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能学院里的漂亮‘路人’》夕月半

6、第6章

　　窗外暮色四合，夜虫声声，灯光亮起的屋内，却只有深深浅浅的呼吸声。

　　肤色比石膏像还要苍白，瞳孔在昏黄灯光下隐隐呈现青色的佘晟，伸手将递给来的资料接了过来。

　　瞬间映入眼前的大片白色，让佘晟的瞳孔轻微收缩一下，他指尖微微用力，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好似又回到了几小时前的那场大雪，那将视网膜完全充斥的大片雪白。

　　房间内略显刺鼻的血腥味覆盖着全身感官，佘晟心口郁结憋闷，他眼神愈发森然的同时，骨骼分明的手一下下描摹着胸前不断隐隐作痛的伤口。

　　他本不该受伤。

　　“穆、洇。”佘晟一字一顿地又念了遍这个名字，他胸前的伤口因为某种压抑翻腾的情绪撕裂开来，纱布再度被鲜血渗透，在他过于僵白的皮肤映衬下显得触目惊心。

　　如果不是穆洇带来了那场漫天大雪，他根本不会受伤！更不会输！

　　佘晟的异能是蛇，动物型异能或多或少都会具备相应动物的特性和本能。蛇类畏寒，那场突然降落的大雪虽然不含攻击性，然却猝不及防地将周遭温度骤降，对温度格外敏感的佘晟当场便被那刺骨寒意冻得动作僵硬迟缓，好死不死的，他那时恰好处于和人比斗的关键时刻，那来不及反应的全身迟钝一瞬，直接让他被对面的利爪贯穿胸口，在半空中留下大片血弧。

　　那时机卡得太准，大雪还刚好在他惨烈落败的那刻消失，要不是他确定他和穆洇无仇无怨，他都要怀疑是穆洇刻意针对他了。

　　佘晟已经很久没有受过这样严重的伤了，每一次呼吸牵动的抽痛感都让他不可抑制地想起穆洇。

　　目光森寒地划过资料上的那个名字，佘晟的瞳孔微微眯起。

　　佘晟现在的视线已经变得有些模糊，这种模糊和他此刻重伤的虚弱状态无关，完全是因为他即将进入特殊期。

　　越是强大的动物型异能者，越会出现相应动物的特殊状态。就比如此刻不在学院的狼王，明面上狼王现在是在完成学院任务，但熟悉狼王的人都知道，狼王可和那位戴着温和面具、偶尔会做点好事的言灵师完全不一样，他就不是会做学院任务的主。出任务不过是个幌子，狼王这段时间离开学院，完全是因为现在正处于春天。

　　在动物界的狼群里，狼王是唯独拥有□□权的存在，狼王也因此承担着为族群繁衍优质后代的责任和义务。每年春天，狼王都会被基因本能驱使得格外躁动，迫不及待地想要从狼后那里得到安抚。

　　这种状态同样出现在相应的异能者身上，那位用信息素压制学院全体动物型异能者的狼王，每年春天都会离开学院，为的就是尽可能减少自身信息素的生理性躁动。

　　‘哗哗哗’的翻动声在房间内格外清晰，佘晟的眼睛越眯越厉害。

　　佘晟即将进入‘蛇’的蜕皮期，这个期间的他会视线越来越模糊，感官能力持续下降，整个人愈发虚弱。佘晟不想让人发现他的这个致命弱点，从来没有在外表露过，每次快要到蜕皮期时，他都会进入学院的异能封闭室，直到蜕皮期结束，才会出来。

　　学院内的任何资源都需要争夺，佘晟白天就是在跟人争抢这个异能封闭室的使用权限，这对他而言本来是十拿九稳的事，偏偏——

　　穆洇恰恰好在那个时机降下了那场大雪，那场决定着异能封闭室归属的比试他输了。而他遭受的重伤，又进一步诱发了他的‘蜕皮’。

　　佘晟现在的心情憋屈烦躁极了，他这次没办法再进入异能封闭室，他的蜕皮期跟着变得危险不确定，学院内存在着很残忍的丛林法则，他没办法不为未来忧虑。佘晟一目十行地扫视着手上材料，眼神阴翳，而他现在的困境全都是拜穆洇所赐。

　　见佘晟翻完了，一直在旁边等着的人才开了口，“佘哥，这个穆洇没什么特殊的。他的过去很普通，孤儿院出身，性格内向，几乎不存在人际关系网，除了5年前遭遇过一次异能袭击侥幸存活后，再没有值得关注的经历。如果不是一周前他潜伏在体内的异能突然觉醒，他现在还只是泉水县的一个普通小人物。”

　　佘晟将资料随手放在一边，指关节叩叩敲着桌面，眉心轻微蹙起。

　　穆洇的过去确实平平无奇，可不知为什么，他在翻阅的时候总是感觉有哪里比较熟悉。

　　重新将资料拿起来，佘晟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那张因为头发太长而有些看不清五官的照片，直到一声清脆的手机提示音响起，这才收回了眼神。

　　淡蓝色的光线划过脸庞，又随着佘晟放下手机的动作，稍微射到旁边的资料。思索着的佘晟下意识地将目光瞥向那团映过去的白光，字面上清晰的‘泉水县’三字在光照下骤然发亮，于佘晟瞳孔中闪烁。

　　好像突然有什么在脑海里跟着一闪而过，佘晟眉角微挑后，指尖一顿，旋即一把抄起手机，立刻打开手机里的一个社交软件。

　　他点开消息界面，从里面找到一个标有资深粉丝的图标，指尖一碰，点了进去。

　　界面里密密麻麻都是对方发来的信息，几乎雷打不动在每天发‘早安’‘晚安’，而这个人每条消息下显示的ip都是泉水县。

　　佘晟心脏倏地一跳，“泉水县。”

　　他说他怎么感觉有哪里熟悉，原来是因为这个地址，这个人几乎每天都会给他发消息，他被烦得连带产生了对这个ip的眼熟。他一直不理解这个人为什么每天只发这么寡淡无味的话，和他收到的其他张扬大胆的表白完全不一样，呆板无趣得让人看都不想看。

　　不过此刻佘晟再看时，心里产生了不一样的情绪。

　　脑海里忽然划过一个有些不可思议的念头，佘晟点开了这人的主页。在看到对方赫然是在5年前关注他的后，佘晟一直微蹙的眉峰舒展开来，一直带着烦躁的眼神蓦地染上了意外。

　　他用眼角暼着穆洇的资料，一下子就找到穆洇5年前曾经历的那场异能者危机波及，佘晟用两根手指撑着下颔回忆着以往，“……5年前吗？”

　　佘晟轻声喃喃后，终于在记忆的浪潮中寻找到一些模糊的印象。眼前渐渐出现一张除了怯弱气质外很模糊的面孔，佘晟在略微停顿后，意味不明地挑了挑眼梢。

　　佘晟盯了会儿资料上的照片，又拿起手机，查了查五年前自己的出行记录，发现自己真的在这个时间点待在泉水县后，一直烦扰他的燥郁瞬间一扫而空。胸前的伤还触目惊心，佘晟整个人的姿势却全都变成了懒散和惬意。

　　“原来我曾经救过他啊。”

　　“他看起来很感激我，甚至——”佘晟再看这些自己从未回过的消息时，眉眼毫不掩饰地浮现愉悦和戏谑。论坛里的人一直在说穆洇看起来如何强势，如何冷漠拒人千里之外，可此刻在他的手机上，对面的那人分明是个怯怯的，小心翼翼把自己心思藏起来的自卑胆小鬼。

　　强烈的反差，让佘晟生出一种难以言喻、几乎无法抵抗的优越感，他的心尖被一种古怪的热流撞了下，“他好像喜欢我。”

　　佘晟再度垂眸看着消息框，对方的最新一条信息还是昨天上午的早安，这一条早安格外不一样，罕见地带了一个代表激动心情的感叹号，好像迫不及待地想要告诉他什么，但还是怯怯的不敢，只敢悄悄地暗示。

　　佘晟忍不住又笑了下，神态愈发轻松。

　　昨天晚上和今天却都没发消息。

　　是因为在忙进异能学院的事吗？

　　心里对这人的身份已经有了近乎确定的猜测，但佘晟挑挑眉，还是觉得要再测试一下，看看对方再发消息时，ip会不会变成学院这里。

　　佘晟扫了眼前面的信息时间，发现马上就要到对方发晚安的固定时候了，胸口上的疼痛似乎因为一种奇异的舒畅淡化了许多，佘晟不再做任何事情，只气定神闲地望着手机屏幕。

　　“佘哥，是出现什么好消息了吗？”旁边的人摸不准头脑，没听懂刚刚佘晟那些话的意思。

　　“嗯。”佘晟轻轻一颔首，并没有多加解释，他现在只想确定对面这人的身份。

　　他真的是引发学院轰动的穆洇吗？

　　滴滴答答的时针划动声越来越清晰，窗外的虫鸣渐渐停歇，莫名其妙地，随着时间一点点逼近，心情一直颇为奇特的佘晟竟然有些紧张，他的胸口起伏着，就连拿着手机的手掌脉搏都在一下一下轻微鼓动。

　　荧蓝光线中，时间精准跳到22:00的那一秒，佘晟心脏跟着重重一跳，只很快，他身体微僵，目光停滞。

　　眼前的手机界面没有丝毫变化，聊天框内没有弹出新的‘晚安’。

　　提起的心脏好像悬在了什么地方，不上不下的，佘晟立在原地，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定网络没有延迟后，他眉头不自觉地皱起。

　　是今天太累了，不准备发了吗？

　　佘晟脸上笑容淡了些，他伸手将手机按灭，那就等明天早上再看吧——

　　心里这样想着，佘晟打发走旁边一脸迷惑的人。他站在洗漱台上洗脸，哗啦啦的水流充斥着耳膜，莫名有些惹人烦躁，微凉的水珠顺着脸颊划过，又带来一种不舒服的瘙痒。

　　好像有什么东西落不到实处似的，佘晟又用眼角瞥了眼始终处于黑屏的手机。可能是即将迎来蜕皮期，佘晟的任何细微情绪也跟着不正常扩大，完全源自生理本能的脆弱敏感让他维持不住平日里的淡然。

　　眼神轻微变化着，躺在床上的佘晟无意识地将手机不断按亮按暗。

　　佘晟在黑暗中僵持许久后，轻微吐出一口气，手第一次按在了消息界面的输入框。

　　今天的重伤明显加速了蜕皮期的到来，他整个人有种按捺不住的焦躁。佘晟觉得自己要是不确定对面的身份，很有可能无法入睡。

　　荧蓝色的光线勾勒出他又开始变烦躁的面孔。

　　佘晟垂下眼眸，心绪持续翻滚，而且他也确实需要尽快确认对面的身份，好进一步盘算如果平安度过他的蜕皮期。

　　细微的触碰声在静谧中十分明显。

　　佘晟的眼睛中映出自己发过去的一行字——

　　：怎么不给我发消息了？

　　这个消息既带着些许亲昵的调侃，又含着些居高临下。

　　佘晟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他以为按照对方一直表现出来的小心翼翼，对方一定会立马激动的秒回，可出乎意料地，界面就像坏了般依旧没有反应。

　　佘晟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又皱了下眉。

　　难道是对面大脑空白了？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在很小心地斟酌字句？

　　脑海里闪过越来越多的猜测，佘晟注视着不断散发出荧荧光线的手机。

　　佘晟心跳速度又开始发生变化，他在略显焦灼的等待中，几乎是不可控地产生了新的好奇，不止对回复的ip，还对回复的内容。

　　*

　　特别关心的提示音响起，瞬间涌现的光线勾勒出穆洇漂亮的脸部线条，穆洇随便瞥了眼手机。

　　他清冷的眉眼看起来对此并不意外，甚至没有去看佘晟到底发了什么，他随手拿起手机，解锁，点开，将之前被原主设置的特别关心取消，轻描淡写地选择了屏蔽，旋即不紧不慢地锁屏。

　　“恋爱游戏里的主动权啊——”

　　穆洇没有任何变化地将手机丢到一边，完全不管手机对面的人是什么心情，“确实很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