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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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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上一刻还言笑晏晏,准备观礼恭祝新人,下一刻听见虞荔石破天惊的话后,他们的反应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掐住了嗓子一般,嘴角虽然咧着,可眼睛却瞪得极大,几乎要破框而出。
不过半晌,窃窃私语逐渐传开。
“这是怎么回事?”
“我没听错吧?这是新娘子不同意嫁人了?”
“爹同意了,女儿不同意?这其中有什么蹊跷?”
“难道真像方才那人所说,虞戚是为了虞家才买女儿?”
数不清的切切之声迅速传遍所有人耳中。各种各样的恶毒猜测层出不穷。
虞戚耳聪目明,不过听了片刻,眉头便越皱越紧,原本温和的眉目立刻染上肃杀之气。
他虎目一瞪,一一扫过那些出言不逊的人,直至那些人讪讪闭嘴,他才收回目光,扭头盯着不卑不亢的虞荔。
“你说什么?”
虞戚的每一个字都似乎放在牙尖仔细咬碎了,才慢慢地吐了出来。
在场所有人都是体态康健的人,耳力更是较普通人胜出不知多少,所有人都听出来虞戚压抑着的怒火。
“闹大了,闹大了,宠女儿,惯女儿,结果女儿都骑到头上来了。”
有人不嫌事大地叫嚣着,尖细别扭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故意掐着嗓子说话。
虞荔微微扬起下巴,娇俏玲珑的身形站在人高马大的虞戚面前,显得弱不禁风。
可她在虞戚威压的注视中,却是不躲不闪。
一阵清风吹过,吹起了她的青色衣袍,配上她纤细的身影,总觉得下一刻她会随风飞去。
可她艳如桃花的面容间却带着一股坚定,眼神带着一丝不着痕迹的笃定。
没有人能看出。
虞荔就这样坦然自若地迎着所有人的目光,一字一句清楚地回道。
“我说,我不会成亲。”
虞荔将自己置于这门亲事主动的地位,完全不在乎另一方的感受。
骄纵,任性,是我惯坏了,她太天真,她不晓得其中利害,我不能再让她这么任意妄为下去。
虞戚的眼里充盈着血丝,现下血丝几乎爆裂,让他眼前有些模糊。
本来他为了这次婚宴,亲自出马拜访了这世间有头有脸的宗派,请他们作为见证,又为了给虞荔打点好日后的生活起居,他前往灵山,厚着脸皮与素不与人打交道的灵山道人攀交情,只为虞荔的未来能更安稳些。
日夜兼程赶到虞家时,他虽身心疲惫,可看到虞荔一直在后院等着自己回来,他的心又软了下来。
这是他唯一的女儿。
是他未来要将虞家托付出去的人。
而这也是他作为父亲,能送给女儿最为厚重的嫁妆。
他经营了这么久的人脉和资源,不择手段,殚精竭虑,处心积虑,不惜背负心狠手辣的名声,都只为虞荔日后有保障。
虞荔嘴上不说,有时会对着自己耍一些小脾气,可父女同心,虞戚总觉得虞荔知道自己的苦衷的。
未曾想到,在这么一个关乎她人生大事的事情上,他的女儿竟然第一次会公然反抗自己。
一眨眼间,虞荔任性的一句话就毁了他所有的努力。
在虞荔答应他会去行礼之后,他就隐约有种预感,虞荔可能不会就此罢休。
难为他一再强调礼成之后,一定会给虞荔一个公道。他未曾料到,虞荔取消婚事的心竟然如此坚决。
比起痛惜自己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他更是对虞荔的鲁莽感到痛心疾首。
为什么她不能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再发难。
身为父亲的他难道还会亏待自己的女儿不成?
她难道不知道这场婚事会是她日后的保障么?!
还是说,她是受人挑拨,才会说出这么鲁莽的话?
虞戚眯着眼睛,蓦然想到了之前听到关于谢东临与一位女子的一些流言。
虽说那些流言最后被证实是有人故意陷害,谢东临确实清白得很。
可……无风不起浪。
虞戚深吸一口气,再慢慢吐了出来。身上的杀气已被他收敛起来,眉头却还是紧皱着。
眼见在场各宗各派的眼神愈发不善,虞戚知晓要为虞荔之前说的话作出交代。他当时气急攻心,没想好就质问出口,结果落得这么一个进退两难的下场。
他身为虞家现任当家,不能光做一个父亲,虞戚还要顾全他身后虞家所有人的体面。
宗族中的长辈的脸上表现出十分不满,看着虞荔的眼神更似是要千刀万剐。
虞戚撇开目光,再也不看虞荔,只弯腰拱手对着在场所有人深深鞠躬。高大身躯伛偻下来,令人莫名生出英雄老去的痛惜感。
虞荔见了,心中那股志得意满减弱,变成了对父亲的垂怜。可她没有半分心软,她也同样撇开目光,莹莹泪光中只突显对未来的势在必得。
虞戚躬身,随即才直起身,面对众人眼神的诘问,他话音低沉:“望各位见谅……事发突然,虞某定会……”
未等他说完,已经有人吆喝了一声。
“虞家主,本来喜事一件,我们前来也是给了你们虞家面子。”
已经有人站了出来,中年男子年纪不大,却留着长须,外罩一身低沉道袍,在一众或素雅或沉稳的人中显得不伦不类。
他的眼里闪烁着精光,他弯着腰对着众人先是拱了拱手,又转头惺惺作态地说了一番:“小的虽不是什么名门,可也是收了虞当家您的请柬,跋山涉水讨一杯喜酒喝,郎才女貌,本是赏心悦目之事,你也没说,会变成丑事啊?”
有年轻一辈细细的笑声传出。
年长的人脸上更多是深沉的神色。
“你说,我们来这里,是做什么?难道要这么两手空空地回去?”
虞戚未受一点影响,只维持着恭敬的姿势,说话却半分不让:“此事自由我们虞家定论,还不劳阁下费心。”
“既拿了请柬,必不会少了阁下一杯水酒,若不够,可向后厨多讨要一些。”
此话一出,那个中年男子面色一咽,气急败坏还想说什么,便被身边人一把扯了下去。
另一位人走了出来。他年纪偏大,头发早生出华发,气质挺拔不似方才挑事之人。
他先是对着虞戚拱手行礼,才抚着长须面向道:“我信任虞家主会给我们一个交代。”
一出声,就让在场人感到一股安定之力。
虞戚微微松口气,对着老人诚恳行礼:“多谢陈长老体谅。”
被称呼陈长老的老人摆了摆手,又看了一眼淡然自若的虞荔,微微摇了摇头,才走进人群。
虞戚才又开口:“此事必定会给出一个交代,对不住,扫了大家雅兴,婚事虽然暂且搁置,但各位仍可在府中逗留。虞家上下必将好生款待各位。”
此话一出,众人面上才勉强一松。
而大管家早就退下安排人手去领宾客前去其他大厅。
众人一边接受着引领,一边忍不住扭头看向身后留下的三人。
虞戚,虞荔,还有一个再也没出声的谢东临。
所有人都知道虞家底蕴深,实力雄厚,在场的宗门长年以来都被压在底下,尤其虞家出了一个不能修道的虞荔,本有人想借嫁女从此入主虞家,谁料到虞戚竟不再娶妻,更是为了一个天生的废人终日寻仙求药。
而虞荔更是被虞戚养得眼高于顶,纵使多少还算不错的年轻人也得不了她的青眼,还平白遭她侮辱。
到最后,她竟被一个灭族的谢东临迷了眼,说出非他不嫁的浑话来。
若不是后来谢东临侥幸得了奇遇,指不定虞荔会因这件事被人冷嘲热讽一辈子。
虞荔背靠虞家的身世,加上谢东临是灵山道人钦点的弟子,他们便也让自己忘却先前的嫉恨,露出交情甚好的嘴脸,前来虞家祝贺,实则是为了想方设法重修旧好,从中获利。
而如果,虞荔一句话,就打了所有人的脸。
有人愤慨,有人看笑话,更有人从中生出新的希望。
虞荔自然察觉到他们的眼神,不屑一顾地笑了笑。
以往她便不在意这些人的目光,现如今,更加将他们视若尘土。
她的父亲这般骄傲厉害,尚且还要为了家族和自己衡量关系,而她自己这样不管不顾地,怕是让虞家很多人对自己心生反感,甚至心怀痛恨了吧。
她突然笑了笑。
但这是她冲出牢笼的第一步。
首先,她就要先把缠在父亲和自己脚上的镣铐给一一砍掉。
接下来……
她抬眸看向站在一边默然不语的谢东临。
他的身姿挺拔如竹,即便被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悔婚,他的面上眉头未皱半分,只是嘴角散去了一些笑意。
谢东临比自己想象得还要能藏住心事。
虞荔若有所思地想着,刻意让自己忽略掉心中一股闷闷的钝痛。
如若不然,这么骄纵的性子,他怎么能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不厌其烦地哄着,宠着。
她最爱他的温柔,而她未曾想过,最后会被这份温柔杀得片甲不留。
虞荔眸中郁色散去,便望见谢东临回头看着她,温柔之色简直如同水一样包拢住她,让她无法呼吸。
“荔儿,不管你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不会怪你。”
他轻声道。
虞戚冷哼一声。
方才还热热闹闹的场地一瞬变得冷清。
虞戚这才露出生气的表情。
他怒目圆睁:“虞荔,你给我跪下!”
谢东临刚要张口,就见身边的虞荔果断地跪了下去。他犹豫了一会儿,也跟着跪了下去。
可与她卑微的姿势相反,虞荔的表情却是不卑不亢。
虞戚看了一眼,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为何不愿成亲!”
“我来时没有闲暇听你讲,现在,我让你说!你为何不成亲!你若是说得不让我满意,那你今日过后,还是要成亲!”
谢东临在一边插嘴:“虞伯父,也许荔儿有难言之隐……”
虞戚冷漠出声,可眼神一直盯着虞荔。
“她能有什么苦衷,无非又是任性毛病上来了!”
虞荔静静听他们一唱一和,心中不觉好笑,从以前开始便是这样。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她也愿意陪他们演戏,自以为这是幸福的样子。
他们现如今都想粉饰太平,可她偏偏要撕开真相。
第二步,她要揭穿秘密。
“若我说,其实真正被灵山道人选中的,其实另有其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