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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小夫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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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绿着一身黛紫色鹤唳九霄服,捻银线织就的鹤羽暗纹在走动间暗闪寒光。
“殿下,人来了。”
她凤眼红唇,眉心一点朱砂痣,本应是很艳丽的长相,但她眉眼中的肃杀中和了五官中的艳色,只要看她一眼就能明白,她不是一个娇媚的女子,而是一个可以毫不迟疑地杀人的人。
“好,我自己过去就行。”元瑛微微点头,“你在这里等她整顿好了,再带她过来。”
飞绿眉头一蹙,显然不愿,回话却干脆利落没有迟疑:“是。”
秦燕筝鬼头鬼脑地从门边探出头来的时候,就看见元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陌生的人影,“喂,你们公主呢?”
她还没来得及走近,三道乌光便直冲面门而来,她悚然一惊,翻身腾跃躲闪。
嗤——!
地砖崩裂的瞬间,她看清了那是一条九尺乌金蟒鞭,鞭梢缀着三棱透骨锥。
飞绿的鞭子带了十足的力道,一击不成,那鞭子犹如灵蛇摆尾紧接着又欺身而来。
“你这人不讲武德啊!”
秦燕筝点着足尖急退,后背牛皮束带的机簧轻响,三截玄铁枪杆顺着脊椎划入在掌心。
鞭尾擦着秦燕筝的颈子穿过,要是秦燕筝刚刚躲得再慢一点,她的喉咙就会被洞穿。
“刺杀殿下的人会和你讲武德么?”飞绿冷哼,翻身又是一击。
秦燕筝旋身将中段枪杆竖在胸前,金铁相撞的脆响震得虎口发麻。
第四鞭,擦着秦燕筝的鼻尖扫过。
自从回永都之后,许久没有这么酣战过了,飞绿的鞭子道道生风绝不留情,秦燕筝的身法运用到极致,颇有种回到山上被师父当狗驯的感觉。
不过......
秦燕筝开始反击,左手两截枪杆突然相接,三尺枪风破空而出。
叮!叮!叮!
三声脆响几乎同时炸开。
枪尖点在透骨锥侧面,中段枪杆绞住鞭身,末端枪纂重重磕在地砖上。
“呵!”飞绿冷笑一声。
鞭梢突然毒蛇般昂首,三棱锥竟脱离鞭身激射而出!
秦燕筝勾起嘴角,枪杆中段突然崩解,铁链哗啦作响,三截枪身化作流星锤横扫半空。
透骨锥被铁链绞住的刹那,她蹬着廊柱腾空而起,最后一截枪杆从袖中弹出。
空气静止,银龙啸空。
枪尖停在飞绿的脖颈边。
“什么人会刺杀你们公主?”秦燕筝的声音第一次这么冷。
说完她又似想到了什么,笑了一声,讽意十足:“她生来高位,还又争又抢的,也难怪他人眼红。”
崇、安、公、主,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尊荣和权柄就那么重要吗?让你不惜将自己放在天平的另一头,把自己当成一枚砝码。
她收起枪尖,也收敛起自己的情绪。
“你是哪位啊?”她又变回平日里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
“收拾好了就和我走吧。”飞绿收起鞭子,瞥她一眼,转身就走,“殿下有令,从今往后由你当她的贴身护卫,日夜随侍。”
“我不。”秦燕筝想都没想就拒绝了。
日夜随侍?开什么玩笑?寻常侍卫尚且轮班休息,凭什么她要日夜随侍?元瑛真当她是来当苦力的了。
“陛下亲自下旨让你来公主府听候调令,你是要抗旨吗?”飞绿的声音里颇有几分不怀好意。
秦燕筝一琢磨,看来这主仆二人是想故意刁难她,寻她错处了。
好啊,她偏不要叫她们称心如意,不就是跟着元瑛站岗么?这有什么难的。
她倒要看看为了针对她,元瑛还能使出什么花招。
宜宁堂。
秦燕筝到的时候正好见一穿着灰布衣的中年男人离开,心里奇怪,这人看着是寻常百姓的打扮,也要元瑛亲自接见么?
房内,元瑛正手持一本书卷。
“殿下。”飞绿双手交叉胸前,向元瑛行礼。
元瑛的眼神飘到一旁负手而立的秦燕筝身上。
“秦相在前朝好大的威风,教养出来的女儿却连基本的礼节都不知吗?”飞绿说话带刺。
“你家主子都没说话,你在这叫唤什么?”秦燕筝毫不客气地怼回去。
“好了。”元瑛眉心微蹙,“衣服皱了。”
秦燕筝满不在乎地扯了两下,不知道元瑛什么时候染上了这种过度关注别人仪容的毛病。
“有时间管我衣服皱不皱,还不如多花点时间管管你这个无缘无故出手伤人的手下吧!”
元瑛看向飞绿。
飞绿利索地跪下谢罪:“是小的逾越了,飞绿甘愿领罚。”
“这下放心了?”元瑛问。
“......此人虽举止粗俗无状,但反应机敏,倒也可堪一用。”
“哼哼!”秦燕筝双手抱胸,狐狸的小尾巴翘起来一晃一晃的,“反应机敏称不上,不过略胜你一筹罢了。”
“飞绿有事要离开一段时间,这段时间就由你暂代其职,负责我的安全,她不过是不放心你的身手,试探你一二罢了。”元瑛对秦燕筝说道。
“和我解释什么?”秦燕筝不吃这一套,“说不定是你们主仆二人合起来演戏呢。”
“......你!”飞绿恼怒。
在她看来,此人在殿下面前如此无礼,殿下已经很给她面子了,这人居然还敢得寸进尺。
“别吵了。”元瑛淡淡道,“飞绿,你自己去领二十大板。”
“是。”“......哼。”
飞绿走了,房内只剩下元瑛和秦燕筝两人,秦燕筝顿时感觉不自在起来。
只听得到她翻动书页的声音。
“我去门口。”秦燕筝一扭身又想走。
“回来。”
“干嘛?”
“给我磨墨。”
“本小姐是来当侍卫的,可不是来给你当书童的。”秦燕筝不干。
“外头暑气大。”
“笑话,我堂堂习武之人,哪里会怕日晒?”
秦燕筝嘴上拒绝,身体却很诚实地拐到了书桌后拿起墨条。
这不是秦燕筝第一次给元瑛磨墨。
秦燕筝爱看话本,却不是读书的材料,每次一听夫子讲之乎者也就昏昏欲睡,留下的课业常做不完。
她皮实,就算被夫子骂也不在乎,最多就是被打打手心板,她从小摔打惯了,这点小伤小痛也不放在心上。
元瑛却看不得。
她就着宫灯给秦燕筝上完药,就叫她把课业拿出来,她监督她写。
秦燕筝方才还兴致盎然地这边弄弄她头发那边摸摸她脸蛋的,这下脸立刻垮了:“就算你监督我,我也写不出来啊。”
元瑛性子静,功课好,深得夫子们的赞誉,秦燕筝却是个截然相反的性子。
同窗们都喜欢和她一起玩,夫子们是各个看到她就头疼。
“你看看这夫子留的题目,江南水患,当以何策安民?”秦燕筝叽叽咕咕的发牢骚,“我要是知道的话,还来这章华殿上什劳子课,早就下江南当官去了。”
“阿筝。”元瑛双手托腮,在宫灯的照映下一双狗狗眼水灵灵的,“江南年年治水年年涝,你喂它多少漕粮,都填不满它的肚肠,夫子要的又岂是此时此地的治理之法?”
她知道自己什么样的神情能惹秦燕筝喜欢,即使这话讽意极深,她说这话时也是笑盈盈的,秦燕筝丝毫不觉她的攻击性,反而好奇地凑近:“那夫子要的是什么?”
“夫子要的......”元瑛拉过秦燕筝的手,指尖在她涂过伤药的地方轻轻摩挲。
秦燕筝觉得有点痒丝丝的,想发笑,又觉得此刻元瑛的神情莫名有种吸引力。
元瑛笑眼弯弯,让秦燕筝去给她取笔墨来。
秦燕筝云里雾里,唯一听懂的就是元瑛愿意帮她代笔的意思,立刻屁颠屁颠地取去纸笔来,兴冲冲地给元瑛磨墨。
元瑛模仿秦燕筝的笔迹落笔,秦燕筝就在旁边看着她。
融融的灯光下,她未褪去婴儿肥的脸看起来又嫩又软,这样一个可爱软乎的人,在白日里竟又是另一副端严含章的架势。
小公主分明就是一朵小绒花才对。
她那时候暗想。
她是静不住的性子,磨了一会儿墨就觉得全身发痒,哪哪都不安分,又不好意思走开。
只能在旁边“咪咪咪”地试图把雪牙吸引过来和她玩。
雪牙只是看她两眼,摇摇尾巴表示自己听到了,依旧懒懒地伏在原来的地方不动弹。
小猫眼上的蓝膜早就褪了,皱成一团的小猫渐渐舒展开,走路也不打摆了,变成一块柔软的小毯子。
现在已经入秋了,早晚有点凉意,借小猫暖暖手是正正好的。
“啾啾啾,咪咪咪,雪牙雪牙雪牙~”
雪牙已读,但不回。
秦燕筝没注意到,元瑛看了她一眼,眼中满是笑意。
她知道秦燕筝会喜欢她做什么样的表情,但是秦燕筝什么都不需要做,她只要自在地展现她自己,元瑛就很喜欢。
嗯,是喜欢吗?
她不知道。
她只想和秦燕筝一直这样在一起。
不只是晚上偷偷见上一会儿,白天也要在一起,不管做什么去哪里,都要在一起。
她知道这是她不该生出的妄念和贪心。
“雪牙,过来。”
她轻巧地唤上一声,雪牙伸了个懒腰,竟真的慢悠悠踱了过来。
元瑛把雪牙递给秦燕筝,一同递过去的还有写完的课业:“呐,照着桓宽的话改八分,留两分真意,够给夫子交差啦。”
秦燕筝一手抱猫一手拿本子,感激涕零,扑上去在元瑛的脸颊上响亮地亲了一口:“小公主你这么宠我可怎么办啊?”
元瑛撇过脸,咳了一声:“这些你得自己背下来......”
秦燕筝石化:“啊?”
“若夫子问起,你答不上来怎么办?所以我给你写的你都得自己记下来才行。”
元瑛夙慧天成,她给秦燕筝写的课业都是按着秦燕筝能理解的标准来,写完后给秦燕筝讲解教她如何记下来,竟也将学堂上的知识揉碎了给秦燕筝喂进去七八成。
秦燕筝因此还戏称元瑛为小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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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静宜堂中,窗外树影摇晃,秦燕筝突然喊了一声。
元瑛侧脸抬眸,颈线洁白修长。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