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日出西方雨》一布米

1、第 1 章

　　李听雨斜挎着背包在楼下来回踱步，没有勇气回家。
　　离婚的事她本想找个合适的时间和父母坦白，但什么时间合适，她一直没找到，甚至还要故意找借口减少回父母家的次数，就这样一拖就是三个多月，父母终究还是在别人的嘴里知道了女儿离婚的事。李听雨和前夫王耀同属一个镇，小镇不大，对于家长里短的八卦能瞒这么久已属不易。
　　自从离婚后，一块沉重石头算是压在了李听雨的心上，每次家里来电话时，就如同头顶上悬了一把剑，心里战战兢兢，她深知父母的传统观念，这个事情会把他们刺激到什么程度，她没把握，也不敢面对。每次抱着“赴死”的心情应付完，比忙一天的工作还累，还要编造一些王耀的近况汇报给他们。但这次父母来电时，恰恰她正专心的摆弄失控了的扫地机，没有防备的接通了电话。
　　“听雨，到底怎么回事？”妈妈宋芳枝这么淡定的声音是很少有的，她虽然为人保守内敛，但只要是打电话，就总是风风火火的，好像必须得吼，对方才能听到，每次在安静的办公室里接到妈妈的电话，李听雨都要偷偷把音量键按到最低，以免周围的同事又投来“感同身受”的鬼脸。
　　“嗯？”李听雨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是真的离了？”宋芳枝又压低了一些声音强装镇定的问，却也没有隐藏住她近乎狂躁的情绪，
　　“嗯……”李听雨脑袋一片空白的答道。
　　“你现在，现在，马上给我回家来！”宋芳枝喘着粗气挂断了电话，她本还抱着这是个谣言的希望，但女儿李听雨的一个字就把这希望给破灭掉了，她又急又气又恼！
　　挂断电话李听雨无奈的踢了一脚扫地机，但心里的石头仿佛轻了些，父母早晚会知道，大家也都早晚会知道。不知是不是被踢了一脚的缘故，罢工的机器竟嗡嗡的能正常干活了。
　　李听雨从抽屉里拿出离婚证塞进背包里，如果父母对她的婚姻还抱有期待的话，就把离婚证拿给他们看。她想了想，又找出了房产证也塞了进去，房子是爸妈给买的，如果爸爸气急败坏的骂她，妈妈哭天抹泪的道德绑架她的话，那她就把房子归还给父母，自己要精神独立！反正婚已经离了，这是不可更改的事实了！有了这一系列的自我安慰后，她便锁上门快步走到公交站坐车回家。可是到了爸妈住的小区时，她的脚步越来越沉，速度越来越慢，心里越来越烦，已完全没有了刚才的气势。
　　该面对的始终逃不脱，李听雨视死如归的边换拖鞋边掏出离婚证，走到气氛压抑的客厅里把证放在茶几上，犹豫了一下，在包里摸索着把房产证用纸巾、钥匙等杂物盖在了最底下。她是来让父母宽心、放心的，不是来和父母划清界限的，刚刚“鱼死网破”的想法太不应该了。
　　李听雨直直的站在那里，偷瞄了一眼坐在阳台上抽烟的爸爸李民勇，又看了看铁青着脸的妈妈，曾反复酝酿过的说辞现在一句也记不起来了，只能任由自己机械的说道“我和王耀离婚了，怕你们担心就不知道怎么告诉你们……我觉得我现在很好……很轻松……”
　　宋芳枝打断语无伦次的李听雨说“到底是为什么？王耀怎么说？谁提的离婚？”
　　“妈，这个不重要了，我俩的确不合适。”
　　“胡闹！任性！丢人现眼！”李民勇突然严厉的吼了一声。
　　这一吼反倒把李听雨的自责愧疚全部驱散了，心里也不像刚才那样怯怯的了。丢人现眼？这就是他们对自己女儿婚姻失败的总结？即便离婚在这个小镇上是不光彩的，但是他们是自己最亲的人呐，他们怎么能用丢人现眼四个字来扎女儿的心呢！很可笑，离婚的人是自己，真正需要安慰的的也是自己，却要小心翼翼的抚慰父母，还要说一些恰当的理由来满足亲戚朋友的八卦……李听雨想告诉父母自己可以承受得了任何流言蜚语，他们安心生活就好，但喉咙闷疼的像被焊住了，汹涌的泪水把眼睛涨的酸痛。她突然什么也不想说了，等他们发泄完情绪后平静下来就好了，没必要再争辩什么惹他们生气。
　　心里虽然是这样想，但李听雨此刻内耗到了极点，她既要求自己勇敢为自己的人生做主，又愧疚对爱面子的父母造成的伤害和压力。甚至此刻，她突然想起来在她小的时候，有一次父母发生争吵，饭菜、碗筷凌乱的摔了一地了，妈妈蓬头躺在床上抹泪，这时有人敲门来访，爸爸一边应和着一边赶紧站起来胡乱的清扫那一地狼藉，而后从容的去开门，而妈妈也一通忙活，快速整理好了自己，她们甚至还哈哈笑着和来人插科打诨，只有李听雨怔怔的，还没有从刚才可怕的家庭战争中缓过神……在外人面前，他们总是竭尽全力的维护着和睦的家庭氛围，维护着他们在乎的面子……如今对于已经退休的父母来说，这种“家丑不可外扬”的思想，估计更是一辈子也无法再改变了。
　　还没等李听雨开口，李民勇起身走到沙发旁重重的坐了下去，眼神带刀似的看了她一眼说“王耀他黄赌毒占了哪样了？”
　　“我俩性格不合”李听雨摆了一下头。
　　“性格不合？哼！”李民勇又剜了一眼垂头流泪的女儿，猛吸了一口烟后，把还剩大半截的烟头按扁在烟灰缸里，转头对李芳枝说“打电话把王耀给我叫过来。”
　　“爸，别给他打电话了，已经离了三个多月了，我俩都说清楚了……”李听雨赶紧出言阻止。
　　“说清楚了？给谁说清楚了！谁同意你们离婚的？”李民勇又转过头对着宋芳枝霸气说道“你怎么不打电话？！给他打！让他立刻过来！”
　　宋芳枝说她早已经打过电话了，没打通，李民勇喘着粗气吼到“没打通？不接你电话？”
　　宋芳枝皱着眉头哼了一声。
　　“爸，打通了说什么呀？好聚好散挺好的，况且又没有孩子，连工资卡也是各自保管，很容易分割的……”
　　“说的轻巧！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
　　“反正已经离了，我不后悔！”
　　李民勇没等女儿再说话，想起什么似的穿上外套就摔门出去了。
　　李听雨见爸爸生气走了，自己便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跌坐到沙发上，眼睛酸痛，心里已经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了。宋芳枝仍叨叨着说着“真不让人省心……好好的日子不知道珍惜……婚姻如同儿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