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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好戏开演 ...

  •   秋盈送客回来,她头疼地揉揉太阳穴,一进正厅却撞见孟允抒已经坐在桌旁,气定神闲地嗑起了瓜子。

      “姐姐坐。”孟允抒把果盘往秋盈跟前推了推,对她笑道,“你方才也忙了半天,赶紧坐下来歇歇,吃点水果。”

      秋盈没心思吃水果,略带嗔怪地对孟允抒说道:“方才催雪说得那么难听,连我这个旁人都觉得她着实过分,你倒是一点都不生气。”

      “我的打算只有你和许郎知道,我这样瞒着催雪,她事后肯定还要责怪我。”孟允抒扔掉手中的瓜子皮,“我挨骂也是理所应当,就当我提前受过了。”

      按照孟允抒的计划,为了使众人相信她是真的想要远离祸端保全自身,她只将她的安排告诉了秋盈与许昭二人,请他们配合自己演好这出戏。

      在孟允抒出狱当日,萧谨言和盛催雪就来府中找她,在探望她的同时和她商讨整修报社、重置器具一事。孟允抒一听见这些关键词便开始发疯,惊恐万状地让他们住口,说她若是再干下去只会比现在的下场更惨,叫他们赶紧关闭报社砸了匾额,各回各家去。

      起初这两人谁也不相信孟允抒说的话,但无奈她演得太过逼真,活脱脱就是一个被吓破胆的形象,嘴里一直念叨着有人要害她,最后甚至抄起桌上的果盘撵他们出去。

      孟允抒知道,尽管盛催雪在一气之下痛斥她胆小怕事,但心里终归是不肯相信自己会变成如今这副模样,所以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跑到许府找她谈论报社事宜。

      他们不相信孟允抒会怀揣这种想法,其他人自然也一样。目前,旧党成员和民众也对她的做法持怀疑态度,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想到这里,她对秋盈补充道:“看来我们还得再狠心些。要是催雪下次再来府上找我,你就和她说我病倒了,不便见她。时间久了她就不会再来了,也就逐渐接受了这一事实。”

      “好。”秋盈点点头,轻轻叹息道:“只可惜你要受这么多委屈。”

      “我知道你心疼我。”孟允抒对她笑笑,“但若是不这样做,我们的报社才真是危在旦夕。”

      演戏就要演全套,如果不能打消那些人的怀疑,她就无法摆脱那些紧盯着她的目光,报社也会难以为继。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跑来一个小厮通报道:“夫人,老爷回来了,他还带了赵大人来府上作客,这会他们正往正厅走,您快准备一下吧。”

      孟允抒闻声迅速起身,她和秋盈一边收拾着那些果盘,一边向小厮打听详情:“来者是哪位赵大人?”

      小厮也赶来帮忙,他清理了桌上的垃圾:“是那位刑部郎中大人,赵逾明。”

      这也是孟允抒和许昭一同商讨出的计策。孟允抒失势后,旧党成员肯定会趁机将矛头对准许昭,将他一并打倒。为了保证他的安全,他们必须暂时稳住这些人。

      按照正常的逻辑推理,孟允抒在屡遭恐吓与打击报复后意识到对手的神通广大,因此心生畏惧,从而退出报业,那么许昭肯定也会有所转变,为自己寻一个新出路。

      这就是他假意向旧党投诚的好时机。

      虽然这对许昭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但他也明白这关乎到他和孟允抒的身家性命,于是只能强忍不快,主动凑上去向旧党成员献殷勤,拉近他们之间的距离。

      赵逾明作为旧党的一员,又是许昭的同僚,自然成为了他的首要目标。

      在孟允抒看来,赵逾明今日来访的目的相当明确。他是程玄平的亲信与追随者,按照程玄平的品级,他不会纾尊降贵地来许府探查情况,赵逾明十有八九是他派来打探情况的侦察兵。

      因此,骗过赵逾明就等于骗过了程玄平,而他又会把消息传递给其他旧党成员。那么,接下来这场戏就至关重要。

      在接到小丫鬟的通知后,孟允抒端起食案跨过正厅的门槛,出现在她的戏台上。

      许昭与赵逾明正分坐在桌案两旁喝茶,许昭瞥了一眼孟允抒的身影,转头对赵逾明笑道:“赵大人,既然你先前已经见过拙荆,我就不在此赘述了。”

      孟允抒低眉顺眼地行至两人面前,而后屈膝跪在地上,双手托起食案举过双眉,装出一副柔婉而谦卑的模样,俯首垂眸说道:“赵大人,这些都是方才买来的果子点心,请您慢用。”

      许昭附和着孟允抒的话,从她手里接过食案放在桌上。孟允抒却一直未曾起身,只是恭敬地跪在原地。

      赵逾明瞧新鲜似地打量了孟允抒一番,转而看向许昭笑道:“许大人此言差矣。孟夫人聪明伶俐,用‘拙’字岂不是辱没了她?”

      他话里话外都是讥讽,许昭最见不得赵逾明这副嘴脸。他只要一开口说话,许昭就恨不得给他两巴掌。

      但因为许昭极力克制着心底的厌恶,他没有将其表现在脸上,依然保持着和煦的微笑:“赵大人说笑了,此前是她不知天高地厚,自作聪明地在外面做那些事。你看,现在她给我惹出了这么一堆麻烦,她却撂下这个烂摊子不管了。”

      说罢,许昭长叹一声,转而看向孟允抒,恶狠狠地骂了她几句。

      孟允抒跪在原地唯唯诺诺地应着,自始至终不敢抬头,任由许昭怒斥自己。

      这一方面是为了演戏,另一方面是她担心自己看见许昭的脸会笑场。

      毕竟这次事关重大,稍有不慎他俩都会人头落地,许昭简直用上了毕生所学,竭尽所能地保证这出戏演得足够真实。

      “行了,许大人消消气。”赵逾明看够了热闹,出言劝解道,“孟夫人起来说话吧,我有些话想问你。”

      孟允抒却没有立刻起身,而是惶恐不安地看了许昭一眼。

      许昭愣了愣,忽然意识到孟允抒是在征询他的意见,赶紧装出不耐烦的模样挥了挥手:“赵大人都已经发话了,你还不快起来?”

      孟允抒这才站起身来道了声谢,却依然低着头不直视二人,显出一副畏缩的情态。

      “孟夫人,上次我见你时你可不是这副模样。”赵逾明笑容阴鸷,眼中迸射出锐利的目光,“你一直为黎民报社呕心沥血,上刀山下火海都在所不辞,如今怎么舍得关门停业?”

      这是一句挖苦,也是一句试探。

      孟允抒拿出她事先准备好的说辞回答道:“赵大人,正如许郎所说,我以前实在是自不量力,旁人恭维我几句,我却当了真,以为自己的才智远超旁人,这才做出那等蠢事,非要成立什么报社。”

      她的语气中充满瑟缩与恐惧:“后来,有好心人提醒我不要再执迷不悟,我却不肯听从他的意见,一意孤行。直到报社走水后,我面对满地狼藉才明白,我不过是一只蝼蚁,随便哪个大人物轻轻一捻都能取我性命。”

      赵逾明故作惊讶地问:“县衙不是已经查明,案犯是那名窃贼吗?”

      他这句话是在打探孟允抒对此事的看法。最佳答案就是向他说明,她意识到自己得罪了大人物,而且畏惧他们的威势,但并不知道此人是谁,也没有追究的念头。

      “不是的,不是的。赵大人,肯定是有人要害我!”孟允抒嘴里念念有词,同时惊恐地抓着自己的头发,神情恍惚地说道,“我知道我过去口无遮拦,冒犯了许多大人,我现在已经知错了,以后绝对不会再干这种事。我只希望他们能大人不记小人过,放我一条生路。”

      说着,她猛然瞪大双眼,对着一处空气大喊:“别过来,别过来!”

      赵逾明循着她的视线看去,那里什么都没有。

      然而,孟允抒却像是看见了什么可怖的身影,她踉踉跄跄地后退几步,而后“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发疯似地冲着空气磕头:“这位大人,对不起!虽然我不知道您是谁,但我明白肯定是我错了,我、我发誓,我今后再也不敢了!求求您放过我吧!”

      她后面的声音被淹没在一片响亮的哭号中,吐出的字词也变得含混不清。

      许昭看时机差不多了,便转头对赵逾明赔着笑说道:“赵大人,实在抱歉,她自从出狱后就变得这样疯疯癫癫的,时常说有人要来索她的命。今日惊扰到大人,还望您见谅。”

      接着,许昭蹙起眉头低低地咒骂一声,他快步走到孟允抒身边,抓住她的一只胳膊将她从地上拽了起来,对她怒吼道:“赵大人正在这做客,你发什么疯?”

      孟允抒哭得涕泗横流,却因为许昭的训斥而不得不止住哭声,只能时不时地抽噎一声,抹了一把脸对赵逾明说道:“赵大人抱歉,我一时惊惧,让您见笑了。”

      赵逾明将方才许昭的粗暴举动都尽收眼底,他将目光在许昭和孟允抒之间游移了几个来回,却忽而发出一声冷笑。

      “许大人,还有孟夫人。你们俩这唱的是哪一出?”

      听到这话,孟允抒和许昭都是心头一惊。

      许昭坐回椅子上,疑惑地问道:“赵大人,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大人,此前你为了救孟夫人可是连命都不要了,朝廷中有谁不知道你们夫妻二人伉俪情深?”他扬起下巴指指在许昭身旁瑟瑟发抖的孟允抒,“现今你怎么不懂得怜香惜玉了?”

      许昭的大脑飞速运转,窘迫地笑了笑:“说来惭愧,我在成婚之前不曾与其他女子有过男女之情,所以才会一时迷了心智,受这妇人蛊惑。”

      “但经此风波后,我察觉到过去曾因她误入歧途,所以决定痛改前非。”许昭赶在赵逾明之前开了口,拍起了程玄平的马屁,“程大人说得果真不错,妇人见识短浅,若是任由他们胡来只会坏事。”

      孟允抒在一旁抹眼泪,同时听着他们的交谈,估摸着许昭等会送走赵逾明后就得赶紧回来漱口。

      让许昭这么刚直的人说那些违心的话,她都害怕他会因不堪忍受而演不下去。

      好在他坚持演到了最后,随着赵逾明半信半疑地离开,这场荒诞的闹剧终于落幕。

      “这狗腿子终于走了,他的废话可真多。”孟允抒松了口气,和许昭一起返回屋内,“我口渴得厉害,待会我要多喝几杯热茶。”

      许昭心不在焉地应着,像是在思考什么事。

      在经过庭院里种的那一排树木时,他突然顿住了脚步,低头查看着地面上的杂物。

      孟允抒见他的举止怪异,不解地问道:“你在找什么?”

      许昭却没有回答她的话,走到一个树坑旁兴奋地喊道:“找到了!”

      孟允抒看着他俯身捡起地上的那截树枝,转而把它塞到自己手里,心中的疑惑更甚:“你这是要干什么?”

      许昭一本正经地对孟允抒说道:“你拿它打我,这样不会手疼。”

      孟允抒惊愕地看向许昭,他什么时候觉醒这种癖好了?

      “我为什么要打你?”

      “因为我方才冲你发火,还那样折辱你。”许昭的眼里满是愧疚和疼惜,催促孟允抒道,“你把我打一顿,出出你心里的恶气,这样我也能好受些。”

      “你说什么呢。”孟允抒哑然失笑,她随手将那截树枝一丢,推着许昭往正厅走,“你又不是故意的。再说了,让你挨一顿打,那不就是让我再受二茬罪吗?”

      她说这话时带上了几分调侃的语气,许昭向来不是她的对手,只能任凭她戏弄自己。她不间断地说着逗趣的话,院子里顿时充满了欢声笑语。

      今天是冬日里少见的大晴天,温和的阳光洒在孟允抒脸上,映得她笑容明媚,眼眸乌黑发亮,从中溢出灵动的光彩,晃得人有些发晕,不知不觉便沉溺其中。

      然而,当她跨进门槛时,阳光全被房屋挡在了外面。眨眼之间,孟允抒便被一片黑色的阴影吞没。

      许昭的心中一阵惊惶,猛然伸手拽住了她。

      “哎。”孟允抒忽地受到外力,不得不后退了几步,她转头看向许昭问道,“你怎么不进来?”

      “哦。”许昭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回过神松开孟允抒,“来了。”

      他不敢对孟允抒说出自己心里的恐惧。

      他很害怕她这一去就再也回不来了。

      其实,随着计划中的出发日期临近,孟允抒也能感受到许昭日渐积累的焦躁与不安。他没有对她说出那些担忧,她自己也是一样。

      在这场艰难的战役面前,他们都不敢说出那些沉重的话语,唯恐给彼此增添压力。

      察觉到空气中的紧张,孟允抒开口打破了僵局:“许郎,我送你件礼物吧。”

      许昭放下茶盏疑惑道:“好端端的,为什么要送我礼物?”

      “因为今日你演得实在卖力,我决定要犒赏你。”孟允抒随便找了个借口,对他笑了笑,“说吧,你想要什么都行。”

      如果她真的不能平安归来,至少还能给许昭留个念想。

      许昭注视着孟允抒的双眼,忽然领会到了这层含义。

      他没有戳穿她的谎言,沉思片刻后对孟允抒笑道:“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回来。”

      不多时,许昭便拿了一把剪刀、一根红绳、一只锦盒回来。

      他看向孟允抒说道:“允抒,我想要你的一缕头发。”

      孟允抒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点点头:“可以。”

      她散开发髻,许昭小心地从她右侧剪下一缕头发,放在了盒内;接着,他又散开自己的头发,从左侧剪下来一束。而后,他将两人的头发合在一起,用红绳捆了起来,将其在锦盒内放好。

      孟允抒在一旁默默注视着整个过程,在此期间许昭始终未发一言,动作轻柔仔细,像是在完成一件极为庄重的事。

      她见他珍重地捧起那锦盒,忽而鼻头一酸。

      孟允抒极力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但一开口还是不争气地带上了颤音。

      “既然你我已经行过了结发之礼,那合卺酒自然也是必不可少。”孟允抒对许昭笑了笑,“等我回来,就以此来庆祝我们大功告成吧。”

      她的语气十分轻快,像是在描述一个既定事实。

      许昭愣了一瞬,旋即理解了孟允抒的意思。

      “你放心,外面的事就交给我。”

      他伸手抹去孟允抒眼角的泪滴,笑意温柔。

      “我等你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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