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生的菟丝子》镜中取花

1、寄生的菟丝子

　　寄宿在别人家是什么样的感觉？这是我来到这里的第十个年头了，今天该去看看爸爸妈妈了。
　　早上起床四点半，我就起床，将早饭做好，自己的衣服洗好，再将他们的衣服放进洗衣机，再将自己的衣服手洗掉，挂在自己的房间。水嘀嗒嘀嗒滴落，像永远拧不紧的旧水管在颅腔里渗漏，房间不朝阳，晾在北风里的校服，把整个青春都沤成半干的咸菜，做好一切，我轻轻关上门出去了，拿出仅有的钱买了一束花，公交站飘来烤红薯的焦香，呵出的白雾与暮色交融的刹那，橱窗倒影里捧花的少女，恍惚与墓碑前的身影重叠成双。
　　回的家后餐桌上一片残羹冷炙，我在玄关脱掉鞋子，洗洗手才去收拾碗筷本以为家里没人了，没想到姑妈听见声音从房子里出来，笑眯眯的说“小满，不用你收拾，我来。”
　　我则笑着说不用，我来吧，说着拿去了厨房，水声哗啦啦，残羹冷炙在瓷盘里结出油膜，筷子划过时拉出蛛丝般的黏液，像极了姑妈脸上将断未断的假笑。
　　做完一切我回到房间，我要写习，只有学好才能离开这里，不知过了多久，屋外有一片嘈杂声，似乎是表弟表妹回来了，他们出去打羽毛球了，还买了点水果，我装没听见，安静写作业，写着写着，我想上厕所，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出去了，客厅里人手一杯奶茶，我装看不见走向，内心却如坐针毡，感觉所有人都在看自己。
　　我快步走进厕所，关上门，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内心的波动。镜子里映出我的脸，略显苍白，眼神中透着一丝疲惫。我洗了把脸，试图让自己清醒一些。
　　回到房间，我继续埋头写作业，但心思却难以集中。外面的笑声和谈话声不断传来，仿佛在提醒我，我并不属于这里。我努力让自己专注于书本，但内心的孤独感却越来越强烈。
　　晚饭时间，我坐在餐桌最边缘的位置，小口小口地扒着饭，筷子总是下意识地避开肉菜。桌上的红烧肉散发着诱人的香气，但我只夹面前的青菜。表弟大口吃着肉，油渍沾在嘴角，姑妈宠溺地给他擦嘴。我低头数着碗里的米粒，突然视野中一双筷子伸了过来，是姑父给我夹了一块肉。
　　"小满，多吃点，高三了要补充营养。"姑父说。
　　我愣了一下，连忙道谢。肉很香，但我只咬了一小口，剩下的悄悄埋在饭下面。我知道，这一盘肉是姑妈特意为表弟买的，他最近训练辛苦。
　　"小满，今天是不是要回学校了？"姑妈突然问道。
　　我点点头，笑着说："对呀，待会我自己去就行。"
　　"路上小心点。"姑妈叮嘱了一句，就坐回沙发上看电视去了。茶几上摆着一盘瓜子，她一边嗑一边和表妹讨论着电视剧里的情节。
　　我收拾好碗筷，轻手轻脚地端进厨房。水龙头哗哗地流着，我机械地刷着碗，突然注意到灶台角落有个盖着的大瓷碗。犹豫了一下，我还是掀开了碗盖——里面是满满一碗大闸蟹，蟹壳泛着玛瑙般的光泽，八条金腿被红绳捆成叩拜的姿势。我忽然想起上周帮表弟解的物理题：为什么螃蟹横着走？因为当所有方向都是绝路，直行就成了最奢侈的妄想。
　　我赶紧盖上，生怕被人看见我偷看。这些显然是为表弟表妹准备的夜宵，我早就习惯了。
　　收拾完厨房，我回到房间，把需要的东西塞进行李箱，拖着行李箱准备返校。路过客厅时，我轻声说了句："姑妈，我走了。"
　　姑妈还在客厅看电视，瓜子壳吐了一地。"路上小心啊。"她头也不抬地说。
　　夜色渐深，我拖着行李箱独自走在去学校的路上，初春的晚风还有些凉，我缩了缩脖子。从家到学校的这段路，是我难得的独处时光。路灯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我深吸一口气，数着地上的砖块，一步一步往前走，感受着短暂的自由。
　　学校门口挤满了返校的学生，同学们怨声载道。行李箱要过安检，还要被翻查，这种压抑的氛围对我来说早已习以为常。我平静地通过闸机，耳边充斥着同学们的抱怨：
　　"又检查，烦不烦啊！"
　　"这都高三了，还把我们当犯人吗？"
　　我默默而又平静地拖着箱子过安检，对这些早已习以为常。或许是真的麻木了吧，我想。这些声音仿佛离我很远。高三的压力像一块巨石压在每个人心头。离高考只剩一个月了，教室里总是弥漫着紧张的气息。我的成绩一直不错，班主任说我能考上重点大学。这是我唯一的希望，也是我坚持下去的动力，我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回到寝室，刚推开门就听见室友的抱怨声。见我进来，她们突然安静了一瞬，原本热闹的谈话声戛然而止。我低着头整理东西，听见有人小声嘀咕："怎么一回来就有股怪味......"
　　我听见一声夸张的惊呼："哎呀，这宿舍怎么一股味啊？"是室友小美，她捏着鼻子，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我。我知道她在说我，因为我晾在阳台的衣服又没干透，带着一股霉味。
　　"是啊，宿舍空气都不好了。"另一个声音附和道。
　　"谁知道呢，可能是某些人带来的吧。"
　　我装作没听见，默默收拾东西。上铺的小林阴阳怪气地说："有些人啊，就是不懂得注意卫生，把整个寝室都搞得乌烟瘴气的。"
　　我依然装作没听见，默默收拾东西，知道她们在说我。床单是上个学期洗的，已经有些发黄了。我把行李箱里的衣服拿出来，一股霉味扑面而来。阳台朝北，衣服永远晒不干，我只能把湿漉漉的衣服挂在床头。
　　床铺上还放着上周没来得及洗的校服，我摸了摸，依然有些潮湿。
　　我攥紧了手中的毛巾，指节发白。想起上周晾在阳台的内衣不见了，后来在垃圾桶里发现，上面还沾着奶茶。但我什么也没说，只是把东西收拾好，拿出习题册。
　　"装什么清高。"小美嘟囔着，"不就是成绩好点吗？"
　　我翻开习题册，却发现眼前一片模糊，而我强装坚强，低头没有让泪水落下。
　　"哎，你们听说了吗？"突然有人打破了沉默，"明天要发模拟考的成绩了。"
　　"别提了，我这次肯定又考砸了。"
　　"我也是，数学最后一道大题完全没思路......"
　　我默默地听着，心里却有些期待。上次模拟考我感觉发挥得不错，应该能进年级前十。只有成绩，才能让我在这个地方抬起头来。
　　夜深了，室友们陆续爬上床。我借着台灯的光，继续刷题。窗外的月光洒进来，在我的草稿纸上投下一片银白。我揉了揉发酸的眼睛，想起厨房里那碗大闸蟹，突然觉得鼻子有点酸。
　　没关系，我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就好了。等到考上大学，我就能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到时候，我要租一间朝南的房子，让阳光晒干所有的衣服。
　　只要我不理她们就行，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我这样安慰自己，可心里却像压了一块石头，沉甸甸的。
　　晚自习下课，我特意等到最后才离开教室。夜晚的风很凉，吹得我打了个寒颤。我抱着热水瓶，一步一步往宿舍走。走廊里很安静，只有我的脚步声在回荡。昏暗的灯光映出我孤单的影子。热水瓶很重，但我必须去打水，否则晚上连洗脸的热水都没有，想到晚上能有热水用，心里还是有点安慰。
　　快到宿舍时，我发现不对劲。寝室门口挤满了人，我室友们堵在那里，不知在看什么。我的心猛地揪紧了，脚步不自觉地放慢。大脑飞速运转：她们在干什么？我该怎么过去？要不要等她们散了再进去？我要怎么过去？该说什么？
　　怎么办？我站在走廊尽头，远远地看着她们。脑袋飞速运转，思考着该怎么过去。但我知道，躲是躲不过的。深吸一口气，我硬着头皮往前走。距离门口越来越近，我能听见她们窃窃私语的声音，偶尔还夹杂着几声轻笑，想回寝室就一定要经过那扇门。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没事的，就当没看见她们。
　　距离门口越来越近，我的心跳得越来越快，仿佛已经听见她们压低的笑声。我深吸一口气，攥紧了热水瓶的把手，手心里全是汗，热水瓶变得滑腻，把手都有些握不住了。
　　终于，我走近门口时，大脑一片空白，机械地说了一句："麻烦让一下。"我的声音很轻，几乎是在喉咙里打转。
　　她们动了动，并没有完全让开，只是象征性地挪了挪脚，腿依然堵在门口，我只能硬着头皮侧着身子，试图从她们中间挤过去。热水瓶很烫，我能感觉到瓶身传来的温度，手心已经沁出了汗。
　　但就在我快要挤进去的时候，突然感觉脚下一绊，整个人向前扑去，我踉跄了一下。
　　热水瓶炸开的瞬间，飞溅的玻璃碴在月光下绽成水晶花。九十度的水雾升腾间，小美夸张的惊叫像被按下慢放键——原来滚水浇在脚背并不疼，真正灼人的是十七双漠然移开的眼睛。
　　我知道是她们故意的，但我什么也没说，装作没听见，低着头快步走到自己的床边擦衣服。我的手还在微微发抖。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眼眶发热，热水瓶的炸裂，就像我此刻的心情。
　　我拿起扫帚收拾残局，耳朵却竖着，听着门口的动静。她们还在那里，不知道在看什么，时不时发出窃窃私语和低低的笑声。我透过她们的缝隙往外看了一眼，隐约看见门外似乎贴了张纸。
　　算了，还是做好自己的事吧，我告诉自己，默默收拾着床铺。
　　明天还要考试呢，我得养足精神。我拿出复习资料，坐在床上默默看起来。床头的台灯发出微弱的光，照在书页上，我的眼睛有些发酸。
　　收拾完，我爬上床，把自己半个身子裹进被子里。被子很薄，根本挡不住寒意，突然想将蜷缩成一团。
　　室友们终于散开了，各自回到自己的床上。我听见她们在讨论着什么，声音压得很低，她们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我听不清，也不想听。但我能感觉到她们的目光时不时瞟向我这边。我装作没听见，继续看书。
　　"哎，你们看这个了吗？"一个室友突然提高声音，像是在故意说给我听。
　　"看了看了，真是笑死人了。"另一个室友附和道。
　　我握紧了手中的笔，指节发白。书上的字开始模糊，我眨了眨眼，努力把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没关系，我告诉自己，只要再坚持一个月，我就能离开这里了。
　　夜深了，宿舍里渐渐安静下来。我合上书本，轻手轻脚地去洗漱。水凉了些，我小心地倒出一点。当冷毛巾敷在脸上，我的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眼眶发热，但我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毛巾擦过脸的时候，我感觉到眼角有些湿润。我知道，就算我去质问她们，她们也只会装傻，甚至反过来嘲笑我小题大做。
　　洗完拿起镜子，镜子里的人脸色苍白，眼睛红红的，像只受惊的兔子。我低下头，不敢再看。
　　躺在床上，我望着天花板。月光从窗帘的缝隙里漏进来，在地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痕。我数着自己的呼吸，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只要再坚持一个月，只要再坚持一个月......
　　我一定要考好，一定要离开这里。我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大学校园的样子。那里会有明亮的教室，会有温暖的阳光，会有属于我的一张书桌......
　　我紧紧攥着被角，在心里默默发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要坚持下去。因为我知道，只有考上大学，我才能真正地逃离这个让我窒息的地方。
　　距离高考越来越近了，整个学校都笼罩在一种压抑而紧张的气氛中，气氛紧张得让人喘不过气，学校给高三学生放了个短假。我回到姑妈家一进门，我就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劲。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感，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姑妈看我的眼神有些闪躲，表弟表妹也总是欲言又止安静得出奇。心里隐隐有些不安。这种不安像一根细细的刺，扎在心底，时不时地刺痛一下。
　　我下意识地将存在感降到最低，越发殷勤地做事，早上起得更早，把家里打扫得一尘不染；晚上睡得更晚，抢着做所有的家务，把存在感降到最低，我像个无声的影子，在房子里飘来飘去，希望这只是我的错觉。
　　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在这个家里显得不那么多余。我像一只惊弓之鸟，生怕惹得姑妈不高兴。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临走前一晚，姑妈敲响了我的房门。
　　我正坐在书桌前做题，昏暗的台灯下，草稿纸凌乱地铺满了整个桌面。听到敲门声，我的心猛地揪紧了。
　　强装镇定开门地问谁呀，听见回答后，开门见确实是姑妈。
　　房间很小，姑妈推门进来，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房间很小，进来两个人就显得拥挤不堪。她的目光扫过我简陋的书桌，发黄的墙壁，昏暗的台灯下，还有堆满了草稿纸和凌乱的习题册，她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悦，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最后落在我身上。我注意到她的表情，清楚地看到了她眼中的嫌弃，心里一阵酸涩，但还是挤出一个笑容，轻声问道。
　　"姑妈，怎么了？"我强撑着笑容问道，心里却隐隐不安。
　　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姑妈关上门，脸上带着愁容。我的心沉了下去，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我暗道不好，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看来还是躲不过。只希望事情不要太过严重。暗暗祈祷：千万不要是那件事，至少让我读完高中......
　　姑妈关上门，脸上带着愁容。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手心开始冒汗。
　　＂小满啊＂她拉着我的手，叹了口气："不是姑妈心狠...你看，你要上学，你表弟表妹也要上学。家里只有你姑父一个人在挣钱，实在是供不起了..."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逐渐变得勉强，手指无意识地紧紧绞着衣角。心里有个声音在拼命疯狂祈祷：求求你，至少让我读完高中吧，至少让我参加完高考......但我什么也说不出口，只是低着头，听着姑妈继续说
　　"我也不希望你辍学，也知道你快高考了。可是你表弟是男孩，不能不读书；你表妹成绩又不好，不读书连前途都没有......小满，你成绩好，人也懂事...我也只能厚着脸皮和你说了......"
　　我感觉眼前一阵发黑，耳朵嗡嗡作响。姑妈的声音忽远忽近。"我明白的，姑妈..."我的声音颤抖着，几乎听不见。
　　我知道姑妈说得，表弟是男孩，表妹成绩不好，只有我，成绩好却是个女孩，还是个寄人篱下的孤儿。
　　我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眼眶发热，但还是强撑着嘴角的弧度，声音有些发抖："姑妈放心，以后我绝不会麻烦你们。等高考结束，我就出去......"
　　话虽这么说，我心里却慌乱得不行。一定要考完！我决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出岔子！至少让我参加完高考......
　　姑妈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高兴，但很快又恢复了愁容。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家里的难处，话里话外都是劝我早点出去打工，说什么"女孩子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早点挣钱才是正经事" ＂现在工作难找，早点出去还能多攒点钱。＂
　　姑妈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被压下来，喉头突然被酸涩堵住。手指无意识抠着校服裤缝，指甲缝里渗出血丝，布料上蜿蜒的褶皱像无数条勒进皮肤的麻绳。
　　我几乎是哀求地说："姑妈，让我考完高考吧。大学我自己供自己，不用你们支出......"
　　最后，在我的再三保证下——高考完就离开，大学自己供自己，不用他们出一分钱——姑妈这才勉勉强强地答应了，转身离开了房间。我连连点头，心里却像压了一块巨石，沉得喘不过气来。
　　她离开门关上的那一刻，房间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只剩下昏暗的台灯光。房间里我瘫坐在床边，台灯的光晕在眼前晃动，看着桌上那盏表妹用旧的二手台灯，我望着那点光亮，视线有些模糊，心里一阵酸涩。
　　我说不清自己现在的情绪。内心一阵酸涩，像是被人狠狠攥住，喘不过气来。委屈？难过？还是解脱？这些年，姑妈一家对我还算不错。虽然他们照顾我能得到一半的遗产，但毕竟养了我十年。我苦笑着想，就算我想要，估计那点遗产也要不回来了，早就花光了吧。
　　现在的重点是高考！我深吸一口气，擦干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还有两天，只要再坚持两天，无论如何，我一定要考好，一定要离开这里。只有考上大学，我才能真正摆脱这种寄人篱下的生活。
　　我翻开习题册，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手还在发抖，眼泪不停地往下掉，打湿了草稿纸。
　　我强迫自己集中注意力。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滴在草稿纸上，晕开一片湿痕。我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手指颤抖着擦掉眼泪，继续做题。
　　夜深了，房间里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我蜷缩在床上，紧紧抱着枕头，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好......
　　写了一会，我放下笔，摸了摸枕头下的照片，紧紧贴在胸口，爸爸妈妈的笑容依然温暖。
　　"爸爸妈妈，你们在天上看着我吗？"我轻声问。
　　现在的重点是面对后天的高考！我深吸一口气，我擦干眼泪，重新坐回书桌前拿起笔。台灯的光依然昏暗，但在我眼中，它就像黑夜中的一颗星星，指引着我前进的方向。我必须坚持下去。这是我唯一的出路，是我摆脱这一切的唯一希望。
　　夜色深沉，房子里静悄悄的。我蜷缩在床上，像一只受伤的小兽，任由绝望将自己吞噬。听着隔壁表弟表妹的房间传来的欢声笑语，他们在看电视剧。我缩了缩身子，把被子裹得更紧些。他们永远不会明白，一个寄人篱下的孩子，活得有多小心翼翼。但是没关系明天，后天......只要再坚持两天，我就能摆脱这一切了。我在心里默默计算着，眼泪无声地流下来，浸湿了枕头，泪水终于决堤。我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哭出声。窗外的月光冷冷地照进来，照在那堆湿漉漉的衣服上，照在我颤抖的肩膀上。
　　考试的酒店选得不错，房间宽敞明亮，床铺柔软舒适。学校为了让我们在考试前放松，特意把手机发还给了我们。我握着那部破旧的淘汰手机，屏幕上有几道细小的裂痕，边缘的漆也剥落了不少。看着同学们拿着最新款的手机，聊得热火朝天，我默默地缩在角落，我却像是一个个局外人，与世隔绝。
　　我坐在床边，连社交软件都很少打开，手指无意识地划着手机屏幕，却不知道该干什么。社交软件里空空如也，绿泡泡里只有几个群聊，连消息都寥寥无几。朋友圈里，同学们晒着美食、自拍，或是互相打气加油。我默默关掉手机，把它塞进包里，索性把手机放在一旁，仿佛这样就能把那份格格不入的感觉也一并藏起来。
　　我无聊地环顾房间，目光落在床边的柜子上。柜子看起来很普通，但不知为什么，突然有种莫名的好奇，有种想打开看看的冲动。
　　第一层抽屉是空的，只有几张酒店的宣传单和一层薄薄的灰尘。我拉开第二层抽屉，里面也是空荡荡的，正当我准备放弃时，手指碰到了夹层里的一张纸。夹层里静静地躺着一张泛黄的纸，边缘已经有些卷曲。我发现了一张泛黄的纸。犹豫了一下，好奇心驱使我拿起来看了一眼。
　　折痕处有些破损。我犹豫了一下，纸上写着一行行字，字迹清秀工整，但能看出是认真写的：
　　"祝你明天旗开得胜，金榜题名！
　　给你买了一个四叶草手链，别忘戴哦。这些年在一起的读书时光，铭刻在心。不知道高考后是否还能相遇？我打算再往南边发展......
　　数学老师说的题型别忘了，考试前别忘检查考试文件，内衣不要穿带金属的......"
　　信的最后没有署名，只有一句简单的"加油"，还画了一个小小的笑脸。落款是几年前的日期，算起来距离现在已经有十几年了。写信的人和收信的人，现在应该已经比我大十几岁了。
　　纸张已经泛黄，边角有些磨损，显然是被反复折叠过。信中的字里行间透着一股青春的气息，像是两个即将分别的恋人之间的叮嘱和祝福。
　　我忍不住想象，信中的主人公和写信人是否还在一起？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高考的结果是否如他们所愿？我的思绪飘得很远，仿佛穿越了时空，看到了那个充满希望的夏天。
　　信中的字里行间，充满了青春的悸动和淡淡的暧昧。不知道这封信的主人公和写信的人，是否还在一起？他们是否如愿以偿，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又或者，他们早已各奔东西，成为了彼此生命中的过客？
　　我拿着这张泛黄的纸，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暖流，泛起一阵涟漪。信中的字里行间，充满了青春的悸动和恋爱的甜蜜。不知道当年收到这封信的人，是否也曾像我一样，在某个夜晚，独自坐在这张床边，读着这封信，心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不安？或者坐在这张床边，忐忑不安地等待着高考的到来？
　　我不禁浮想联翩，仿佛透过这张纸，看到了另一个时空里的青春故事。
　　我在心里默默祝福他们能得偿所愿。或许，这封信是被刻意留在这里的，为了让下一个发现它的人，也能感受到那份青春的温暖与鼓励。
　　信中的关心和叮嘱让我心里一暖，仿佛自己也被人惦记着。虽然这封信与我无关，但它却让我感受到了一种久违的温暖。我小心翼翼地将信折好，放回夹层，期待下一个发现它的人也能感受到这份美好。
　　放下信，我坐在床边，心里有些空落落的。同学们还在聊天，笑声不断传来，而我却像是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里。我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破旧手机，屏幕上的裂痕仿佛在提醒我：你和她们不一样。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这些。明天就是高考了，我不能让这些琐事影响心情。
　　我靠在床头，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我想看书。从书包里拿出那本已经翻得有些破旧的笔记，一页一页地翻看，开始最后一次查漏补缺。笔记上的字迹工整清晰，但这不是为了复习，不是为了考试，只是想沉浸在文字的世界里，暂时逃离现实的压力与孤独。翻开书页，任由思绪随着文字飘远。
　　窗外的夜色渐渐深沉，房间里的灯光渐渐暗了下来，窗外的灯光透过窗帘洒进来，给房间蒙上一层柔和的光晕。
　　我躺下来，闭上眼睛，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封信的内容。四叶草手链、数学题型、考试文件......这些细节仿佛带着某种魔力，让我感到一丝莫名的安慰。或许，这就是命运的安排吧。在这个特殊的夜晚，我发现了这封信，仿佛收到了来自过去的祝福。信中的祝福仿佛在耳边回响："祝你明天旗开得胜，金榜题名......"
　　我知道，这将是我人生的一个重要转折点，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期待的是，我终于可以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必须全力以赴。
　　我突然有些羡慕那个收到信的人。至少，她曾被人如此关心和爱护。而我，只能独自面对这一切。
　　轻轻握了握拳头，心里默默告诉自己：一定要考好，一定要离开这里，一定要过上属于自己的生活。
　　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我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手指紧紧攥住被角，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就好......
　　心里默默念着＂加油，小满。你一定可以的。＂
　　夜风轻轻吹动窗帘，带来一丝凉意。我蜷缩在被子里，渐渐沉入梦乡。梦里，我仿佛看到了那个写信的人和收信的人，他们站在阳光下，笑容灿烂，手牵着手，走向远方。
　　考试那天，天空阴沉沉的，雨丝淅淅沥沥地落下。我没有带伞，只能跟着大部队往前走。雨丝顺着脖颈流进脊椎，化作水蛭啃噬着最后的热量。但我顾不上这些，心里只想着考试。我低着头，脚步匆匆，心里却异常平静。还好雨不大，只是些小雨，像是为这场人生的重要时刻增添了一丝朦胧的氛围。
　　考完最后一科，我回到宿舍。室友们纷纷放下包，长舒一口气，脸上带着解脱的笑容，兴奋地收拾行李。有人感叹："终于可以离开了，远离某些人。"她没有指名道姓，但我知道她在说我。我没有说话，只是默默收拾东西，心里盘算着考完试后该去哪里找工作。
　　天气变化得奇怪，考试第一天还下着雨，第二天下午却突然放晴了。阳光透过云层洒下来，照在考场外的树叶上，闪着金色的光。我走在走廊上，光影在明暗之间切换，阳光透过窗户洒进来，照在我的行李箱上。那是一个破旧的箱子，边缘已经磨损，拉链也有些卡顿。我的东西不多，几件衣服，几本书，还有一些零碎的生活用品。这些就是我全部的家当了。
　　学校的安排也很紧凑，考完试的下午就要回家。我坐在回程的车上，心情复杂。一方面，终于结束了这场漫长的战斗，心里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另一方面，我却迷茫得不知所措。车窗外的景色飞快后退，我的未来却像一片迷雾，看不清方向。
　　回到家后，我兑现了承诺，决定不再麻烦姑妈一家。我的东西不多，一个破旧的行李箱就装下了所有。
　　出门前，姑妈塞给我一笔钱，虽然只有几百块，但对她来说，已经也是一番心意了。她拉着我的手，眼里有些愧疚："小满，姑妈对不起你，你别怨我。这些年，谢谢你们的照顾。"
　　身后的门缓缓关上，发出"咔嗒"一声。我站在楼道里，手里攥着那几百块钱，心里空落落的。现在的我，真的无家可归了。
　　我深吸一口气，拖着行李箱，迈出了第一步。离开吧，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开始新的生活。
　　姑妈给的钱帮了大忙，我买了离开的车票，选择去另一个城市流浪，那里没有人认识我，我可以重新开始。到达目的地后，我没有休息，而是拖着行李箱，挨家挨户地问有没有招人。我在这个城市无亲无故，没有人提前帮我找好工作，也不了解这里的市场。许多暑假工已经占据了大部分岗位，我跟着导航，一个商场接着一个商场地问，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
　　天色渐暗，我拖着疲惫的身体，找到了一家便宜的宾馆住下。房间没有窗户，墙皮剥落处洇着苔藓般的绿痕。我坐在床边，看着狭窄的房间，突然觉得自己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在姑妈家让我发霉长蘑菇的房间。我蜷缩在床上，心里一阵酸涩，但我告诉自己：不能因为第一天的失败影响明天，更不能用昨天的失败断定明天。
　　第二天，我早早起床，继续找工作。或许是老天有眼，我终于在一家餐厅找到了一份服务员的工作。工资不高，但包吃包住，这为我节省了一大笔开销。我感激这份工作，因为它的低工资让许多人看不上，所以到现在还没有招满，才让我有了机会。
　　服务员的工作很累，每天站得腿发酸，脚底生疼，还要面对各种刁难的顾客。虽然辛苦，但当我拿到第一个月的工资时，心里却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激动。这是我第一次靠自己的双手努力挣到的钱，虽然不多，是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收入。我握着它们，眼眶有些发热，让我感到前所未有的踏实。
　　调休的那天，我拿着这笔钱，走出了满是油烟味的餐厅。阳光洒在脸上，温暖而真实。在这里上班，我通常要很晚才能回到宿舍，能见到的只是月光下的夜晚。虽然住的是八人寝，但我的衣服终于见到了阳光，新晒的衣服鼓起阳光的甜香，终于杀死那些在衣柜角落蜷缩了十年的霉斑。
　　我在超市买了些生活必需品，回到宿舍后，心里却感到一阵空落落的。手机里，姑妈一家笑盈盈的合照刺痛了我的眼睛。照片里，姑妈、姑父、表弟、表妹站在一起，背景是一片蓝天白云，显然是在旅游。照片里没有我，仿佛我从未存在过。
　　我就像阴暗沟渠里见不得光的老鼠，窥视着他人的幸福。
　　我本想发消息给姑妈，但手指在屏幕上停顿了片刻，转而发给了表妹。没想到，消息刚发出去，红色感叹号在视网膜上灼出黑洞，手机突然重得握不住。瓷砖缝隙里爬出无数透明触手，缠住脚踝把人往地底拽——就像那年发现爸妈遗照时，殡仪馆地砖缝里钻出的寒气。
　　心里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那种被抛弃的感觉，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淹没了我的呼吸。我默默关掉手机，躺在床上发呆，看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心里涌起一股深深的孤独。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空调的嗡嗡声。我蜷缩在床上，紧紧抱着枕头，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
　　我知道，从今以后，我真的只能靠自己了。
　　我不能停下。生活还在继续，我必须往前走。即使前路艰难，即使孤独无助，我也要咬牙坚持下去。因为，这是我唯一的选择。
　　填志愿那天，我特意请了假回去。填完志愿后，我匆匆赶回餐厅继续工作。日子一天天过去，忙碌的生活让我几乎忘了录取通知的事情。直到有一天，店里几位客人的讨论提醒了我——高考成绩已经出来了。
　　"你听说了吗？今年的录取结果出来了！"
　　"是啊，我表弟刚查了，考上了重点大学呢！"
　　我的心猛地一跳，手里的盘子差点掉在地上。我匆匆收拾完餐桌找了个借口，躲进厕所，颤抖着手指打开手机。网页加载得很慢，网速很慢，页面加载的每一秒都像是一个世纪那么长。我的心跳得飞快，仿佛要从胸腔里蹦出来。
　　终于，成绩页面跳了出来——我考上了一个不错的大学！
　　屏幕上的数字让我心跳加速，激动的心情瞬间涌上心头。我捂住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来。那一刻，我几乎要喊出声来。然而，下一秒，我却愣住了——这份喜悦，我该和谁分享呢？
　　激动过后，我却发现，这份喜悦无人可分享。手机通讯录里寥寥无几的联系人，没有一个可以让我拨通电话，兴奋地说："我考上了！"姑妈一家早已与我断了联系，同学们也各自忙碌。我站在厕所的镜子前，看着自己红红的眼睛，心里涌起一阵落寞。那种落寞感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淹没了我的兴奋。
　　我麻木地擦干眼泪，现实的问题接踵而至，我没有时间庆祝，甚至没有时间思考未来。我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学费怎么办？我只能工作，工作，再工作。
　　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拼命工作，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用来赚钱。直到有一天，我突然想起了国家助学贷款，国家助学贷款成了我唯一的希望。我立即请假跑去办理，工作人员了解到我的特殊情况后，帮我申请了免监护人签字的手续。那一刻，我仿佛看到了希望。
　　贷款批下来的那一刻，我松了一口气，但心里依然沉甸甸的。
　　接下来的三个月，我拼命工作，攒下每一分钱。在开学前几天，我辞去了餐厅的工作，带着仅有的积蓄，拖着那个破旧的行李箱，踏上了去往大学的火车。车厢里很吵，但我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心里却充满了对未来的忐忑。
　　从这一刻起，我的人生将彻底改变。然而，现实并没有因为我的努力而变得轻松。学费需要提前交，助学贷款却要等到开学后才能发放。我只好用打工攒下的钱顶上，身上几乎分文不剩
　　开学后，我果断舍弃了社交，把所有时间都用来找兼职。
　　食堂招工的消息让我眼前一亮。我立刻报名，不仅能免费吃饭，还能拿到微薄的工钱。虽然钱不多，一小时十块钱的工钱，够我下一顿的饭钱了。我还找了托管的兼职，没课的时候就去帮忙；周末，我再打一份零工。生活虽然忙碌且拮据，但总算还过的去。
　　而我也从一开始的手忙脚乱，到后来的游刃有余，学会了如何平衡学习和工作，如何在忙碌中找到一丝喘息的机会。我渐渐适应了这种节奏。
　　只是，我的生活与周围的同学格格不入。他们谈论着最新的电影、最火的综艺，而我却只能埋头打工。宿舍里，我和舍友的关系很淡，几乎没有交流。她们出去玩的时候，从来不会叫我。我被孤立在宿舍之外，像是一个透明人。
　　但没关系，我已经习惯了孤独。我觉得现在过得很好，至少，我靠自己的努力活了下来。现在的我，过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好。
　　今天，我翻开了那本陪伴我多年的日记本。泛黄的纸页上，记录着我一路走来的点点滴滴。我落下最后一笔，舒出一口气，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慨。
　　泛黄的纸页上，我在日记的最后一页写下了一句话："人生小满胜万贯！"
　　合上日记时，注意到一朵野菊从窗缝探进来。这株从混凝土裂缝里挣出的生命，正把细瘦的根系扎进我布满裂痕的岁月。
　　谨以此篇，记录那段小小的、充满潮湿的遗憾时光。也献给所有在黑暗中挣扎，却依然努力向阳而生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