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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六章 ...

  •   文和二年,杨花落尽时节,南方战火终于平息,郦国朝廷上下死的死,降的降,残余乱军也逐渐销声匿迹。接到郦国皇宫陷落的战报,我问过众位大臣和书金屏的意见,同意优待举军投降的郦国末帝。

      柯远臣上将军亲自押解郦国末帝夫妻俩、一干妃嫔和投降的文臣武将等人上京。郦国京城和我国京都之间路途遥远,兼之押解的人物身份尊贵特殊,柯远臣即使星夜连程,起码也要花上三个月的时间。等到郦国朝廷上下向我朝拜时,夏天都要结束了。

      同时北狄频繁骚扰边境,小动作不断。此时驻守北方边境的总统领高昂疑心北狄行疲兵之计,想重施当年我军骚扰郦国边境的故技。可假作真时真亦假,虚晃一枪也有可能化作致命一击,因而一直不敢松懈。朝廷又耳闻郦国为求自保,曾与北狄互通音信,不敢大意,当即着人飞报柯远臣加以提防,免得节外生枝,令郦国有死灰复燃的希望。

      有时候我也在想,怎么什么事都赶在文和二年凑热闹呢?朝廷内外满眼都是大大小小明的暗的有硝烟的没有硝烟的战争。我居然没有被烦死也真是个奇迹,或许正如书金屏所说,想得少的人往往都过得很快乐,活得也最长吧。

      文和二年初,我曾经希望开科取士一事能够固定下来,成为朝廷选拔人才的基础制度,并逐步废除察举制。然而一经试探,此事立刻遭到众多门阀大佬以天下尚未统一为由反对,我只好暂且按下。

      我倒不是对科举制度特别上心,只是对那些仗着自己家大业大,权力金钱两边照抢不误的大家世族的丑陋嘴脸恨得牙痒痒的,这帮人压根不把我放在眼里!祈朝是怎么灭亡的,我至今也历历在目刻骨铭心,对这些权势滔天,胆子大到可以把皇族拉下马的豪门更多了几分警戒。

      我之所以还能在朝廷坐得稳稳当当,一是皇后娘家书家是现今第一豪门,另一个还是多亏了当年楚王和燕王,他们费尽心思往朝里安插亲信,那都是些没有背景、出身寒族的人。虽然楚王和燕王事败身亡,可我并没有责罚他们留下来的人,反而将之提拔起来,这些人渐渐占据了各个部门的重要位置,比如经常顶撞我的焦永轩现在就是吏部的得力骨干。

      这再度证明了一件事,有奶便是娘。只要能让这些出身寒族,苦无渠道鱼跃龙门的人得以施展才华出将入相,哪怕我是杀了他们旧主的仇人,他们也愿意死心塌地跟随。这份别样的世态炎凉让我很是感慨。

      朝廷形成了两股势力,寒门和豪门,并呈现明争暗斗之势。我不是搞平衡的主儿,虽然有心偏向寒门,可惜眼下豪门掌握着全国上至武装下至粮食的命脉,不能轻易得罪。对豪门势大的现状,书金屏给出的主意是:官商分离,文武分离,寒门取士,架空豪门。

      主意是好主意,可要实践起来,那要花多少年哪,尤其最不会直接触动门阀利益的科举成制到现在八字还没一撇。如今眼下又面临一次可能波及整个朝廷的纷争。

      平定南方,天下一统,就要行功论赏,无论寒门还是豪门都对军权虎视眈眈。各方人马开始试探我的意向,由于我一向听书金屏的,所以有人来问,我都是打哈哈含糊以对,令得人们产生了高深莫测的印象,这倒出乎我的意料,哭笑不得。

      文晴湖是对的,我对书金屏的恩宠还不够,还没有叫天下人看见。虽然人人都知道我无论何事都要问书金屏,然而人人都没有明白,真正作决定不是我,而是书金屏。可是,这也是书金屏的意思,她不想喧宾夺主,夺去我身为一国之君的威仪。

      同年春末夏初,虞婕妤和杨才人先后诞下一子一女,又逢打了胜仗,我也挺开心的,便四处分发红包,举行酒宴,群臣庆贺。高祖和太后也很高兴,总算又多了一个孙子一个孙女,宗家也不至于那么容易断了香火。身为当事人的虞婕妤和杨才人却没当初那么骄矜了,没有问我讨要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赏赐。虽然她们没有讨要,我还是按照惯例赏了她们大红包,几匹上好的锦缎绫罗及一些玩物,又念在盛夏即将来临,便又额外赏了两卷南方才有的湘竹宫席。

      好事连连,我本该感到惬意,好好休息一番,可惜这世上烦恼事总是占了人生的十之八九,即使贵为天子也不能例外。看我闲着没事,李恩仲便跟我嘀咕起来。

      “陛下,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最近好像有些疙瘩。”

      “啊?”我很吃惊,书金屏和文晴湖感情好得连亲姐妹都要自叹弗如,怎么会出现芥蒂呢?

      李恩仲小心瞧着我,我一抬下巴:“尽管说,没事。”

      李恩仲说:“近日有人向谢婕妤献上一流的三色锦鲤和金银鳞锦鲤,谢婕妤爱得不得了,章美人有次见了,也喜欢得很,便劝说谢婕妤也请别的姐妹们看看。谢婕妤满口答应了,这不前天,皇后娘娘、贵妃娘娘、虞婕妤、章美人,宓美人,杨才人,詹才人,曹才人,万俟才人,谢婕妤全都请去了。”

      李恩仲一上来就报上许多美人才人,我差点没听晕,张口就想笑说几句,可又想知道书金屏和文晴湖之间发生了什么,只好忍下那股笑意,听他继续说书。

      “听说谢婕妤有那么漂亮的锦鲤,虞婕妤、章美人,宓美人,杨才人,詹才人,曹才人,万俟才人都早早去了,只有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住得比较远,来得比较晚。没成想,贵妃娘娘比皇后娘娘还晚了一炷香时间。”

      我皱起眉头。

      李恩仲小心地说:“贵妃娘娘当时就向各位妃子道歉。可是杨才人说贵妃娘娘不必道歉,毕竟身子骨差,走得慢一点是难免的。然后宓美人说,她们当不起贵妃娘娘的谢罪,论起资格辈分,大家还要叫她一声姐姐。要是贵妃娘娘走得快了,生出病来,陛下可又要心疼了,连她们也要心疼。”

      “……这是原话?”

      “臣并不在场,不知道宓美人当时是怎么说的,只是话里差不多是那个意思。臣不敢往上面多加一点,也不敢从中减少一点。”

      “后来呢?”

      “听说当时皇后娘娘并不在场,是几位美人和才人出去迎接贵妃娘娘的。后来来到皇后娘娘跟前,贵妃娘娘就要谢罪。皇后娘娘说,姐姐没有必要谢罪,毕竟身子不好。可是贵妃娘娘坚持行礼道歉。贵妃娘娘说,她是贵妃,皇后娘娘是皇后,尊卑有别,贵妃比皇后来的还要迟,本身就是不敬的行为,一定要道歉。”

      我从竹躺椅上坐了起来,“贵妃叫皇后‘皇后娘娘’了?”

      “是的。”李恩仲看我只是皱眉不语,又小心地说:“后来那天皇后娘娘和贵妃娘娘好像没发生什么事一样,可是我听别人说,她们这两天好像没有来往。”

      “前天的事?”

      “是。”

      我赞许地瞅了李恩仲一眼,暗自忖思起来,书金屏是肯定不喜欢文晴湖喊她什么皇后娘娘的,可文晴湖也是为时势所逼,才喊得那么生疏。可是我不明白,道歉就罢了,为什么非要喊‘皇后娘娘’呢?若不搞清楚这个,我就没法在她们中间调停哪。

      我本想先去找文晴湖询问当时的详细情况,可又改变了主意,先去探探书金屏的想法。正好今夜是十五六的望日,是和书金屏同寝的日子。和以往一样,书金屏帮我脱下外衣,两人并肩躺在床上。

      “听说你和晴湖闹别扭了。”

      书金屏没说话,就是默认了。

      “晴湖应该是不得已的吧。”

      书金屏依旧默然,显然心里不是很好受,直到我在被底下握住她的手,她才开口说:“我也知道姐姐是迫不得已,所以我没有怪她的意思。只是觉得很难受。”

      “她们这次是针对晴湖,还是针对你的?”

      “应该是我。”顿了顿,书金屏又道,“也有一份是针对姐姐。”

      我无可奈何地攥了攥书金屏的手,歉然地人低声说:“是我对你不够好。”文晴湖说得不错,我对书金屏好没能叫全天下人看到,大臣不清楚书金屏的重要性那也罢了,毕竟有“后宫不可干政”的古训,可连后宫妃子也以为书金屏可欺,这就是我的失职了。

      “可是,连姐姐也不放过,这就过分了。姐姐身子还没好呢。”我听得出书金屏语气里的不快和恼怒,“居然还要挑拨我和姐姐的关系!”

      “你们都是聪明人,不会上她们的当的。”

      书金屏微微一笑:“夫君这会儿倒会拍马屁了。”

      “我只是说实话。我这辈子从来没见过比你们还聪明的人。”

      “那也不见得,只能说夫君见到的人少,想的也少,所以真正聪明的人在眼前也不知道。”
      “…………”

      看我郁闷的模样,书金屏再度笑了,随即又收敛笑容,低声道:“我想过了,尽早让成雍成为皇储,方能绝了她们的心思。如此,姐姐将来才能平安。”

      我急忙道:“好。”

      “……对不起。若不是我总在顾虑一些事,姐姐今天也不会——”

      “金屏都在顾虑什么呢?”

      书金屏别过头:“不告诉你。”

      “不告诉我,小心我整你。”我摸向书金屏的双肋下,开始呵痒。

      “呸。”书金屏禁不住,笑骂一声,不复刚才端着的矜持和严肃,低声嗔道,“都多大的人了,还闹。”

      我们再也没有继续刚才的话题,十几年的相处足以让我们产生默契,无论是一句短短的话语,还是一个眼神,都足以让我们明白对方的心情。不知不觉,我也能够和明白文晴湖的心情一样明白书金屏的心情。我对此感到极大的成就感,非常心满意足。

      翌日,我到锦章宫去,想看看文晴湖的精神如何,她该不会受到那天不愉快经历的影响吧。文晴湖和以往一样,还是半躺在床上,并没有听乐伎演奏管弦,而是在读书。我抽走她手中的书,扫了一眼书名,《女经》,当即垮着脸问她:“我觉得没什么人能比你做得更好了,还看什么《女经》呀。”

      文晴湖嗔怪地瞟了我一眼,伸出手问我要回书。看她不肯放下手,我只好乖乖把书送回,又问了一遍。《女经》是先代一位贤明皇后编纂的一本书,上面记载了各种女人应有的品德教养,虽然故事很有趣,可是有些地方很封建,说是糟粕也不为过。

      文晴湖不以为然:“偶尔看看,警诫自己也是很好的。”

      “算了,我今天找你也不是为了这本书。”我来到床边,挨着文晴湖坐下。

      “是为前些天谢婕妤请我们过去的时候发生的事?”

      我瞧着文晴湖:“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文晴湖低下头,注视着《女经》上的文字:“若我仗着夫君的恩宠领头损伤了金屏妹妹的皇后威仪,以后这个后宫还会有谁听从金屏妹妹的号令呢?我不能遂了她们的心。”

      我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果然,无论书金屏还是文晴湖都在为对方着想,压根不可能出现什么芥蒂。

      “那为什么有人说你们这两天有些生分呢?”

      文晴湖微微露出了无奈的笑容:“我这样做好像有点伤了金屏妹妹的心,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早些和好吧。你们若生分了,那不就遂了她们的心?”

      文晴湖微笑起来。

      “我知道,倒是我前些天教你的事,夫君可别忘记了。”

      “不会忘的。金屏也在为你的事操心呢。”

      “是吗……”文晴湖轻轻垂下头,嘴角浮起难以明白的笑,好像有些苦涩,“我给金屏妹妹添麻烦了呢。”她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思。

      数日后,如我所愿,文晴湖和书金屏再度携手,亲昵胜过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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