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满蔷薇花的院子》应非晚

16、深夜独处

　　沈景坐在副驾驶上，眼泪根本止不住，徐灏原本开着车往外婆家走，可是看到沈景情绪不稳定，找了个小路口拐了进去，停在了路边。

　　“好了，慢慢哭吧！”徐灏说着递给沈景两张纸。

　　沈景擦了擦眼泪，看着四下无人，解开安全带，用纸巾捂着眼睛低头号啕大哭。

　　她总觉得自己是顶梁柱，要照顾好外婆，要打理好绿植棚，还要尽快赚钱不要让爸妈看扁，更重要的是不要让孙蔓庭失业，可她不仅跟自己对着干还要沈景一个当老板的去给她道歉，毫无头绪的情绪层层叠叠，沈景越想越委屈，越委屈哭得越伤心，差点忘了身边还坐着徐灏。

　　“当老板是不是很辛苦？”徐灏看沈景的哭声逐渐停了，尝试跟她沟通。

　　“是啊，都怪我太有良心了，我这样真的不适合当老板。”

　　沈景擦了擦脸上的眼泪，努力稳定住情绪，才开始接徐灏的话，可不知道怎么就突然说出了这句话。

　　“那怎么办？良心这种东西又不是说丢就丢的。”徐灏眉头一皱，好像真的在思考这个问题。

　　沈景看到他那副认真的样子，不仅没笑，反而哭得更伤心了。

　　“我算是看明白了，你今天就是想哭。”徐灏又抽出两张抽纸给沈景，还拍了拍她的肩膀，“我不说话了，你就放肆哭吧，我的肩膀随时恭候大驾。”

　　沈景没有回应徐灏的话，她的思绪早就回到了做手术的时候，为什么她要生病，为什么生病后才和徐灏相遇，可是如果没有生病她就不会回外婆家，不回家就不会和徐灏再见，如果只是相遇也没问题，可徐灏偏偏就是植物学老师，他们之间注定要有一些交集，好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把他们从原来的道路上往同一条路上推，沈景又想到绿植棚，她原来只是想好好在家种绿植，可是兴趣一旦和收益挂钩，好像就没有那么纯粹了，她的拧巴性格再次浮现，理想和现实，良心和金钱，她无时无刻不在平衡这些，可是她怎么都平衡不了。

　　沈景想着哭着，一直哭到头晕，这个时候酒醒了，她也止住了眼泪。

　　“回家吗？”徐灏难得温柔。

　　“嗯，回家！”沈景擤了一把鼻涕，沙哑着回答。

　　到家里的时候沈景才察觉已经11点了，她看天气预报说夜里有雨，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下，又看了看徐灏一脸疲惫，她有些于心不忍。

　　“太晚了，要不你别走了，我外婆今晚不在家。”沈景是想说太晚了不安全，可是为什么要强调外婆不在家，她自己也说不明白。

　　徐灏不知道是不是误解了沈景的意思，双手抱着自己，决定誓死不从，“沈景，你是不是对我有非分之想？”

　　“是啊，月黑风高，四下无人，你就从了我吧！”沈景一整天的情绪都不高，想开开玩笑。

　　“我还没名分呢！”徐灏头一歪，坏点子就来了。

　　“要不你还是走吧。”沈景说完准备把徐灏往外推。

　　徐灏一个转身又跑回了屋里，“不开玩笑了，我真的好累。”

　　沈景不再逗他，去衣柜里拿被子铺在沙发上，又拿了个枕头，“那你快睡吧。”

　　沈景回到卧室，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她在想绿植棚以后的出路，也在反思自己的处事方式，其实更多的是诧异今天的失态。

　　那么久了，她都很享受这样的忙碌，可是今天好像突然有了那么一个导火索，让她意识到其实自己也很累，在内心深处也有着对未来的迷茫和恐惧，在某些时候也想有个人可以哄哄自己，这种脆弱的情感在见到徐灏后突然就从心里钻了出来，怎么都控制不住。

　　沈景不得不承认，她比想象中更依赖徐灏，而这种依赖也让沈景感到恐慌，她的理智告诉她不可以，但是她忍不住想要靠近徐灏。

　　越想越睡不着，沈景干脆从床上爬起来，打开卧室门看徐灏有没有睡着，却看到他正躺在沙发上刷手机。

　　“不是说累了吗？”沈景质问。

　　“我们学校和药企合作研发的项目，实验数据总是不尽如人意，我查查资料。”徐灏沙哑着声音回答。

　　“我是不是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沈景又开始胡思乱想。

　　“怎么又说这样的话？”徐灏看沈景靠在门框上说话，干脆起身坐在沙发上，“我这边的节奏我自己可以把控的。”

　　“那你做的什么项目呀？”沈景有些好奇，她根本不了解徐灏现在的生活，对他的了解还停留在高中时两人拌嘴的阶段。

　　“嗯～简单来说就是寻找草本植物中新的活性成分，并且优化提取技术。”

　　“那是治什么病的？”

　　“免疫系统疾病。”徐灏打了个哈欠，“怎么突然对我的研究项目感兴趣了？”

　　“没什么，反正无聊嘛。”沈景嘴硬，“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

　　“这是学校拿下的项目，我就是个工具人。”

　　“怎么越夸你你还越谦虚了？这倒是有点老师的样子了。”

　　“我不是一直都很谦虚吗？”

　　“是吗？你以前可不是。”

　　“你都说了是以前。”徐灏叹了口气，“沈景，或许你可以多了解一下现在的我。”

　　“可是我害怕。”沈景有些困，可就是这种困意袭来的时候，她才能真正敞开心扉，说出藏在心里的想法。

　　“害怕？”

　　“嗯，害怕你变了太多，害怕你不是以前的那个徐灏了。”

　　“可是以前的那个我依然是我的组成部分，那部分的我并没有改变，只是在那基础上，我有了更多的成长，难道你不是吗？”

　　沈景松了口气，换了个姿势继续站着，“你说得没错，我们不是变了，只是多了一些经历。”

　　说到这里，她突然放松了下来，走到徐灏身旁坐了下来，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两人坐在操场上谈天说地，吵架拌嘴的时光。

　　“其实你没必要逼自己这么紧。”徐灏安慰道。

　　“你有着一份稳定的工作，又不需要发工资，可是我不一样啊。”

　　“其实你知道的，我们家就是普通人家，我爸妈每天不到4点就起床做生意，那时候我也很焦虑，我想着怎么能快点赚钱，研究生毕业我就不想读了，是我爸妈的坚持才让我读了下去。”徐灏越说越放松，最后干脆瘫在沙发上，双臂搭在沙发靠背上，“博士毕业找工作的时候，有一家专做草本护肤品的公司给我发了offer，待遇还很不错，可是我真正想做的是科研，可是留在学校当讲师的工资又不高，做科研短时间内也不能出成果，我又开始犹豫了，我不想让爸妈那么辛苦，就想着要不就去护肤品公司吧，后来是我爸爸告诉我，钱是赚不够的。”

　　沈景没有说话，只是歪着头看徐灏，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些犯困，徐灏今晚看起来非常不一样，眼眸深邃而透亮，说到自己专业的事情的时候疲惫一扫而光，她从没想过10年后的徐灏会是这个样子，就算他们不是高中同学，就算他们从未相识，在这个年纪认识这样一个人，沈景也很容易会动心吧！沈景被自己的这种想法吓到了，她努力摇摇头，让自己清醒一点。

　　徐灏看沈景没有反应，继续说了下去，“其实你已经很厉害了，你看看你周围的同学同事，有几个敢在我们这个年纪重新来过的？大家不都是一边喊着要活出自我一边忍受着职场PUA和加不完的班，你跟他们讲创业，他们会跟你说创业风险大还是做办公室稳妥，在某个加班到深夜的晚上，他们会再一次仰天长啸，这个班我实在是上不下去了，循环往复，一直到中年失业。”

　　沈景看着徐灏分析得头头是道，好像真的被职场荼毒过一样，“你这都是从哪里得来的结论？”

　　“我也有同学的好吗？你还记得我们班有一个屁股焊在座位上的那个同学吗？他也在上海工作，前两年落户了，掏空所有钱包在郊区买了个老破小，现在连假都不敢请，生怕扣钱。”徐灏不免叹息。

　　沈景在上海几年听到了太多这样的故事，大家安慰自己的理由出奇一致，只是她没想到这个理由会有一天成为她反驳徐灏的话语：“不过他的孩子以后起点就不一样了。”

　　“是啊，追钱夺利地活着，标新立异地活着都需要勇气，你在乡下种地和他在上海的高档写字楼里加班都是一种选择，大家都有收获，也都有焦虑。”徐灏开始讲大道理。

　　“那你想说什么？”沈景皱着眉头。

　　“不管做什么选择都会焦虑，那不如……”

　　“不如什么？”

　　“不如先去睡觉。”

　　“徐灏你耍我？”沈景拿起身边的抱枕朝着徐灏丢了过去，被徐灏一把接住。

　　“没有！”徐灏摇了摇头，“认真做好当下的每一件事情，你想要的总会得到。”

　　“心灵鸡汤。”

　　“心灵鸡汤都是对的，只是很少有人会完全按照鸡汤的内容去实践，然后他们又反过来嘲笑鸡汤，说没用。”徐灏再说下去就要顿悟了，“当时我爸爸跟我说，包子要一个一个包，他们用早餐店养活了一个家，我们也可以通过一步步的努力实现我们的梦想。”

　　沈景眯着眼睛看着徐灏，把这些大道理耐心地听完，奇怪的是，沈景居然能听得进去，更诧异的是，她从心底里感受到徐灏是个很可靠的人、很有担当的人，她眼前的徐灏，已经渐渐脱离了她印象中那个只会跟他拌嘴的隔壁班长。

　　“沈老板，我真的累了。”徐灏瘫坐在沙发上，突然像泄气的皮球。

　　沈景从沙发上站起来，打了个哈欠，“感谢徐老师的这堂课，晚安！”

　　徐灏躺到沙发上，在沈景走过去的时候突然拉住她的手腕，沈景下意识想要挣脱，徐灏却怎么都不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