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时来信》背台雨

7、烟火

　　网络上对《走过这条路》的讨论热火朝天，又旧事重提涌现了许多陈越林的黑帖，导致网上一片骂声，各个主角也被牵连，尤其是身为女主的沈美若。

　　泼脏水的、造黄谣的，比比皆是。

　　沈美若平常就不爱看消息，知道被骂了之后更是不爱上网了，由此这些谣言对她没什么影响。可是陈越林对这些谣言很在意。

　　不是关于他自己的，而是关于沈美若的。他知道那些对于沈美若的恶评都是因为自己，是以这几天面对沈美若总是一脸愧疚，也不和沈美若打闹了，十分安分，搞得沈美若还有点不习惯。

　　“网上那些……你不要被影响了。”

　　沈美若面前被放了一杯星巴克，对上了陈越林担忧又愧疚的眼。

　　“对不起。”陈越林的声音低低的。他低下头，身上又出现那股颓丧。陈越林外公去世那段时间，沈美若在他身上也看到这股颓丧。

　　其实沈美若觉得自己实在是摸不透陈越林。说他们熟，其实也没多了解，平时打打闹闹，可更多时候并不交流。这段时间，不知道是发现沈美若受秦舒与所托更关照他了还是什么缘故，两个人看起来又变得疏远了。本来两个人就都说不上是什么很主动的人，只要有一方不愿意上前，要疏远是很轻易的事情。

　　“没事的，本来要想进这个圈子谁不被骂几句呢？我就当提前演练了，说不定我未来变成超级巨星，那到时候肯定要被骂得更多。你不要说对不起啊，不是你的错。”沈美若笑着，安抚地拍了拍陈越林的肩膀。

　　“你不问我那些事情是不是真的吗？”

　　“这还要问？里面哪件事听起来像真的？”沈美若理所应当地道。

　　“谢谢你。”陈越林声音很轻，却很认真，目光撞进沈美若弯弯的笑眼里。

　　剧的热度大大提高的同时，网上出现了一个神秘的组织：美年达。

　　居然是沈美若和王达新的cp。

　　网络上开始流传一些沈美若和王达新互动的片段。两个人凑得很近讲话的视频，王达新伸手摸沈美若的头，还有王达新一直往沈美若方向看的视频，等等。

　　有一些发生在王达新和徐佩佩在一起之前，但更多是两人在一起之后的互动。

　　沈美若一个个看过去，眉头紧锁。这些片段全都是断章取义。凑得很近的是剧中的情节，摸头其实是沈美若头上掉了叶子，一直往沈美若方向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还有很多沈美若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剧组发饮料，沈美若桌上总会出现一瓶她最爱的橙汁，有网友发出一张橙汁饮料的照片，配文：知道你最爱橙汁，于是总第一个替你拿。这更是胡编乱造，那是徐佩佩帮她拿的。

　　没想到这个cp在网上不断壮大，颇有愈演愈烈之势。虽然还只是小范围传播，但也已经十分惹人耳目了，饶是沈美若不爱上网，也不得不加以关注。

　　她对此颇感头痛。徐佩佩和王达新还在交往当中，虽然自己身正不怕影子歪，但担心徐佩佩相信了网上的风言风语，造成误会，影响了两人之间的友谊。

　　而且这些天她已经尽力在避免和王达新不必要的接触了，虽然自从表白之后两个人表面上看起来还是和没事人一样，但沈美若对于王达新始终还是心存警惕。不曾想无论多避嫌还是败在网民们断章取义的能力之下。

　　她还有一个担忧：电视剧需要宣传，而如今最广泛的宣传手段就是炒cp，她不确定剧组是否会默许这种行为。如果真的要炒cp，她也只能认命，归根到底还是电视剧的热度重要。

　　网上讨论得热火朝天，拍摄也来到了尤为重要的一部分。

　　男女主的吻戏。

　　时至深秋，寒风簌簌，沈美若忘了添衣，又被冷得直哆嗦。到剧组一看，几乎每个人脖子上都围上一条围巾，只有自己傻傻受冻。

　　陈越林已经在了，看到沈美若，他朝她挥了挥手，拿起放在一旁的一条深灰色围巾，递给她：“先围着吧，今天太冷了。”

　　确实很冷，所以沈美若没有推辞。

　　她把脸埋在围巾之中，闻到一股淡淡的、有些熟悉的味道。是陈越林身上的味道，大概是洗衣液什么的。

　　整个人被包裹在淡淡的清香之中，沈美若想到待会要拍的桥段，心脏的跳动陡然变快。

　　这是她的荧幕初吻，也是她的初吻。虽然提前研究了很多，但临阵上场她还是感到紧张。

　　男主角看起来倒是不显山不露水，镇定自若。

　　等到真正拍的时候，沈美若才发现陈越林的镇定是装的。

　　两个人的脸慢慢贴近，因为彼此都太紧张，第一次陈越林只碰到沈美若的唇角，两个人就立刻分开了。又试了好几次，两人始终不得章法。

　　咚、咚、咚，心脏跳得很快又很重。沈美若深吸一口气。

　　各自又缓了一会，听导演经验丰富地指导了一下，正式开拍。

　　两个人越靠越近，沈美若居然有时间走神。

　　她闻到了和那条深灰色围巾一样的味道。说不清是什么成分，她发现自己一闻到这个味道就会心情愉快。

　　相互靠近的鼻息好像把空气攫取殆尽，沈美若盯着越凑越近的嘴唇，感觉好像要呼吸不上来了，大脑一片混乱，想到陈越林的嘴唇颜色好淡。他身上的味道很好闻。不知道这是不是他的初吻。

　　那一瞬间，她意识到自己是有点期待的。

　　又想到导演说要闭眼，沈美若微微仰了一下头，闭上眼睛。

　　吻像雪花一样落下来。

　　余市不会下雪。

　　他说不怕冷，嘴唇却那么凉。

　　心脏好像跳得很快，又好像没有在跳。脸好烫，耳朵好烫。

　　她产生了停表错觉。唇唇相碰不过几秒钟，她却感觉钟表不再计数，树叶不再飘摇。

　　风停了。

　　“卡！”

　　“很好，这遍过了！”

　　沈美若故作镇定地转身，说她口渴了。脚步走得很快，像在逃跑。

　　这场戏之后就要到跨年了。有一场戏要在海边拍，导演挑了个临海的小县城。

　　拍这场戏的那天正好跨年，但跨年不是演员们的节假日，依然拍戏到晚上。

　　小县城破破旧旧的，但处处又因为新一年的到来显出生机。

　　拍戏拍到七点多，沈美若才知道县城里有个公园里有烟火秀，在八点钟。烟火秀对于县里人来说算是十分稀奇了，毕竟听起来像是只有大城市才会有的。

　　对于沈美若来说，也十分稀奇。

　　她来自县城，从前也没有什么机会到处转转，更别提看烟火秀了，首都又禁烟花爆竹，所以一听到这个消息她就有些心痒。

　　问了才发现，好多工作人员早就知道有烟火秀，一收工就成群结队打车去看了。想找人一起，毕竟人生地不熟，一个人还是比较有风险，但徐佩佩有一场夜戏走不开，男二号更是免谈。没想到一旁的陈越林听了倒是很激动，积极表示自己也想去看，于是两人就这么结伴了。

　　他们收工晚，现在街上已经堵起了长龙，打车估计堵到烟火秀结束都到不了。

　　陈越林看着堵得夸张的街道，看了一眼导航，说：“如果我们现在狂奔，应该来得及看到点烟花的尾气。”

　　沈美若翻了个白眼，指着一旁摆放整齐的共享电动车：“你会骑吗？”

　　陈越林心虚地眨眨眼，摇摇头。

　　“……”沈美若没辙了。

　　就在一阵沉默的一筹莫展之中，一辆共享电动车歪歪扭扭地从他们面前开过，上面坐着两个人。

　　陈越林和沈美若对视一眼。

　　“你相信我吗？”

　　“嗯。”陈越林点点头，眼神坚定得像是要上战场。

　　“但我不相信我自己。”

　　即使这样，陈越林同志还是坐上了沈美若司机开的电动车。

　　共享电动车的座位设计的是一人座，两个人就显得特别拥挤。而且由于座椅圆滑，所以很容易就不小心滑下去了。

　　沈美若一发动，陈越林就花容失色，大喊“等等等等一下！”

　　陈越林一个大高个坐那么一点座位实在是太逼仄，共享电动车又没有可扶的地方，非常有被甩飞的可能。

　　沈美若也发现了这个问题，思索片刻，大义献身：“你抱住我的腰吧。”

　　虽然这件事对于异性来说还是有些尴尬，但对于两颗虔诚地想观赏烟火秀的心来说却是义不容辞了。

　　沈美若主动这么说，陈越林也就不好扭扭捏捏。

　　这下两个人终于相较安全地上了路。晚风刮起来，带得沈美若披散的长发在夜空中飞舞，喇叭声此起彼伏，但沈美若却感觉到一种宁静，还有一丝慌乱。虽然她尽力洗脑自己当作在拍戏，但两个人挤在一块还是让她有点不自在。

　　吻戏之后两个人很快都调整过来了，都是演员，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可这个时候，沈美若思绪又回到那片落在唇上的雪花。

　　突然，她感觉腰上的手动了一下。陈越林单手环住她的腰，另一只手轻轻拨动她乱飞的头发，把它们抓在一起。

　　应该是头发打到他了。沈美若愣愣地想。

　　下一秒，她听到陈越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再吹头发打结了。”

　　还好戴了头盔，不然就会看见沈美若的左耳一片通红。

　　这种热闹的活动有一个好处，就是不需要导航，哪里人多车子多往哪里凑就是了。

　　走走停停了一路，为了躲避行人和防止跟其他车产生碰撞，沈美若两条腿蹬得发酸，终于来到了最拥堵的地方。

　　烟火秀没开始，但大家已经草木皆兵，哪一户人家放了烟花都要引得人群尖叫。

　　还没到烟花燃放的地方，但因为已经特别靠近了，此时堵得水泄不通。

　　来不及了。这个时候已经是七点五十九分。

　　拥堵的交通没有任何改善的迹象，时间慢慢流动，天空中突然一阵光亮，紧接着传来响声。

　　烟火秀开始了。

　　周围骚动起来，不少人直接不管了，跳下车就往前凑。

　　沈美若当机立断，让陈越林先下车，然后把车停在一旁的共享电动车停放处。

　　人声和烟花的声音混在一起，她回头冲陈越林大喊：“我们跑吧！”

　　“好！”陈越林大声回答。

　　前方传来人群一声又一声的惊叹，沈美若拉起陈越林就往前跑。

　　烟火在一刹那升空，在夜幕之下炸开一朵明亮的花，停留片刻消散成烟，短暂而又绚烂。

　　这是不一样的烟花。不同于沈美若家乡常见的那种烟花，它的响声更加有力，升得更高圆满而盛大，照亮的土地也更加广袤。

　　周围是水泄不通胡乱停放的交通工具，人群拥挤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可是沈美若想到，有那么多人，为了这一秒的绚烂，前赴后继，共同奔向同一个地点。这是人天性中对于美好的追求。

　　那一瞬间，她想了很多。被烟花包裹着，在这样盛大而转瞬即逝的幸福之中，她忍不住流泪了。

　　转头恰好和陈越林对视，他的眼中同样闪烁着泪光。

　　砰、砰。

　　烟花在心里炸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