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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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清游冷冷扫了一眼重言，又斜眼看了一眼重言怀中满身是血的女子，斜斜往门栏上一靠，一手横在胸前，眉眼挑高，手指点了点身边“外人休入”的牌子，唇齿中挤出一句，“我当重言公子只是记性不好，现在看来，恐是眼睛也不好。”说完便是一声冷哼，“别脏了我的地方。”
重言也低头看了一眼怀中眉头紧锁陷入昏迷的女子，抱着她的手止不住的开始抖再不敢重上一分力气！她的血流了他一身，粘稠腥气，却像是蚀骨腐肌的毒药，痛得他双眉绞在一起眼睛已经微微的发红。他抬起头看着清游，就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只低低地回了句，“清游，她便是洛姜。”
清游的面色本就难看，现在堪堪又要冷上三分，檐外阳光倾城树木苍翠融融暖意，清幽的眼角眉梢却清泠泠如腊月寒冬，“你要我救她？”
见重言未置可否，清游目不转盯地看着重言的眼睛，像是从未看得如此认真，清清楚楚一字一句地问：“你确定你要我救她！”就好像，对她而言，重言的答案是比人命还要重要的东西！
妖界人的眼睛赤橙黄绿五彩缤纷几乎什么色泽的都有，而漆黑如墨，夜一般浓烈的，却独独只有重言一人，清游记得他睁开眼第一次看她的时候，她就觉得他的眼睛如一泓最毒的药，生生引人沉沦。而现在，这双好看的眼睛看着她的目光闪烁不定，却独独少了迟疑，最后，重言终于还是朝着她的方向，狠狠地点了头。
二。
“都已经半个月，为什么洛姜连外伤都养得这么慢？”
清游扫了一眼重言抓住她肩膀的手，手掌温暖指尖干净，只用了三分力气却骨节分明，“你是在质问我？”
重言松开手，躲开了清游的目光，“我只是担心。”
清游一声冷笑，“像这种一心寻死的人，倒不如死了干净。”
重言刚松开的手重又把清游的肩膀握住，这次力道却大的惊人，仿佛是再稍一用力，清游就会立马在他手心里碎掉，连渣儿都不剩，其实重言脾性并不好她知道，却也从未见过在她面前如今天一般以气势压人，再配上他许久不曾休息的脸看着就尤其难看，她伸手拨了拨重言的手却丝毫未动，抬起头，脸上是愈发的骄傲与冰冷，“男女授受不亲。”
顿了一下，又加了一句，“那个在我医馆门口站了半个月的人，如果不是你的朋友，就让他滚！”
三。
医馆就建在一大片竹林之中，微风过处，竹叶便会碰触轻敲“沙沙索索”地响，清脆却不刺耳，声音很美，宛如天籁。
清游站在门外，看着眼睛一直盯着窗外的洛姜，“你是妖，我是人，我救得了你，却治不好你。”
就在清游以为洛姜并没有听到她说话的时候，便是洛姜无可无不可地一声答，“我从未想过，我现在还能活着。”
清游顺着洛姜的目光也朝窗外望去，穿过那片竹林，可以看到一个模糊浅淡的影子，林枫而立白衣胜雪，好似干净的不染人间烟尘。
“有人渡了五百年的功力给你才保住了你这条命，但是你身子太弱，时间久了，反而会有害无益。”清游不觉挑起单边嘴角，“我知道救你的法子，却不会让重言救你。”
洛姜转过头看了清游一眼，如果说重言的眼睛漆黑如夜，那么洛姜紫色的眸子便是清亮如光，彼时嵌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尤其美得流光溢彩。“重言自幼身子就弱。”
洛姜一句“自幼”听在清游很是刺耳，她抬起手腕往窗外遥遥一点，“你的经脉断的如此干净利落，想必是爱他爱到了骨子里。”
洛姜浅浅一笑，眼角眉梢却无一丝笑意，“是恨。”
清游的表情变得尤其轻蔑，“你有多爱，便有多恨。”
洛姜的笑意里多了一丝意味深长的东西，“所以，这便是你恨我的原因吗？”
四。
重言的刀鞘不偏不倚正正插在离夜渊不足一寸的地方，他很满意，提着刀气势恢弘地冲着夜渊就吼，“你还嫌害她不够？再不滚，老子砍了你！”
从重言出现，夜渊的眼睛便瞟都未曾瞟过他一眼，重言的一席话说的是雷霆万钧，夜渊却依旧岿然不动，甚至于连头发丝都未曾飘上一飘。
对重言而言，夜渊非常完美的表达了对他的极大不屑。
于是提着刀便要朝他砍过去，却突然被一双温暖的手握住了提刀的手，回转头，便是清游眼角上挑的眼睛，狠狠地横了他一眼。
清游往前迈了两步，正正拦在重言身前，把夜渊上下打量了一遍，又斜斜瞟了一眼身后的重言，冲着重言便是一声冷哼，“这修为眉目，气度风华，确实是比你优秀一些，也难怪洛姜看不上你。”
重言刚放下的刀又重新提了起来，刀尖儿正对着夜渊泛出冷冷白光，“你让老子砍了他！”
清游再次横了重言一眼，冲着身前的夜渊说：“你当知道只渡真气救不了她，而我却可以帮你。”说完便去观察夜渊的反应。
如若不是她知道故事始末，她定当会认为，洛姜从来与他毫不相干，而他也压根不在乎洛姜的死活。他太善于掩饰隐忍，丝毫不露一丝情绪气息，面容极致修为了得，与其说是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神，倒不如说，与庙堂里供人祭祀参拜的石像，丝毫没有一分差别。
夜渊终于看了一眼清游，启齿只吐出三个字，“我不敢。”
重言在清游身后“哈哈”就仰天大笑，“铜皮铁骨无所不能的上仙夜渊，竟也有说不敢的时候。”洛姜逼夜渊放手自断经脉那一刻的决绝他全部看在眼里，他懂夜渊的这种不敢，却愈发笑得猖獗。
清游冲着重言一声冷哼，然后看着夜渊，“我有足够的把握让她睡上三天，而且不会早醒一个时辰。”
五。
洛姜的精神并不好，一天中几乎都在睡觉，即使醒着，也是望着窗外，愣愣的出神。
重言把药放在了桌上，语气极力轻快地唤了一声“洛姜”，见她回过头，便扯出一个爽朗地笑，“告诉你，现在站在你面前的，就是妖界的魔君！”重言把“魔君”两个字咬的尤其重，眼角眉梢中是满满的骄傲。
洛姜轻笑出声，“竟都已经，过了三百年。”
重言看着洛姜的笑脸，她曾经是灵动飞扬的女子，着一身火红的衣,把九节鞭舞的比女子娇媚比男子刚烈，第一次见她时便是她冲着自己舞鞭子骂一句：“老娘杀了你这造谣的王八蛋！”让他连连感慨，世间怎么会有比他还凶残的女子。如今她安静的半躺在床上，是从没有过的娴静温婉，却生生看的人气血一滞绞痛难受。
“他找你，也找了三百年，洛姜，你可曾想过，也许是我们误会了他。”
洛姜的眼睛又开始微微地出神，重言轻叹一口气，“清游说你身子太弱，我的真气太烈，只会害了你。”
洛姜突然狡黠一笑，是重言很久都没有在她脸上见过确是洛姜曾经最爱做的表情，她这么笑的时候眼睛会弯处好看的弧度，嘴角勾出坏坏的笑，“我记得你讨厌凶巴巴的女人。”
重言的脸红了一红，“你不也一样凶巴巴的。”说完之后深吸一口气，“她自幼就是孤儿，只剩这一身医术，是最引以为傲的了。”
重言说完之后就看见洛姜意味深长地冲着他点了点头，脸一下子红得更加通透，眼睛确是从未有过的认真，“洛姜，你应该知道，她是人，我是妖，就像夜渊是上仙，对我们而言，一样的遥不可及。”
六。
清游看见自己房间内的人慢慢地回转身，“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唤了一声“姑姑”。
房间内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人，面色枯黄毫无生气，一眼望去，堪堪还要再老上十岁，一身道姑的衣袍，看着竟不像活人！
“你倒还记得我是你姑姑，那你可曾记得答应了我什么！”
清游低着头，指甲深深地掐进了肉里，低低地答了一句，“记得。”
“可还用我亲自动手？”
清游抬头看了面前的人一眼，眼中波澜不惊无悲无喜，就像是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只是下唇，却被自己咬出血印。她探手便往腰间摸去，那里是随身的医针，她抽出最长最粗的一根，毫不犹豫地便插入了左手的经脉上，轻轻一旋，然后再微微一挑，一丝鲜血蜿蜒而出，顺着左手指尖伴着轻微的响声滴落在地面，却是红得怵目惊心！
而她左手的经脉，便已经断了。
清游眉头轻皱，额上已经细密出了一层冷汗，下唇红得残艳如血，衬得咬痕愈发的苍白透明，只是一双眼中，丝毫不露一丝疼痛的表情。她用右手把医针从左手上拔掉含在嘴里，便又毫不迟疑地朝手上的经脉刺去。
七。
洛姜的梦里，有一对温柔如水的眼睛，有一双宽厚温暖的手，那些如乌鸦悬顶缠绕不去的疼痛突然全部消失，汇在丹田却是柔柔地温暖，然后她便看到了夜渊渐行渐远的身姿，猛地坐起身，惊起一身冷汗。
她抬头便往窗外望去，她知道那里永远有一个身影，不近不远，却是站出即使天塌地陷都不会挪动一步的坚定，可现在，她揉了揉眼睛，却怎么还是看不见？
洛姜跳下床，连鞋都顾不上穿便朝外面跑去，可是门外真的已经，空空如也。
他，走了吗？还是……
洛姜不敢再想下去，手附在丹田上，她知道那里暖暖的是什么，蹲下身子，突然间，很想哭出来。
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头顶却突然附上一双宽厚温暖的手，洛姜抬起头，便看见夜渊端端立在她的身前，一样的林枫而立，一样的白衣胜雪，只见他挥了一下袖子，地上便多了一小片她最近在吃的草药。
夜渊的面色很不好看，虚弱间竟比她这个病人还要苍白三分，只是看不出他不舒服在那里。
洛姜终于明白，是不是因为夜渊是一个比重言还要逞强的人，所以不说爱，所以不提伤！于是“哇啦”便开始哭得更凶。
她就这么一直傻傻的盯着夜渊哭出一脸鼻涕眼泪的样子很丑很丑，可是落入夜渊的眼底，终于是一个嘴角轻轻勾起的笑颜，就像冰雪初融，大雪冰封了一整个冬天，终于懒洋洋爬出来的太阳，因为珍贵，所以才更加的温暖。
八。
重言看见门口的洛姜和夜渊微微一愣，然后回转身，继续冲着眼前的清游低低地吼：“你要去哪？你手怎么了？”
清游冷笑一声：“让开。”
重言的脸上有微微的薄怒，面色阴晴不定，“该不是，你姑姑来过？”
清游身子微微一顿，抓住左腕的手猛地收紧，纱布上便有轻微的血丝渗了出来，想是很痛，手腕止不住地清颤，“原来你知道！”
清游从未见过重言如此生气，她自知说话刻薄，却也从未见过他与自己翻脸，如今见他满身的煞气，她才恍然意识到，这是一个在妖魔界被称为王的男人，是动一动小指，就可以让人间界血流成河哀鸿遍野的魔君！
可是，他有什么资格生气？他既然知道，却依旧选择让她救她，无非是让她更清楚明白的知道，他把她对他的情谊，全部弃之如缕不屑一顾地统统踩在脚底下！
她望着重言的目光顿时一片清明，“那你也自当知道，我的父母是你们妖界之人所杀，我的医术习自姑姑，她给我立下的规矩就是妖魔不救，已经有了你一个例外，再有第二个，我便要自废双手！”
九。
四岁那年，父母叠在她身上才保住了她的命。
那一年，父母的血流了她一身，流进了她的眼睛，从此在她眼中的大千世界再与常人不同，像蒙了一层纱，触目均是一片血红。
是姑姑把她从死人堆里扒了出来，教她医术，从此相依为命。
十四岁那年，重言一身是伤的倒在她门前，昏迷了三天，也喊“洛姜”的名字喊了三天。
第四天的时候，她把他架进了屋。
他醒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轻一点，疼疼疼疼疼……”铮铮一个七尺的汉子，喊疼却喊得如此撕心裂肺，好不丢人。
她以为她瞒得好，却还是被姑姑知道。
那一天，她在姑姑的门口跪了三天，才终于以一个毒誓换回了重言的命。她曾以为，她不会有机会让毒誓应验，可原来，人在做，天在看。
他抱着满身是血的洛姜出现在她门前的时候，她其实就已经猜到了这结果，十四岁那年遇见他，她等了他十年，可也许长生无极的他们永远不会懂，人的一生是没有几个十年可以用来等待，也许在他们眼中，她的一生都不过是弹指一瞬红颜枯骨昙花一现，也许到头来，一切也不过都是她的一厢情愿。
不过好在，她还输得起，也许他们不知道，她最擅长的，除了医术，还有后果自负！
清游斜斜看了一眼重言，终于又是惯常的一声冷笑，“我的事情，与你无关。”
十。
她十四岁那年救了他，是他毕生所见，最刻薄的女子。
洛姜被夜渊推下诛魔峰的那一年，他以魔君之名起誓，魔界与仙界情如水火势不两立，可是大大小小的战争爆发了很多场，时间久了，魔界终于势微，仙界对妖界的的屠戮终于激反了一些妖界中人，有生以来，他从未伤的如此惨烈，他在千余妖魔中战了三天三夜，血染红了他的衣服湿了他的头发模糊了他的双眼，他却最终以一敌众大获全胜，在那些一心巴望着看他死的妖魔中奠定了再无人可以撼动的地位！
他已经变得那么强了，可是那些逝去的人，却还是救不了。
大获全胜地那一刻，他是从未有过的精疲力尽。
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首先看到的就是一双眼角上挑的眼睛，那里有心疼，还有满满的担心，熠熠生辉，美的惊人！他记得他受伤的时候只有一个人会心疼，即使她知道受点伤对他们而言根本算不得什么，只是那个人，早就死了，死在三百年前的诛魔峰。
她跪在她姑姑门前的时候，他其实全部都看到了，他当时倚着墙，抬着头望着天，告诉自己说，他永远都不会让她的毒誓应验！
她跪了三天，他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陪了她三天。
他把洛姜抱进医馆的时候，他知道她问的那句“确定”是在求证什么，他是魔君，是除了砍了夜渊尚有难度之外，已经可以狂傲的笑称一句老子天下第一的魔君！
只是他没有想过，在他稍微放松的缝隙里，一切可以发生的那么快。
十一。
“你当我当真不知你等了我十年？老子今天告诉你，你要走，老子不拦你，只是你等了老子十年，老子会等你一辈子！”
十二。
……
十三。
全文完。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二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