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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回家 ...

  •   程夕驱车驶下三环线,一个掉头,终于把堵塞的车流甩在身后。

      路过加油站右拐后,便只有一条路,一条回家的路。

      还建小区的停车位总是异常抢手,程夕绕了好大一圈才找到空位,见缝插针停了进去。

      许久未回家,电梯里的广告焕然一新,程夕看得入迷,提示声响起她才回过神来,走出电梯。

      她伸出手指穿过铁门上的缝隙,循着记忆找到了下方的插销,手指一勾一拉,门就开了。

      她跨进铁门,前方便是鞋柜和虚掩着的防盗门。

      她没急着进去,反手把身后的铁门带好,在鞋柜里找到自己的拖鞋换上。

      一个女人许是听到响声,推门出来。

      “你回来了。”

      “嗯,爸呢?”

      “在做饭呢,快进来吧。”

      程夕穿好拖鞋,走了进去。

      客厅的布局还是跟之前一样,但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还是有些许不同。

      不过程夕不在乎这些,她把从海岛带回来的特产放到桌上,跟女人说了一声。

      随后便径直走进自己的卧室,房间里一尘不染,床单和被套是新的,她之前没见过。

      “知道你要回来,就把之前的换了,简单收拾了一下。”女人跟在她身后,有些紧张地解释道。

      程夕其实没打算在这边过夜,但她还是礼貌回应:“谢谢。”

      “姑娘!”男人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厨房传来,“你爹我今天大显身手了。”

      程夕放好包,移步厨房。

      男人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了她一眼,得意洋洋地说道:“程师傅今天重出江湖,给你露一手。”

      “你可算了,”程夕翻了个白眼,“上次也不知道是谁煎个饺子全糊了,还粘在了一起。”

      “那是意外,锅不好那次。”

      男人说着,一手握住锅柄,当即表演了一个颠锅。

      “你好好炒吧,别整这些。”程夕心有余悸地说道。

      女人适时打断了父女俩的对话:“阿夕,来吃点水果垫垫。”

      “来了。”

      程夕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用牙签插起一颗桑葚送入口中。

      紫黑色的桑葚汁水充盈,果香浓郁。

      “呃...好吃!”程夕毫不吝啬地评价道。

      “你喜欢就好,这是自己家里果园种的。”女人脸上的笑意漾开,“那你慢慢吃,我去厨房帮你爸爸。”

      “好。”程夕颔首。

      原本放在茶几上的小茶台被挪到了阳台,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锈钢的铁盘,里面放着两副老花镜和一些杂物。

      沙发上的抱枕也换了新的,程夕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全家福,照片中的女人依然笑得恬静,阖家欢乐的场景让她嘴角微微下垂。

      她把头转回来,抄起一个抱枕,放在胸前反复揉捏。

      又一颗桑葚被嚼碎,汁水在口中蔓延开。

      她失神地望着黑屏的电视,思绪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菜盘陆续上了桌,男人取下围裙,从柜子里拿了一瓶白酒出来,兴致勃勃地嚷嚷着:“来,整两口。”

      程夕下意识拒绝:“我开车了爸。”

      “你还要回去吗?”男人有些讶异,“床都给你铺好了,就在这里睡呗,自己家客气什么。”

      程夕面色犹豫,转眼又对上男人期盼的目光,她叹了口气:“行吧。”

      酒过三巡,女人起身说拿个快递就下楼了,留下父女俩把酒言欢。

      “她其实对我挺好的,”男人说道,“人也很善良,我觉得现在日子过得还行。”

      “你俩打算啥时候领证?”

      “傻姑娘,”男人笑了笑,“我们这个年纪还领什么证,都是凑合着过日子而已。”

      程夕垂眸,没有吭声。

      “对了,”男人突然正色道,“烟没有再抽了吧?”

      程夕点点头:“很久没抽了。”

      “那就好,你之前可差点把我吓死了。”

      程夕笑道:“知道啦,我会注意的。”

      又是一轮推杯换盏,男人重新往酒杯里添酒。不知不觉中,原本一满瓶的白酒如今只剩下三分之一。

      “对了,难得见你放假跑出去旅游,”男人突然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谈朋友了?”

      “嗯,”程夕点点头,直接承认了,“但是吧...爸,你听我说,你别激动先。”

      “你说,我不激动。”男人放下酒杯,认真道。

      “我喜欢女孩儿。”程夕一鼓作气说了出来。

      男人又拿起酒杯,眉头蹙在了一起,沉思片刻,说道:“先走一个。”

      程夕拿不准他的想法,只能跟他碰杯,这一口喝下去小半杯,程夕被辣得吐了吐舌头。

      又是片刻沉静,男人兀自将杯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脸色通红地坐在沙发上,小口喘着气。

      程夕微抿着下唇,缄默不语。

      “好看吗?”男人突然问道。

      “好看。”

      “有你妈好看吗?”

      程夕:“......”

      “很喜欢?”男人又问道。

      程夕点点头。

      男人神色疲惫,似乎还想问点什么,可最终只是深深地叹了口气,程夕觉得这口气仿佛有他的前半生那么长。

      这时,门口传来声响,是女人拿快递回来了。

      “早点休息吧。”男人恢复了平静,起身将酒杯收走。

      这边小区的居民大部分都是中老年人,过了晚饭时间以后,楼下的广场就会被大婶们占据,这是属于她们的黄金时间。

      程夕洗完澡,赤裸着站在浴室里,看着挂钩上五颜六色的毛巾,怎么也想不起来哪一条是她的。

      无奈之下,她只好用纸巾擦干身体,穿上睡衣,返回卧室。

      墙上的电视被擦得锃亮,但程夕此刻并没有打开它的欲望,它唯一的作用是作为游戏机的投屏载体,然而那些游戏机早已被她全部带走,于是它也失去了开机的意义。

      书桌的后方是两个三层的榉木??书架,紧紧相连。

      当初装修的时候,主卧并没有预留放书架的位置,于是这间房子所有的书都放置在了这里,其中当然也包含男人喜欢看的一些历史书和人物传记。

      书籍的摆放跟之前没有变化,只在最右侧多了几本她之前没有见过的书,其中便包含了那本蓝色封皮精装珍藏版的《我与地坛》。

      程夕把这本书抽了出来,拇指抵住封底,像拨动琴弦般快速捻动书页,纸页哗啦啦地向前翻涌,回忆也跟着往前倒带。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自己看课外书被老师抓到,男人接到电话赶来学校,她在办公室外站着等待审判降临。

      空荡荡的走廊如同暴风雨前夕一般寂静,落日被前方的教学楼遮挡了一半,她在阴影里,办公室的门在淡黄的阳光下。

      门被打开,男人神色疲倦地走了出来。她双手捏住书包两边的肩带,亦步亦趋地跟在男人身后。

      男人一路上一声不吭,她感觉那天回家的路就像语文课本上被要求全文背诵的文章那么长。

      老式的木门打开又关上,男人坐在椅子上,她低着头站在房间的正中央。

      眼前的球鞋变成了那本被没收的课外书,她抬起头,看到男人笑嘻嘻地对她说道:“以后别在上课的时候看,下次我就不一定能要得回来了。”

      暴风雨没有落下,审判也没有降临。

      她抱着男人的脖颈嚎啕大哭,好似想用哭声把那些委屈和恐惧都赶走。

      “老师说,”她打了个嗝,肩膀一耸一耸的,“看这些书的,都不是好孩子。”

      “不是的,阿夕是好孩子。”男人的手在她背后给她顺气,宽厚的手掌让她找到了依靠。

      脸上的泪水被粗糙的手指抹掉,男人的眼睛在夕阳下闪闪发亮,她听见他宠溺的声音。

      “阿夕是爸爸的小公主啊。”

      手上的书被放回原位,回忆也戛然而止。

      她张开手指,缓缓擦过那些错落有致的书脊,从漫画书到杂志期刊,从奥斯特洛夫斯基到村上春树,这些千差万别的纸张里,承载着她的童年和青春。

      还有一个男人沉甸甸的父爱。

      房门被敲响,程夕耸了耸鼻子,说道:“请进。”

      门被推开一半,女人的脑袋和手里的毛巾同时出现在程夕的视野里。

      “你爸爸和我都忘记了,年纪大了就是这样,脑袋不记事了。”女人满含歉意地说道:“我们之前把你的毛巾洗了收起来了,刚刚才想起来。”

      “啊,没关系,我用纸巾把身上擦干了。”程夕笑着摆了摆手。

      女人的眼角耷拉了下来,嘴唇微微颤抖。

      “真的没关系的阿姨,我没那么矫情。”程夕大大咧咧地说道,她眼珠子转了转,又补了一句:“那条黄色的麻烦帮我挂起来吧,我明天早上起来洗头还要用呢。”

      “诶好,”女人这才露出笑容,“那我给你就挂在镜子旁边的第一个挂钩上哈。”

      “好的,谢谢阿姨。”

      “不谢不谢,这有什么好谢的。”女人欣慰地笑着,面容舒展开来,离开时轻轻带上了房门。

      程夕躺倒在床上,天花板上的吸顶灯亮着令人感到温馨的暖色光。

      飘窗上黑色的小号琴包蓦地吸引了她的注意力,她一个弹射坐了起来,走过去拉开拉链,乐器挣脱束缚被她抱在了胸前。

      她盘腿坐在床上,打开琴头的调音器,不着调的音符在房间里蹦蹦跳跳。

      不一会儿,几个和弦规律性地响起,相思木的音色圆润饱满,层次分明。

      程夕嘴角上扬,拿出手机点开录像,简单录了一小段弹唱发给陆知微。

      对面发来视频通话请求,程夕果断接通。

      画面里陆知微靠在床头,已经换上了睡衣。

      “咋啦~”程夕笑呵呵地问道。

      “看看你。”陆知微挪了挪身子,把手搭在额头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镜头。

      “你怎么不问我弹的是什么?”程夕将琴身在镜头前晃了晃,问道。

      “尤克里里,我看知远弹过。”

      “那你为什么不夸我?”程夕噘着嘴,有点不乐意。

      “呃...弹得不错,唱得一般。”陆知微皱着眉头想了想,给出评价。

      “可恶,你就不能哄哄我吗?”

      “老实说,我觉得我已经在哄你了。”陆知微笑道,“毕竟我有一个做乐队主唱的弟弟。”

      程夕瘪了瘪嘴,生气,但又没办法反驳。

      “你没回家?”陆知微问道。

      程夕知道她说的是那个租的房子,她点了点头,说道:“嗯,陪我爸喝了点酒,就想着说干脆在这边住一晚,明天再回去。”

      “嗯,还习惯吗?”

      “嗯...”程夕踌躇片刻,含糊其辞地说道:“还行吧,就那样。”

      “嗯?”陆知微眉间一挑,敏锐地察觉到她的话里有话,“不想跟我说?”

      “不是,”程夕连忙摆头,瞟了一眼关上的房门,凑近手机小声说道:“不太方便,下次见面跟你说。”

      陆知微很快明白过来,轻声应道:“好。”

      两人又闲聊了几句,便挂了视频通话。

      床头灯接替了吸顶灯的工作,程夕靠在床头打开了电纸书。

      她正在读的这本书有点晦涩难懂,催眠效果显著,没多久她便睫毛打颤,哈欠连天。

      正当她准备关灯睡觉时,手机屏幕忽而亮起,她解锁手机,点开一看,是徐锐发来的消息。

      [锐哥]:越总来江城了,明天晚上跟她吃个饭,位置我订好了。

      [锐哥]:[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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