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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6、第 11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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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家隐世多年,整个家族也不过数十人,相比其他宗门,江家更像是个山庄,就坐落在古落最边缘的一座山顶上。
地理位置看似明显,但这么多年却无一人发现这里,都要归功于山脚下的符阵将整座山都隐了起来。
这符阵是程洌的师父当年亲自帮江家设下的,这些来依旧完好无损。
只有持着信物才能越过符阵进入见到真正的山峰,否则从此地穿过的就只是一处虚假的幻像。
而江清野早些年前给过苏折映一块通行信物,三人很顺利地就到了江家门前。
庄门大敞,一眼就能望进最里侧的主厅,而此刻整个山庄都透着一股幽静,往日门前都会有轮值的小侍守着在这里的,今日竟是空无一人。
苏折映丢下手中的人,直接跨进了大门。
程洌终于被放了下来,她吐出一口浊气,面色有些苍白。一抬头就发现身边没了人影,又丧着脸追进去。
苏折映刚进门便遇上一个小侍,她也认得此人,是经常跟在江彧风身边的下属。
两人对上视线,他一愣,有些心虚地移开眼。
她直接问:“江清野在哪?”
“公子在祠堂……”
苏折映转身去了祠堂,小侍在她身后正打算象征性阻拦一二,刚开口就迎面飞来一张符纸,粘在了他的嘴上。
江家祠堂就在主厅后,那里供奉了江家历代家主,非江家继承者不得进入。
然而绕过主厅她才知道这里为何如此清冷了,一路延伸到祠堂的血迹和遍地身穿江家弟子服的修士,甚至还有几位她曾打过几次照面的长老。
布满青苔的石板路两侧几乎快要流出两条血河,而猩红的血液里还掺杂了另一种物质——紫色黏液。
心底的某个答案呼之欲出。
程洌啧了两声,不禁感慨道:“江家也没逃过去吗?”
“还是完全隐世的好啊,我师父早些年便劝过了,只不过江家这两代家主太犟,隐世了还非要插手红尘之事。”
“也算是一种因果了。”
祠堂就在石板路的尽头,一座透着庄严神圣的金红大堂立在那,门前的跨栏也溅了层血。大堂后是一片深青色竹林,鲜血一直延伸进竹林中,透着诡异的静谧。
跨过脚下的尸体走到祠堂门前,苏折映看到门里那座庄严的金黄佛像盘坐在高台上,眼神慈悲,手里捻着一串佛珠。
而台上摆了足足数十个牌位,每个牌位两边都点了盏莲花台的烛灯。昏黄的灯光下映出佛像前背对着门口的白衣男子。
江清野的衣摆早就被血浸湿,他慢条斯理地拭着剑,而脚边还躺着一个熟悉的身影——江彧风。
虽说面上沾着不少血污,但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身形和与江清野如出一辙的温润表情。
记忆里的江彧风总是笑着的,会笑着告诉她:“这么小就要挑起溟川屿的大担子,小折映辛苦了。”
甚至连骂江清野时也是眉目含笑,旁人都称他为笑面虎,但真正接触过他的都知道江彧风性子本就是如此。
她也是认识江清野后才知道两人是父子关系。
因为江清野与他只有那一张脸是像的了。
然地上的尸体面色痛苦,仿佛生前受到了什么极邢,但苏折映看到他扭曲的面容上又隐隐透着另一股快意。
江彧风死前极力想要弯起嘴角,终是没有如意。
他空洞的双眸看向门外。
擦完剑的江清野回头,冰冷的眸子扫过苏折映三人,他微微怔住,随后眼神肉眼可见地变得温和。
他随手丢了剑,绕过尸体从祠堂走出来,温笑道:“来得倒是比我想象中要快。”
见到苏折映,他愣了一下,蹙起眉道:“你……”
“没什么,被魔种影响了。”她随意道,又看向堂内江彧风的尸体,“怎么回事?”
“从妖界出来后就收到江家的消息,如你所见,处理一些家事。”他语气带上些讽刺,“我早该发现他不对劲儿的,竟然能在江家藏这么久。”
“你是怎么发现的?”
若不是在魔界偶然看到了黑衣人的真实面貌,就连她都不敢相信,身边竟然就藏着一个魇魔。
“早些时候就发现他行为有些怪异了,之前竟然还想让我跟他一起接纳魇魔。”
江清野摇摇头,“之后我一直派人暗中盯着,妖界回来后手里的人来报说祠堂异动,这才发现了他的阴谋。”
他指向祠堂里的佛像,讽刺道:“这佛像早就被魇魔做了手脚,我回来的时候这里血雾弥漫,江家弟子全部被他当做了祭品,意图将他们献祭给这尊假佛。”
“那你父亲……”苏折映一顿,她能感受到这具身体里有江彧风的神魂,那么江清野必定也会察觉到,否则不会在他们眼皮底下藏这么久。
这也足够说明,死去的不只有这身体里的魇魔,还有真正的江彧风。
江清野笑了下,但那笑在她看来实在勉强。
“这是他的意思。”
苏折映默了默。既然如此,那她只能尊重了。
江清野将台上的牌位收起来,朝她示意那座佛像。
她来时也察觉到这佛像不对了,便一击轰向了那尊佛像,慈悲的脸顷刻开裂,几乎是瞬间里面喷涌出腥臭的已经发黑了的血液。
数人之高的佛像竟然是个空心的,里面甚至被人灌满了血!
血腥味弥漫开,黑色血液浸满了整个祠堂,黑血水翻过门槛朝外涌出来。
几人立刻飞身到祠堂的檐顶,佛像碎片随血水飘出来。
苏折映拿过一块,洗去便面的血水后,背面的纹路就清晰起来,红色细纹勾出一个弧形图案。
万俟霜凑过来,疑惑道:“我是不是在哪见过?”
她又在下面捞起几块,翻转过来,同样是红色弧形,只不过与其他碎片有所出入。
程洌也随手拿起几块看了看,她忽地将其中一块递给万俟霜,道:“这俩是能拼在一起的吧?”
两人将碎片按照裂痕放在一起,果不其然,弧形图案拼在一起了。
苏折映直接将剩下的碎片全部捞起来,上百枚碎片悬浮在半空,没多久便恢复成原来的样子。
红光突现,一个阵法的虚影在佛像的身体上闪过。
她眉梢微冷,“招魂阵。”
“怎么哪哪都是招魂阵?”程洌纳闷道,“这魇魔到底想干什么,一个万象宗不够,又来一个妖界,就连古落也如此。”
江清野淡淡道:“他们想重新出世,就得将他们的老祖召回来。”
“就像洛九闻说的,招魂阵、血祭、容器缺一不可。”
万俟霜:“可这要血祭的人有了,容器呢?”
他摇头,“我来时这里除了父亲并没有再见到其他人了。”
“真是怪了,难不成是什么声东击西的把戏?”程洌随口一扯。
然而下一秒,刚才在门口见过的小侍就匆匆跑进来,他似乎对遍地尸体不见怪了,环视了一圈才在檐顶上找到人,立马道:“公子,又出事了。”
“说。”
“安插在青冥宗的弟子说……青冥宗也被灭门了。”
“什么?!”
万俟霜心里咯噔了一下。
四大宗门,万象宗已经大洗牌,如今古落和青冥相继被灭,那菩提宗……
她猛地落在小侍身前,语气有些急促地问:“菩提宗呢?!”
小侍被她吓了一跳,实话实说道:“菩提宗只收女弟子,我们江家都是男丁……”
万俟霜忽地抖了下,她看上去已经有些神志不清了。小侍又立马道:“不过小姐您放心,菩提宗有什么情况我们也会第一时间知晓,此刻应该还算安全。”
可万俟霜依旧放心不下,菩提宗与万俟家交好,一方有难无论是谁都不会置身事外,如果菩提宗真出了什么事,那万俟家……
“不会有事的。”程洌忽然道。
她怔怔回头就看到程洌正要收起罗盘,额头上还带着点汗。
江清野也道:“这位,小师叔修符的造诣我不能保证,但在占卜这方面,在我看来是无人能及。”
程洌打小就对这东西感兴趣,无奈却被修符的师父捡了回去,硬是拉着她强学了一身符咒上的本事。
万俟霜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苏折映却看向小侍,问他:“可清楚青冥宗是如何被灭门的?”
“这……那弟子说,山上突然笼了一层黑气,有的是被侵蚀而亡,有的则是自己发了疯,自杀、死于同门之手的皆有。”
程洌道:“这描述听着怎么跟古落宗的一样?”
“同一批人所为。”苏折映断定有人在背后捣鬼,因为魔族此时在魔界根本不能出去。
而两大宗门接连出事,手法又酷似魔族,了解魔族的怕是只有了魇魔了。
“公子,青冥宗的事压不住,外面已经开始猜忌是什么势力了。”
江清野:“不用理会,这正是他们想要的结果。”
他越过群山云层,这里可以俯瞰到大半的古落宗地界,此时的天空渐渐布上阴云,下面的大陆犹如掌中之物被其包裹在里面。
如今三大宗门遭受众创,郁氏王族同样覆灭,除去一些早就隐世的宗门世家,其他势力必将趁此机会争夺新的四大宗位置。
苏折映也不免感慨,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大陆变化就如此之快。
“天下将乱。”
话刚落,脚下忽然一阵地动山摇,整个山峰都在颤动,再向下看,陆地似乎也是如此。
“怎么回事?”程洌伸手就抓住了苏折映的衣角,两只手抓得死死的。
她可不想掉进下面的臭水里面。
震颤越发剧烈了,像是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抱着山在狠狠摇晃。
苏折映破开前面那层灰蒙蒙的云雾,不远处大陆上空不知什么时候笼罩一团黑红色的血雾,里面黑气紊乱,还隐隐有几道雷光闪过。
甚至还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
小侍愣愣看过去,红光倒映在他眼中,不觉露出一丝痴迷。
“别盯着它看。”苏折映忽然开口,小侍猛地回过神,疑惑道:“我刚才怎么了?”
“那是魔气。”她皱眉道,“会惑人心神。”
“……魔气?”
小侍面露震惊,不可思议道:“大陆不是早就没有魔族了吗?即便是一些堕魔的修士也跟真正的魔族有些区别。”
苏折映有些意外,这人知道的还挺多。
“他们一直存在。”
那一团血雾越来越浓郁,而脚下的震颤却是在慢慢减轻。只见那团雾气膨大到几乎要有一座山那么高了,它的周围开始逐渐出现一些修士。
然他们一靠近血雾,里面就会延伸出魔气将人瞬间穿了个透。一个个像是下饺子似的零零碎碎从天上坠下。
可依旧还有不少人朝血雾靠拢,黑红的雾团周围密密麻麻围了一群人,人群中有一道穿着黑色兜帽的人站在了他们的头顶上,他像俯瞰蝼蚁一样欣赏着下面前赴后继的修士们。
苏折映一眼就锁定在他身上。
黑衣人似有所感,拉着帽檐侧眼望过来,越过层层云雾和山顶,两人的视线对上了。
倏然,她的身影消失在原地。
三人看着脚边孤零零的玄石,二话不说也追了过去。
*
直到靠近这团血雾才知道它是何其庞大,即便没有贴得太近,苏折映抬头依旧看不到血雾的顶端在哪,似乎跟天融在了一起。
一条蜿蜒的血河贯穿整个血雾,一座座宫殿的影子在雾里忽而浮现,又忽而换成其他楼阁街市,但无论换成什么,都是魔界中的一部分。
雷电交杂在雾气里,对修士而言,空中忽然出现的小世界就像是海市蜃楼一样,缥缈又诡异。
周围聚集了各宗门派的弟子,他们望着血雾眼底带着痴迷和渴望。
苏折映抬头,上空那个黑色身影已经消失在原地。人群不知是谁忽然道了句:“这、这是古书里记载过的魔界啊!”
瞬间,人群轰然 ,大部分人竟开始渐渐清醒了。
她身旁的一个修士面露惧色,但又渴望地盯着雾中出现的奢华楼阁,不禁道:“既然是古书里记载的,那定然又不少宝贝吧?”
他旁边的一个修士指着刚冲进去就被剿灭的人,嘲讽道:“哼,那你也得有命拿才是。”
周围嘈杂声越来越大,所有人都蠢蠢欲动,此时又响起一道声音,像是在刻意引导众人。
“可若他们出来了呢?”
众人一愣,显然没想到这一点。他们进不去就不能夺得宝物,可里面的魔出来了呢?
那他们岂不是就成了被夺的那一方?
“可这东西是怎么出现的?”
“我看到了,它突然就凭空出来了,还一直在变大。”
“要我说,既然都不清楚这雾的来历,自然就不知道如何才能关闭它,与其在这里坐以待毙等里面的魔出来,不如我们联合起来主动出击,万一就进去了呢?”一个蓝色道袍的修士认真分析道。
他腰间还挂着万象宗的弟子令,其他散修一看都默默生出敬畏,不敢反驳什么。
那人瞬间得意起来,拿着鼻孔看人,将周围修士给指点了一番。
苏折映不禁冷笑出声:“四大宗都尚未来人,你一小小弟子觉得自己能主持大局不成?”
一圈人顿时看向她,眼里带着怜悯,甚至连她旁边的那个修士都悄悄朝她竖起拇指,低声道:“敢说,佩服。”
任天纵眉峰一竖,不动声色地将她打量了一番,发现看不出她的修为如何,猜忌此人实力在他之上。可他又没有瞧见苏折映身上有什么象征身份的令牌,立刻就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不过一介散修。
他顿时皱眉,点评道:“你不是四大宗的人吧?近日四宗之中有两大宗都被灭门了,我身为万象宗内门弟子,宗主长老不在,我代为指点一番又如何?”
“倒是你。”他两指一竖,指向苏折映,“我若没有主持大局的资格,难不成你区区一介散修就有了?”
“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苏折映扫了他一眼,这才注意到他的境界,疑惑道:“什么时候入境九段也能做万象宗内门弟子了?”
噗嗤。
人群里爆出一声嗤笑,任天纵立马就红了眼,抬手就抽了剑朝她劈过来。
“散修怎敢!”
苏折映身边的人怕殃及池鱼纷纷散开,只是他剑还未落到她面前时就被另一把剑格挡。
“万象宗当真是落魄了,入境期的都敢放出来丢人现眼。”万俟霜挥开任天纵的剑身,逼着他倒退回去。
“你又是谁?”他怒气冲冲抬头,率先扫向她腰间佩戴的玉佩令牌,眼尖地看到了其中一块刻着“万俟”字样的玉佩。
贬低的话瞬间咽了回去。
“呦,刚不是挺能骂的吗?”
程洌站在一旁,手里还捏着几张符纸,悠悠道:“说话啊。”
任天纵注意到她手里的符,不禁咽了咽口水。
师父说过,大陆的符修少之又少,能出现在他们面前的,不是大能便是背后有大能做靠山。
他惹不起!
此时,江清野姗姗来迟,他中途又回江家交代了些事情,顺手换了身衣裳,但还是那身万年不变的白衣。
他手里似乎拿着什么东西,走到苏折映前方,朝任天纵笑了下。
噗通一声。
任天纵腿软跪了下来。
他浑身发抖,颤颤巍巍伸出手指着江清野手里的面具,结巴道:“傩傩傩傩傩面!”
沉寂已久的可怕回忆瞬间如潮般重新涌回来。
“什么面?”
任天纵声音太颤,有人没听清。但顺着他的手同样也看到了江清野手里拿着的一副面具,这里大部分人都是见过这张面具的。
因为它曾是不少人的噩梦。
“我草,傩面。”
“这煞星怎么回来了!到底谁告诉我这人已经死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