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满蔷薇花的院子》应非晚

19、一代又一代

　　“二外公，今天我外婆生日，她让我来给你送蛋糕。”沈景犹豫着，还是走了进去。

　　“小景啊，快进来。”二外公拿起扫帚扫了扫院子，招呼沈景过去。

　　“爸，那我就先回去了。”二外公家的大舅舅像做错事了一样，低着头往门口走，“小景，陪你二外公说说话。”

　　沈景点了点头，把蛋糕放到二外公手里，抢过他手里的扫把帮忙扫院子，“二外公，怎么还摔东西了？”

　　二外公坐到椅子上叹了口气，把蛋糕放在了旁边的桌子上，过了好久才说话：“我那孙子，就是你大舅舅的儿子，要让你大舅舅两人去城里住，可是他不放心我，非要留在家里，我怎么说都不听，这一着急就吵了起来。”

　　“为什么让舅舅走啊，让他留在家里陪你不好吗？”沈景不解。

　　“我一大把年纪了，哪能只想着自己。”二外公解释，“其他孩子都去城里了，只有你大舅舅在家里靠着种草莓赚点钱，累得一身病。”

　　沈景把院子打扫好，靠着二外公坐了下来，以前她最讨厌聊这种家长里短，可现在却觉得乡村小院里，只言片语间都是温情。

　　“那为什么只有大舅舅还在家里？”

　　“你二外婆去世得早，那时候家里穷，你大舅舅只能辍学在家里干农活，后来弟弟妹妹要么考上大学了，要么出去打工混好了，只有他，结婚生子，一直陪在我身边。”二外公说着说着就想起了很早之前的事情，言语中全是惆怅，忍不住拿起根烟来抽了起来，随着烟雾缓缓上升，二外公背过身去擦了擦眼泪，继续说：“我年纪大了，可是他还不算老，我总不能一直把他拴在身边吧，他年纪也不小了，该去享享清福了。”

　　“可是他去了城里总是担心你，大舅舅也过得不舒心呀。”沈景宽慰道。

　　可是二外公脾气却上来了，“我有什么可担心的？我身体好好的。”

　　“那你就舍得？”

　　“当父母的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过得好。”

　　二外公一口接一口抽烟，一根烟抽完了又抽出一根点上，沈景见状不再分辨，找了个借口回家。

　　沈景从二爷爷家里出来，沿着小路往家里走，心里不免感慨，一代人托举一代人，从农村到县城再到城里，这背后是一代又一代人的骨肉分离，她开始理解爸妈当初知道她要留在家里时的那种崩溃是为什么了。

　　沈景无精打采地回到家里，抱起一直在她脚边蹭来蹭去地赖赖，心里一阵难过，她看向正在刷视频的外婆，就一直这样盯着，反常的举动引起了外婆的注意。

　　“怎么了？”外婆问。

　　沈景的思绪被外婆的话拉了回来，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说了一句没什么。

　　孙蔓庭在绿植棚里直播，沈景突然想睡一会，抱着赖赖就回了房间。

　　这一觉睡到孙蔓庭下班，沈景醒来的时候，外婆已经做好了晚饭。

　　她走到院子的水槽边接点水洗了洗脸，刚想回屋就看到二外公家的大舅舅伸着脖子往里面看。

　　“大舅舅，进来呀！”沈景招呼。

　　“小景，你外婆在吗？”

　　“来家里呀！”沈景正要回答，外婆从屋里走了出来。

　　“大妈，我爸让我给你送点家里做的牛肉。”大舅舅掀开锅盖给外婆看。

　　“你爸怎么样了？”外婆问。

　　“我爸他脾气倔，让他一起去城里，怎么都不愿意，我要留下来陪他，他也不愿意。”

　　“人老了，怕给孩子添麻烦，你爸身体挺好的，你不用担心。”外婆拿出一个盘子来盛牛肉，两人站在院子里聊了起来。

　　“说不担心是假的，要是台风天出意外怎么办？冬天结冰滑倒了摔着了怎么办？”

　　“你爸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谁能扭得过他。”

　　“我爸又当爹又当妈的，大妈你是知道这有多辛苦的，我就是想在他身边尽尽孝。”

　　“……”

　　沈景听着两个人聊着二外公，从家长里短聊到二外公这辈子怎么不容易，这场谈话最终以叹气收场。

　　“大舅，你要是信得过我，我就给你当这个信使，万一二外公有什么问题，我马上给你打电话。”大舅舅走到门口的时候，沈景追了上去。

　　或许是因为今年吃了太多大舅舅家的草莓，又或者是看到二外公想起了外婆，沈景就是突然想为二外公做些什么。

　　“再说吧！”大舅舅摇摇头走了。

　　晚饭过后，沈景看着外婆闷闷不乐，打了一盆洗脚水，和外婆边泡脚边聊天，“外婆，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你可以把我当成你的开心果哦！”

　　“小景，你当初下定决心回来，有我的原因吗？”

　　沈景直起身来，看到外婆眼神里的期待与慌乱，她害怕外婆多想，只能如实相告。

　　“有啊，你把我养大，我陪你变老。”沈景把脚放在外婆脚上，像小时候那样，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生病之后我就在想，我这辈子到底想要的是什么，能让我感受到快乐的事情是什么，第一时间浮现在我脑海里的就是小时候在这里的时光。”

　　“农村粗茶淡饭的，我那时候又管你管得多，有什么快乐的？”

　　“不知道，就是想起来就觉得安心。”

　　“可是我担心啊，担心因为我，影响你的前途。”

　　“外婆，我都28岁了，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比任何时候都清醒。”

　　或许真的要经历一次生死才能有勇气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沈景无比庆幸自己当初回来，以前的她像是在海上航行的小船，看着自由却在风雨里飘摇，现在这条小船停泊在了港口，不管多大风浪都不害怕了。

　　外婆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摸了摸沈景的脸，擦了脚回了房间。

　　沈景看着外婆的背影，想起白天二外公跟自己说的话，心里翻江倒海。

　　窗外树影婆娑，沈景披着一件披肩，走到院子里坐下，秋日的夜晚已经渐凉，她用保温杯倒了杯水，在亭子里慢慢喝了起来。

　　圆月挂在天边，月光照在院子里，染上一层沁凉，沈景忍不住裹紧了披肩，鬼使神差地给徐灏发了条信息。

　　沈景：【你说，等我们老了，会成为别人的累赘吗】

　　徐灏：【我们可以进养老院】

　　沈景正在想要怎么回复徐灏，他就打了电话过来。

　　“怎么了？大半夜多愁善感起来了？”

　　“我就是觉得等我老了不想麻烦任何人，我甚至不想活到很大年纪，最好在不能自理之前就去世。”

　　沈景说完这句话，过了很久徐灏才开口：“那你觉得外婆是累赘吗？”

　　“当然不是！”沈景的语调不自觉地拔高了。

　　“那不就得了，沈景，其实你不需要那么要强的。”

　　“可我从小就这样，除了外婆，我没有人可以依靠。”沈景的语气有些颤抖，不得不承认，她并不喜欢那样的自己，可是她总觉得只有这样才安心，不用去依靠别人，才能不被人从背后推倒。

　　“独立和要强是不一样的，你可以在面对大事的时候果敢坚毅当机立断，在小事上偶尔也可以放下戒备，让别人帮帮你。”徐灏语气中带着小心。

　　“自己人都靠不住，怎么还能奢求别人来帮我呢！”沈景无奈。

　　“那对于你来说，我是外人吗？”徐灏说话突然急转弯。

　　沈景被徐灏的问题问得莫名其妙，他当然是外人，可是沈景又不能这样直面回答他，只能选择沉默。

　　“男朋友呢？”徐灏又问。

　　“什么？”沈景有些懵。

　　“对你来说，男朋友算不算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