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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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个世界醒来的第一天，非常莽撞，连周围都没观察清楚，就暴露了自己谁也不认识、听不懂、不会说、也不识字、极度缺乏生活常识的弱点。要是换个有心计的人，也许不会像我做得那么糟吧。
我第一个认识的人是香茗。她一开始并没有对我笑，非常小心翼翼地服侍我。爽快大方的芳柳，温言少语的念荷，谨慎多劳的忆菊也时常紧绷着神经，摆着连我也能看出来的虚假笑容为我做事。她们的言行举止是那样规矩而疏离。她们时不时偷偷递来的试探目光，使得我也跟着紧张起来，一声都不敢乱吭，如履薄冰，生怕被看出什么破绽。被人当做恶鬼附身泼点狗血倒不要紧，就怕被彻底软禁起来，从此不见天日。
我们关系变好的转机，起于月余前的一场意外。那日早上，天还没亮，我睡不安稳，闭眼没多久就起来了。丫环们都和衣睡了，一时半会儿起不来。于是我自行套上了外衣。一连十数日都在屋子里转悠，身边有人不敢乱动，难免闷得慌，再呆下去身心都要发霉了。此时四周阒寂无声，我壮着胆子悄悄离开卧房。晃悠到客厅，穿过门洞，却发现一名小丫头靠着门口打瞌睡，头一点一点跟鸡啄米似的。我看着好笑，又于心不忍，扶她就着一只小凳子坐下，又抱来自己的被子为她盖上了。
接着我到外面的院子里溜达，只见庭院里薄雾蒙蒙，花繁树茂，曲径通幽，再回望所住小楼，屋顶红瓦如鳞，飞檐翘角，斗拱纵横，红窗白墙，极为气派奢华。我定了定神，沿着林中石径散步。走了没多久，忽觉体凉，生怕感染风寒，便转身沿路返回。
天已经开始放亮，王妃担心我，早早过来，看到我只披着单薄的外衣就出来了，当即吓坏，连忙叫两名丫环把我送回屋子。
才刚进门，王妃发现看门的小丫头居然坐在凳子上睡得极香，还披着被子，脸色一沉，正欲发作。此时屋内和衣睡了的香茗等人已经起来，发现人不见了，慌张奔下楼梯，看到王妃，急忙迎上前来行礼。王妃面色铁青，没去理会她们，吩咐贴身丫环几句。那丫环走上前去，一巴掌扇醒了看门的小丫头。小丫头被打懵了，捂着脸茫然地看向四周，看清情况后，她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谢罪，咚咚有声，额头都磕出了血。王妃并没有因此宽恕，在她的示意下，丫环又连甩小丫头几下清脆的耳光。啪啪响声回荡在安静的会客厅里，香茗、芳柳、念荷、忆菊等四名大丫环及一干小丫头跪在地上，低垂着头，屏气敛息，不敢吭声。
我大吃一惊，见到小丫头脸上已经红肿得骇人，急忙拦下负责惩罚的丫环，将小丫头护在背后，连连摇头。王妃一愣，看我确实有庇护她的意思，只好叫人把小丫头带出去，又叫亲信狠狠痛批了一屋子跪在地上的大大小小丫环。我担心她们跪在那么冷的石板上，或许会染上病，没等亲信训足小半个时辰，就为她们向王妃求情。当时语言不通，我所能做的也就是拉住王妃的衣袖，摇头反对，然后示意自己饿了，赶紧吃饭吧。王妃方才放过一屋子的人，挽着我的手，前往偏厅用餐去了。
我担心那个小丫头，频频向王妃打探她的去向，始终没得到回答。不过香茗、芳柳等人经此一事，对我逐渐改观，慢慢和我亲近起来。大家都是年轻人，又看我性子温和好欺负，也不会向王妃打小报告，不出一个月就变得嘻嘻哈哈，无拘无束了。
我终究太天真了。
我不知道她们和宗旭恒有多大的仇，但我知道这辈子我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彻底信任她们了。我多少次对上她们的目光，她们的眼睛都是那样清澈如水，笑语嫣然，我就会不禁想起那个我被刺杀的夜晚，暗自忖测她们的心思。如果还有下一次，她们是不是也会突然呆若木鸡袖手旁观，像那天一样向我投来陌生的目光呢？每每思及，我就心凉如冰，难以释怀。
我醒来没多久，王妃闻讯，当即飞奔而来。她看我无精打采，于是搂着我哭泣起来，又是痛骂刺客，又是安慰我。我虽然不太听得懂她在说什么，但也能看得出来她是真心为我哭泣。于是我便为她拭去了眼泪，握住她的手，想要向她传达我已经没事的信息。王妃看我这么懂事，又破涕为笑，连连唤人为我端上好吃好喝的。
我本来对王妃有点隔阂，或许是因为我实在无法把这位陌生的贵妇人和我的母亲联系在一起。每次对着她叫“娘”的时候，我着实别扭，不觉连声音也变得颤巍巍了。我在害怕，如果王妃发现我并不是她一手抚养大的亲儿子，而是个附在她儿子身上的幽魂，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因而我不敢安心享用这份给错人的母爱，只能战战兢兢地和她相处，希望能讨得她的欢心，希望真相大白之时她还能顾念旧情。
我头次见到王妃的时候，她刚听说我突然变得像初生婴儿一样，也和现在一般，立刻率领众人和医生飞奔来看我，大哭一场，又痛骂了一场，又对我嘘寒问暖。现在，对着她毫无保留倾泻而出的疼爱，我热泪盈眶，只要王妃还把我当成亲儿子，她就是我这个世界上最能信赖依靠的人了。天底下哪有母亲会害自己的儿子呢！
我又疑惑起来，那个刺客为什么要杀我？为什么刺客才吼了几句，就能让香茗、芳柳等人突然改变态度？以前的宗旭恒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如果不弄清这些问题，也许以后我还要面临各种各样意想不到的危机。虽然王妃很值得信赖，但看她一副极度溺爱儿子的模样，我实在不敢相信她的话，没准她会把自己的儿子夸成一朵人见人爱，世间稀罕天上才有的花。
翌日，香茗和芳柳给我换药，我试探她们的口风。芳柳心直口快，连比带划说道，那天我倒下后，王府侍卫正好赶到，经过一番厮杀擒住了刺客，将刺客关进地牢里。现正在严刑拷问中，如果问不出任何东西，就会立刻处死。至于那两名引狼入室的娈童，已经按王府家法处置了。
香茗朝芳柳狠狠瞪了一眼，像是嫌她多话。我装作没看到，又问刺客为什么要杀我。这下连芳柳也变哑巴了。我心里虽然对她们深有芥蒂，但不使出浑身解数就没法从她们口中挖出有用的东西来，不得已使出了平生的最得意技：撒娇。芳柳显然被恶心到了，飞快甩开我的手，呸呸呸了几声。但她不如香茗心灵手巧，多方比划也没法说明事情的前后经过，只好劝香茗亲自上阵。香茗不同意。她便软磨硬泡。香茗烦了，终于同意出马。
芳柳拿过纸笔，香茗挥毫作画，把此事的来龙去脉说了清楚。我一张一张浏览，看到最后，拿着宣纸的手颤抖不已，惊惧极了。宗旭恒这厮坏透了，他不但奸污并折磨死身怀六甲的刺客亲嫂子，还叫人乱棍打死了上门求尸的老父和丈夫。老母突逢变故重病不起，一直撑到外出学艺的小女儿回来才含恨而终。刺客于是上门寻仇，可惜功败垂成，被王府高手擒下，身陷囹圄。
起初我心下惨然，深为同情刺客。但深想一层，宗旭恒犯案从头到尾都极为熟练，十成十不是第一次做，他的手上恐怕早已血债累累。这刺客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细思至此，我又惊又怕。这一个刺客就差点要了我的命，再来一个更厉害的，我恐怕会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冤有头债有主，可大家认的是宗旭恒，可不认那身子里的魂儿。这宗旭恒犯下血案，却由我来顶缸，老天爷未免太不长眼。
我沉思着，无意中瞥到香茗和芳柳仿佛在等待着什么的目光，不觉打了个寒战，不明白她们为何会摆出这副表情。我本想就此不闻不问的，可是刺客的悲惨遭遇又让我如鲠在喉。我左思右想，终于决定去见那个刺客。香茗踌蹰好半天才答应下来，让芳柳约束下人不得放出风声，又拿了几锭银子，领我去王府地牢。
守在门口的王府侍卫行礼参见，听说我要进去看望刺客，面露犹豫之色。香茗往他们手上塞银子，一再叮嘱。他们方才取来钥匙开门，又叫人领路。地下比我想象的还要干净，连根稻草也没有。引路的侍卫带我们到一扇门前，门上有窗洞，我通过窗洞探看，刺客衣衫褴褛皮开肉绽，躺在冰冷的石板上一动不动，叫唤几声也没有丝毫反应。于是叫人开门，试探她的气息，细如游丝，已然生命垂危了。
我踌躇得很，就算我救了刺客，刺客也未必领情，还不如这么放着让她自生自灭，这样就少了一个仇家。她的眉目还很稚嫩，估摸也和香茗、芳柳等人一样才二八年华。年纪轻轻就家破人亡，死于仇人之手，叫人好生不忍。如果我见死不救，岂不是和宗旭恒一样是个畜生了？我左思右想，着实为难，最后才下定决心赌这一把，就当做为后半生积累阴德吧。
我本来想叫人在地牢里照顾刺客，但一想到这里虽然干净，可毕竟是在地下，环境潮湿阴冷，不适宜病人休养，便示意香茗想办法救刺客出去，在外好好养伤。香茗和芳柳起初唬了一跳，狐疑地盯着我，以为我看上了刺客的美色，想带她回小楼为所欲为。我啼笑皆非，比划了半晌，才让她们明白我的意思。
香茗和芳柳一合计，拿出了个方案。她们收买了王府侍卫队队长，悄悄运进一个同龄女孩的尸体，做了些手脚后向王妃交差。再运刺客出去在外安置，延请医生为之疗伤。有事没事，香茗都会打发亲信小厮去查看刺客伤情，回来向我报告进展，无非就是刺客没醒，刺客醒来了，伤口恢复不错等等。
作者有话说第2章 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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