,只是腿也和胳膊一样长到没地儿放,伸到时尔桌子下,拿鞋尖戳他动个不停。
时尔说:“你坐好。”
陈劭珣把腿收回自己的地儿,他们坐在第一排,只要陈劭珣埋着脑袋藏在讲台下,反而没那么容易被老师注意到。他还用卷子挡着脸,又和他说悄悄话:“再给你个机会,下节课还不去吗?”
“不去。”
陈劭珣靠过来的肩膀又鱼摆尾巴一样扭了回去,不挨着他了,装模作样地拿着卷子写。他本来是要去找书翻地图,却发现自己没带那一册,好不容易找边上同学借了教材,发现这个地方不知道是从哪个世界翻出的犄角旮瘩,而且题目给出的条件和书上写的没一个一样。
谁之前说文科就是记记背背的,还好他没选。陈劭珣痛苦地哼哼,屁股在椅子上挪了又挪,腿又抽筋,他偷偷踩着讲台,但身体里挥之不去的躁意,和有蚂蚁在咬他骨头一样,到最后不自觉点着脚尖抖动才感觉好点。
桌椅的轻微抖动带到时尔桌上的水杯,时尔看着陈劭珣像个多动症儿童,一分钟在椅子上挪来挪去,还不自觉抖腿。陈劭珣之前没有这种习惯,他问陈劭珣:
“你不舒服吗?”
“哦,对不起。”陈劭珣挨了训就变老实了,呲牙咧嘴地正襟危坐起来:“我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有点坐不住。”
他手上还转着笔,从打开的教室门里往外看,看被教学楼围住的天空,看阻挡在他面前的白色栏杆。毫无征兆地,时尔说:
“坐不住,你想逃课吗?”
“嗯?”陈劭珣就当转移注意力了,开玩笑说:“小眼镜,这个班里除了你,谁想上课?”
“那我帮你。”
“啊?”
时尔回答得轻飘飘,像一句错觉。陈劭珣愣了一下,从没想过还能从时尔嘴里听到这几个字,但仔细看时尔的笔都没有放下过,他以为小眼镜学疯了在逗他呢:
“你开玩笑吧,你怎么帮我?帮我和老师请病假啊?我又不是你,老周不抽我就不错了,他绝对不会批。”
“那就我来请。”时尔说:“你说我低血糖犯了,送我去医务室。”
陈劭珣还是那句:“啊?”
地理老师刚刚在下面一对一回答完同学问题,正慢慢晃悠过来。陈劭珣看着时尔很自然地将试卷往边上推了推,笔从他的手指间掉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时,他就直愣愣地栽在了老师身上。
地理老师扶着他的肩膀吓了一跳:
“怎么回事?”
周围同学的目光一下子聚集了过来。
“......他好像是低血糖犯了。”因为毫无征兆,陈劭珣好几秒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对着时尔那张不像装的虚弱的脸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发抖,手指竟有些哆嗦地从口袋里装着的硬糖剥开塞进时尔嘴里。
他保持这个习惯已经很久了,只不过没一次派上过用场。
陈劭珣请不了,但时尔一定可以。因为时尔有晕倒的“前科”,因为谁都知道时尔是从来不会动歪脑筋,只一心一意好好学习,被老师们都放在心尖上的好孩子。
一股莽撞的冲动从陈劭珣心头蹿起,可能是心虚,陈劭珣感觉自己不能再站在这里了。他猛然站起来,将神志不清的时尔拉到自己肩膀上:“老师,我送他去医务室躺一会吧,你帮我和周老师说一声。”
骚乱中,孙旭成看到地理老师甚至都没追上背着一个人的陈劭珣。老师在门口愣了几秒,才对班里同学说你们先自习,才往另一个方向去办公室找班主任。
虽然不是第一次背时尔,但比起第一次手足无措地背着他去医务室感觉到的慌乱,陈劭珣仔细才发现时尔还是好轻。可他的背上背着一个秘密,以至于心跳还是被压到狂跳起来。
时尔会做坏事?会撒谎,也会为了他骗老师?陈劭珣的瞳孔在睁大,哪怕都跑到教学楼楼下了还是觉得发懵,话音都抖了起来:
“你该不会是真的不舒服吧?”
时尔含着那块葡萄柚味的硬糖,在陈劭珣的脖颈间低着脑袋,垂下的胳膊无声地紧了紧。他埋在陈劭珣的体温和衣服的馨香味里睁开一点眼睛,在他的肩膀上看摇晃的绿化带,看陈劭珣通红的耳垂,回答他说:
“...没有。”
初春的阳光洒在陈劭身上,他的脚步慢了下来,平复着呼吸,狂跳的心松了一口,他后知后觉地哈了一声:
“...我真没想过你还有胆子做这种事啊。”
时尔趴在他肩膀上,声音一如平常的平静,好像局外人:
“我也不知道。”
“...我上学期才写了三个多月的检讨呢。”陈劭珣终于笑了出来,但还有点心有余悸:“我们被逮到又要写检讨了吧。”
时尔的回答很洒脱:“嗯,那就写吧。”
“...行啊,小眼镜。”一个人做坏事会不安心,但是和时尔这种好孩子一起做坏事,陈劭珣心里却隐隐有股说不清楚的兴奋劲:
“我才发现,你好坏啊。”
阳光晒得两个人都暖融融的,陈劭珣脸颊发着红,将时尔一路背到医务室小床放下。两个人第二次来也是轻车熟路了,校医也还记得陈劭珣,看着时尔四肢无力的样子,声音放轻问:
“他又低血糖了?来的路上给他吃东西了吗?”
陈劭珣还在喘气,点点头:“他...还是不太舒服,想躺一会。”
“让他躺着休息会吧。”校医简单问了时尔几句,最后对陈劭珣说:“他要是还晕得厉害,你就去食堂的自助贩卖机上给他买瓶橙汁,那个升糖快。”
陈劭珣说好,他走的时候饭卡就插口袋里,要站起身时时尔却拉住他:
“不用了。”
时尔已经脱掉了鞋子,他薄薄地侧躺在医务室那张单人床一侧,问陈劭珣:
“你不躺一会吗?”
“......”陈劭珣才如梦初醒,没多想,庆幸地闭着眼睛,就借着那点空隙上身躺倒他的边上。狭窄的空间里他们肩抵着肩,陈劭珣两条长腿还在边上乱晃,嘀咕道:
“和做梦一样。”
校医还在外边,他们只能压低声音说话。陈劭珣又从口袋里掏了几颗水果糖,转过身塞给他:
“你怎么演得那么像,我还以为你真的难受了。”
时尔当时的神情不像演出来的,归根结底,是他的脸上一直都带着那点病容,浓郁苍白,唇色发浅,因为肩背挺得很直,所以更显得清瘦单薄。唯有那双眼睛和第一次见面的困倦游离不同,眼镜后的目光漆黑沉静,轻轻地注视着自己。
说实话,小眼镜长得很帅,浓眉,单眼皮,脑袋也好用,既上进又靠谱,只要他愿意,异性缘不应该差的,但陈劭珣无端就是想象不到他以后和别的女人在一起的样子...太诡异了,他感觉波比都比他会约对象。
不过陈劭珣还没有来地觉得有点愧疚,他对时尔那么多照顾都照顾到哪里去了。他用肩膀碰他:“你这身板,下次再有个台风天你人都能被刮跑吧?我说真的,身体最重要,而且你一个男人,肯定还是身体强壮点好,不然...”
时尔知道他肯定又要提女朋友云云,陈劭珣简直是恨嫁,他有点不耐烦地打断:
“我没那么弱,只是你太高了。”
“你也还能长啊。”陈劭珣还以为他这话是羡慕自己,便完全侧身过去,枕着自己的胳膊:“骨缝闭合前都还能长高的,我这几天腿酸得厉害,我之前长个就是腿疼,我爸说估计我还能长,你从来没这种感觉吗?”
时尔想象他和小宝宝一样因为生长的腿疼而翻来覆去睡不着觉的样子,像糖果一般的成长烦恼,而自己好像稀里糊涂地就长那么大了,可能是因为他不太高吧。
可能是因为他不太高吧。时尔说:“没有。”
“那也不妨碍你下课稍微动动,这样坐下来迟早有颈椎病吧。”
舌头间的水果糖碰在牙齿上,发出一声脆响和时尔模糊的回复:“耽误时间。”
“那你这样和我躺着就不耽误时间了?”
时尔又诡辩:“适当休息一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叫你出去放风就不是休息了?”陈劭珣说着就他凑的好近,肩膀挡在时尔眼前,和着身上的好闻的气味一同朝着他遮下:
“哇塞,我课间可都是求着你去了,结果你都死都不愿意。现在逃课都愿意陪我,你那个时候怎么不讲这话?”
“......”
时尔看着他的眼睛毫无私心又横冲直撞,透亮得和玻璃珠一样,却质问他:
“安的什么心啊?”
“吱呀——”
把手忽然被扭开,周夫春终于赶到,幸好陈劭珣腿还没放上床,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刚刚说小话的嬉皮笑脸还没收住,嘴巴还笑着,眼睛已经知道不对了。
“......”
那情况堪比早恋谈情说爱的时候被抓个正着,一时间有点尴尬。然而面前周夫春站在门口的脸却不是抓到坏孩子后的威严,而是一个川字烙印在眉间,话音都变得着急:
“身体很不舒服吗?”
陈劭珣回过头,才见到时尔那双漆黑的眼睛正望向自己,两道蜿蜒的血痕却从顺着他的下巴流淌而下。他像是也没有反应过来,两只手向后撑着身子,才低下头去用手背抹了一把鼻血:
“...没事。”
从手背、指尖,最后到手腕,他不断地试图去阻止流下来的鼻血,最后他那苍白的半张脸都是血的痕迹,还不动声色地笑了一下,似是宽慰,只是在外人看来很勉强:
“我没事。”
“别抹了,弄得到处都是。”周夫春拍了一下那个坐着的傻小子:“你去拿点纸,带他去洗把脸。”
校医也凑了过来,才看到时尔鼻血流得厉害,忙给陈劭珣指了洗手池的方向。那是校医平时洗手消毒的的地方,边上没有镜子,时尔踩着鞋后跟,抄冷水洗了把脸。陈劭珣将手掌沾湿,曲着手指,替他将脸侧顾及不上的地方擦掉。
“怎么还真的流鼻血了...”陈劭珣很长吁短叹地看着血水不断被冲走,在水声下压低声问他:“做事应该避谶的...你不会真的那个了吧,晕不晕啊?”
陈劭珣的手指很长,停在他脸侧滑过,时尔有想贴上去的冲动。他拿着眼镜,额前的头发湿了,眼皮上的凉水珠没擦干净,太模糊了,陈劭珣看不到时尔的眼神。时尔说:
“别想太多了。”
因为我想和你单独待着而已。
不是和孙旭成,不是和其他人,只是和你一起,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