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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玫瑰污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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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天的北京热得很有些六亲不认,晚八点依旧残存着熊熊热情,二十来堆快融化的肉摊在椅子上,衬得这屋像个烙饼摊。
其中一坨竹竿状的饼颤颤巍巍伸出了他的右手:“队长……太热了,都停了一天的电了,我要不行了,把贺儿叫过来吹会儿冷风吧,队长——”
抓阄选出来的代表出了声,剩下的人便一个个跟上,一时间整个行动处哀鸿遍野,充斥着“贺儿”、“小贺”、“贺哥”的深情呼唤。
然而,还没等他们郎心似铁的队长答应对他们公然违纪视而不见,门外就风风火火冲进来一个人。
被所有人口里念着心里想着眼里馋着的信息部小贺一门板扇出一大片凉风,饼们纷纷起立盼望着。
小贺半个眼风没漏,精准锁定住刚抱着猫去阳台吹完风的男人:“队长,有任务。”
白错轻轻把快睡着的猫放回窝里,才问:“什么事?”
小贺把手里一沓资料递给他:“科研部去年提案的污染物全国定位试运行了才三天,检测出一个高度污染的信号。”
“就在市区,离咱们不到二十公里。”
二十公里外,酒吧里的红男绿女们正准备迎接精彩夜生活。
二楼包厢里十来个人分了四批,喝酒的、玩游戏的、谈人生的,还有个窝在角落里睡觉的。
顾卓把人从沙发边上薅起来,大为光火:“眼镜儿都摘了,姜大爷,你真睡啊?”
大爷慢吞吞地把交叉的双臂伸展伸展,从顾卓手里拿走眼镜后把他摁到一边,这才抖开眼镜腿,给自己戴上了。
世界清晰了点,但也有限,屋里实在太黑了。那群聊天的霸占灯闸位置,不知道过得多惨,就爱把灯一关,躲黑暗里欣赏自己身世的朦胧。
姜北江勉强找到了自己睡前喝的那杯酒,抿一口醒神,捧着酒杯短暂出神。
彻底清醒后,他才拖着睡出来的沙哑嗓音道:“我昨晚上三点才睡六点就起。都说了不来,你把我拉出来,还不让我抽空补个觉?说吧,什么事?”
顾卓恨铁不成钢:“你动脑子想想今天是什么日子!”
姜北江脑子里过了一遍身边人的生日:“嗯……小静生日在下半年,到时候她要出国,今天提前过生日?”
门忽然开了。
气质明丽的女孩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朵红色镂空玫瑰。
那朵玫瑰漂亮极了,丝绒的质感高级又精致,花茎柔软又坚韧,随着女孩步伐的韵律晃动出柔和的流光,像阳光下的河水,细碎温暖,撩人心弦。
房间内,一群家境不差的二世祖都像被勾了魂似的,痴痴看着女孩手里这朵镂空的玫瑰花。
顾卓想拍拍姜北江:“这花……怎么这么漂亮啊?嗯?姜大爷……姜北江我去你大爷!”
只见姜北江已经在他惊叹的时候走到了杨静语面前,拿走了那朵花。
奇异的是,玫瑰到了姜北江手里,立刻少了些东西。好看倒是还好看,也还是那个光泽,但顾卓就是觉着没那种吸引力了。
回头一看,其他人也都是刚刚回神,顾卓猛地伸腿踹旁边人一脚,眉飞色舞:“快快快,走什么神呢,北江都接花了,惊喜啊惊喜!”
杨静语见姜北江一上来就接过她的花,先是怔愣,才露出不可思议与高兴交错的神色,笑眼弯弯地移开视线,不去看姜北江,她今天穿了身水蓝色长裙,笑起来明快如林间清溪,嗓音也软和得像滩水:“你可算是知道我的心意了?”
姜北江正拧眉对着门外的灯光看那朵玫瑰:“啊?什么?”恰在这时,房间里灯光大亮,暖黄色的干净光线照亮了房间里的一切,包括起哄的人群和满房间潜藏在抽屉、桌底、灯光照不到的暗处的粉色玫瑰花。
那边正高兴,焦点中心的杨静语却敏锐地从姜北江的反应里读到一些自己不愿意知道的讯息,抬脸去观察姜北江的神色:“虽然我不觉得你会特意在我离开之前圆我一个梦,但你看着实在不像是情愿接这朵玫瑰……”她找到一个合理的理由,“顾卓逼你来的?”
姜北江也大概明白了今天顾卓死也要把自己拉上车的原因和今天日期的含义——五月二十一,真是个表白的好日子。
但姜北江想,说不准黄历不是这么认为的,黄历上,今天兴许宜安葬,宜祭祀呢。
——刚看到这朵玫瑰时,姜北江还以为自己睡坏脑子了,要不然谁家好人玫瑰上边库库冒黑气?
直到拿在手里,将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拢在掌间,他才猛然反应过来:“对不起。”匆匆道了句歉,姜北江问:“这花哪来的?”
“楼下有做游戏送玫瑰的,我看它好看,顺手拿了朵。”
“你说你拿什么拿,表个白而已差这一朵花儿?快去找我爸……算了,我找他,你先去洗手消毒,找人要点酒精,碰过这花的地方都洗一遍懂吗?”说完,姜北江就要走,顾卓急忙把他拦下。
“你发什么疯?”
“你给管元霄打电话,让酒吧经理把前前后后大门小门都关掉。要不然他交了六七任女朋友的事儿我全告诉他爸妈。”
姜北江扯住顾卓出门,俯视一楼,密密的黑气看着直熏人眼睛。中心,穿着玩偶服的人已经收了摊,正走向卫生间。
电话已经接通,他半句话不等对面说:“爸,管元霄开的那酒吧里有十多个污染物,都被普通人拿着,那什么研究所不是有遏制剂吗?过来时记得拿点。”
不等他爹的“兔崽子”骂完,姜北江先道:“发污染物那个熊……人也在酒吧,穿了个玩偶服,走到卫生间了……坏了,他们这卫生间窗户通着外边!”
姜父朝电话喊:“别追他!老实待那儿等我过去!”
“得,我又不傻。我去看看那些污染物。”
“什么东西?!你小子别发疯,现在污染还保密,你要是让普通人知道污染的事儿我打死你我!喂?喂!”
“兔崽子!”
姜北江已经到了卫生间门口,甫一进门,一个男人倒在地上,已经昏迷,而更远一些的地方,窗扇大开,灌进来的风把地上圆滚滚的熊玩偶头套吹得轻轻摇晃。
姜北江蹲下身,靠在倒地的男人颊侧,确定人还有呼吸后松了口气。这人身上也没有外伤,不知怎么就昏过去了。他只能先把人扛出卫生间,交给酒吧侍应生。
酒吧的保安已经关了门,经理站在门口,不住地向想要离开的客人道歉。作出赔偿后,勉强稳定住了局面。
最难搞的倒也不是这些。而是人们抓在手里的玫瑰。
拿着玫瑰在手的人脸上俱露出痴迷的神色,夸张地将它抱在怀中,甚至因为这些人大多是情侣,两个人共持玫瑰甜蜜相拥的比比皆是,浑然不觉两个人都已经满身污染。
这么多玫瑰,怎么才能收拢回来?
恰在这时,舞池歌声一停,有男生抱着吉他走上舞台,向原本的驻唱借了话筒,转而唱起了一首甜甜的情歌——
好办法。
片刻,杨静语从卫生间出来,她其实有些不明所以,还有些委屈地想,难道她表个白就这么可怕吗?都把姜北江吓疯了?
却看见押着他来洗手的顾卓站在门外,神色震惊得好像看见人生吞黄连。
“怎么了?”
维持着震惊的神色,顾卓机械一样把头扭回来,然后猛一伸手——“砰”,卫生间的门擦着杨静语的鼻尖关上了。
杨静语:“……”今天一个两个的,都疯了不成?!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楼下,刚刚对她说“对不起”的人正坐在高脚凳上,左手拿着玫瑰,松松搭上屈起的左腿,右手拿话筒,眉眼微弯,那张好看的脸上很轻易地浮现出十分雀跃的深情款款来:“各位晚上好。”
“我很想向大家分享我的喜悦——就在刚刚,我心悦已久的朋友成为了我的爱人。我们因为这朵玫瑰而相知相爱。现在,我想将这些玫瑰收集起来,作为我送给爱人的第一个礼物。”
“如果同样拥有玫瑰的人愿意把玫瑰赠予我,我将回赠十万元,以报答各位的成人之美。当场转账,童叟无欺。”
顾卓趴在二楼扶手上,默默地:“日。”
角落,白错站在无光的地方,身边人来来去去,却没有一道目光投向这里。他垂着眼皮,静静地听完舞台上的人讲述他热烈的幸福,缓缓地,合上了眼。
他的声音变化的倒是不大。
他想。
余竹心惊胆战地看着白错,暗自腹诽:这群公子哥真是不长脑子,生怕污染沾的不够多,上赶着花钱送死。现在就算是拿遏制剂把人灌成水牛又有什么用?
偏偏他们还不能出面阻拦,看把队长憋得,脸都白了。
台上,酒吧经理薅着头发叫保安维持秩序,五分钟不到,姜北江的面前已经摆满了花,一共十七支,经理拿着监控录像过来比对,确实是全部的玫瑰,随即带着几分深藏不露的八卦神色:“需要给您包装成花束送到包间吗?”
姜北江环视一圈,摆摆手,问他:“刚刚进来的那些人呢?”
“啊……姜先生,”经理凑近他耳边,低声道:“那些人似乎是警察,老板也和他们一起去了监控室——咱们做的可都是正经生意,我真不知道怎么会有警察来,但绝对不是咱们这地方的问题啊!”
姜北江要了个装乐器的包把玫瑰一股脑塞进去,拎包下了舞台:“不知道就好。”
他下了楼梯,走工作通道去了办公区。
话筒终于落在了经理手里,经理满面笑容地讲起了五分钟前刚筹备的计划:“十分钟后,521特别惊喜活动将拉开帷幕,请各位暂时不要走开,一起迎接这场狂欢吧!”
准备接手舞台的驻唱满脸茫然,低声问:“什么十分钟?”今天的黑灯十分钟?那不是十一点的事儿吗?
经理皮笑肉不笑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怎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