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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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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外的太监尖细的嗓音突然传来。
瑜妃的巴掌还未落下便急忙收了手,转而慌忙整理着鬓发,宋凝纷杂的心绪也在听到来人后尽数敛下。
“陛下。”瑜妃迎着来人盈盈一拜。
“参见陛下。”宋凝也将头磕了下去。
宁朝的皇帝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岁月在眼角与眉梢刻下痕迹,但赋予了一种沉稳与沧桑的气度,虽年过半百,但眼神犀利不怒自威,尽显一代帝王风采。
皇帝伸手虚扶起瑜妃,而后冲着宋凝道:“不必多礼。”
萧彦州连忙将宋凝扶起,大手扣住女人腕骨的刹那,惊觉她的肌肤冷的像浸过寒潭,他剑眉骤然蹙起,双手加重了搀扶的力度,将人往怀里带紧了些。。
“听彦州说携王妃来宫中看望瑜妃,朕下了朝便一同过来看看,”皇帝语气平和,沉稳道,“王妃.......倒是许久未见了。”
萧彦州掌心扶着的宋凝虚软的晃了晃,她心如鼓擂,是啊,上次见到皇帝是什么时候?
是延昌十八年的二月初一,因为那天是太子的生辰,所以记得格外清楚。
那年是太子的弱冠之年,圣上下令大摆宴席。晚间席闭,太子神神秘秘凑到宋凝身边,悄悄说要给宋凝一个惊喜。宋凝不禁笑道:“今日是你的生辰,你不管我要你的生辰礼,反倒送我什么礼物?”
“随我来就是了。”少年饮了些酒,面庞透着淡淡红晕,但眼眸明亮,仿佛藏着满天星辰。
宋凝随他悄悄避开众人视线,由他牵着自己的袖口快步奔向前去。少年太子红衣蟒袍卷着心动的热烈,他们跨过廊桥、踏过青砖,脚步越来越快,宋凝的衣袖在颠簸中自少年手中滑落,他突然转身,扣住少女的五指,霎那间,风过云开,拂过满园的宫灯碎影。
“到了!”少年拉着宋凝站定,转过头看着她,嘴角不受抑制的微微上扬,噙着一抹爽朗的笑,“我送你的整片梅林!”
宋凝抬眼,被眼前的景色惊呆的说不出话。
那是平常不会有人注意的宫厥一隅,此刻却有数不清的梅树肆意生长。交错纵横的枝干或弯曲、或挺拔,在夜晚月光的映衬下像是精心勾勒的水墨画。繁茂的枝头,梅花层层叠叠,如烈火般热烈。
“阿凝,我萧云策自儿时与你初遇,便将你刻在了心底,这些年不管经历了什么,我唯一不变的就是对你的心意,”少年的目光真挚而热烈,“还记得我们一起偷跑出宫,一起吃街头卖的栀子煎。”
想到二人被栀子煎烫的又蹦又跳的情形,宋凝不禁笑出了声。
对面的少年目光灼灼的看着宋凝的笑脸,冠冕下永远挺直的脊梁此刻微微颤着,双手轻轻搭上宋凝的双肩,神色郑重又炽热,缓缓却又字字坚定的问道:“阿凝,东宫的路注定难走,你可愿,与我共赴?”
四周的梅花静静的绽放,梅香幽幽,就连风都屏息。
“我.......”宋凝张口,才说一个字,就听见身后啪的一声脆响,是有人踩断了路边枝条的声音。
二人赶紧回头,便见到皇帝捻着胡须笑意盈盈的望着他们,而那未能说出口的回复,如今成了宋凝此生的痛。
回忆回笼。
宋凝望着眼前的皇帝与记忆里皇帝的模样渐渐重合,惊觉,原来才短短三年时间,皇帝竟衰老了这么多。
萧彦州率先回道:“王妃时常念着父皇,只是王府琐事繁多,操劳辛苦,这才一直未来请安,是儿臣的过失。”
宋凝连忙请罪,道:“是儿臣的过失,还请父皇恕罪。”
皇帝微微摆手,目光在宋凝身上打量了一圈,神色莫辨,而后道:“王妃不必拘谨,彦州身为皇子,一心扑在政务上,王府诸事辛苦,多亏有你在旁操持。”
瑜妃在一旁微微皱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却又很快掩去,脸上重新挂上温婉的笑容,道“陛下所言极是,宋凝这孩子平日里将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彦州也省心不少。”
可话音刚落,她又话锋一转:“只是王府子嗣一事,却至今没有动静,臣妾都颇为忧心呐。”
话毕,宋凝就感受到萧彦州环着她的手骤然收紧,她心一沉,正要告罪,便听见萧彦州的声音自侧上方传来。
“母妃关心,儿臣与王妃铭记于心。只是子嗣之事,向来是看缘分,强求不得,”
萧彦州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波澜:“如今儿臣与王妃琴瑟和鸣,日子还长,总会有好消息的。”
宋凝不语,只是垂下眼眸。
瑜妃却不肯就此罢休,脸上依旧挂着看似温和的笑容,可说出的话却带着几分尖锐,道:“话是这么说,可皇家子嗣绵延乃大事,你们也不能太不上心。”
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轻轻拂了拂鬓边,似是不经意地又补了一句,“齐国公府家的千金生辰宴,王妃要是去走动走动,也算为王府尽份心力,说不定能沾些喜气,积攒善缘。”
宋凝不自觉的紧咬下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她明白瑜妃这是揪着这事不放了,方才自己斩钉截铁的拒绝在此刻像个笑话。
宋凝心中不免泛起一阵苦涩,瑜妃此番言语暗藏逼迫,她寻一个借口便会有下一个请求,步步紧逼恐怕再难推脱。
沉默片刻后,宋凝缓缓屈膝行礼,声音虽轻却透着一丝决然:“母妃所言极是,儿臣定会按时出席,不负母妃期许。”
萧彦州闻言低头看去,就见宋凝小巧的侧脸线条紧绷,嘴唇紧闭,唯有双睫的轻微颤抖出卖了她此刻极力隐藏的平静,萧彦州不禁紧蹙起眉头。
瑜妃适时的开口,语气中带了些轻快:“凝儿这孩子最是懂事,我就知道你会明白母妃此举的苦心。”
说着走上前来,亲昵的拉起了宋凝的手,轻轻地拍了拍,道:“我喜欢宋凝这孩子,以后每月的初一十五都来宫中陪陪母妃可好?”
呵。
宋凝心底暗自发出一声冷笑,这婆媳情深倒是被她演绎的炉火纯青。
她的面上不曾有丝毫异样,反而挂了温和的笑,回道:“能来陪伴母妃是儿臣的福分。”
几人闲话一阵,简单用过了午饭后,萧彦州便携宋凝告退出了宫。
回宫的马车上,气氛沉闷压抑,宋凝一直沉默不语,望向窗外的眼神空洞而又落寞,萧彦州看着她这般模样终是按捺不住,率先打破这令人窒息的寂静。
“母妃没有为难你吧。”
“没有。”
“.........”
简短的两个字就像一堵无形的墙,将二人阻隔开来。
萧彦州转着自己指上的墨玉扳指,喉间梗着一团气。
这女人总能把温顺演成凌迟。
他叹出口气,开口道:“齐国公府家千金的生辰宴需要备些什么,尽管从库房里去挑,不必有顾虑。”
此话一出,却像是点燃了宋凝情绪的导火索,她仅剩的理智瞬间消耗殆尽。
恰在此刻,马车慢慢停稳,还没等萧彦州反应过来,宋凝便迅速起身,伸手撩开帘子,快步走了出去。
马车旁候着的夏熹见第一个出来的是面若冰霜的王妃,不禁倒吸了口凉气,还没等他搞清楚状况,就感受到一阵劲风袭来,紧接着便是自家王爷粗鲁的□□马车的声响。
等他回过神来,就见着自家王爷已经大步追上了已经跨过院门的王妃。
“宋凝!”
萧彦州几步上前,一把拉住她的胳膊,声音里也带了丝难以掩饰的愠怒:“你到底怎么了?”
萧彦州不了解她。
不了解她将以瑾平王妃的身份重新站在曾经相熟之人面前的顾虑。
她的一番情绪自然没有同他说的必要。
她只想用力的挣开他的手,然后离他越远越好。
见宋凝只是一味地挣脱,始终不肯开口,萧彦州的心情愈发烦躁,回想起提到生辰宴时她的激烈反应,于是强压心头怒火,耐着性子道:“不过是个生辰宴吗,你若为难便不去了。”
宋凝动作蓦地一停。
是啊,一切的一切都是他为主导。他说不去便可不去,他让她嫁便不得不嫁。
从宋家被围开始,从她成为瑾平王妃之后,她没有丝毫选择的权利。
世人只知太子被废之后唯有瑾平王独占朝堂,世人只道瑾平王政绩出色英明风光。
却将她顶上始乱终弃背信弃义的耻辱柱。
可又有谁知这一切她从来不愿意,她从来不想做这瑾平王妃。
“不过?”
宋凝悲凉的笑出了声,她感觉自己丧失了好久的情绪在此刻纷纷涌了上来,她突然不想再伪装了,她转过头,缓缓道:“你知道我要以怎样的姿态站在那些人面前吗?”
“萧彦州,你我之间本不就是场交易吗?”
宋凝说罢,用力的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目睹了这一切的夏熹,此刻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心里暗暗叫苦不迭。
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等他回过神,两人激烈的对话已然全部落入他的耳中。
他甚至荒唐地想着,要是能自戳双目,从此眼不见为净,往后的日子或许还能轻松些。
他战战兢兢地往前挪动几步,看着王妃离去后,呆立在原地如雕塑般一动不动的王爷,一时间不知所措,完全拿不准是该出声打破僵局,还是默默陪着一起等。
正犹豫间,夏熹再次抬头,却发现眼前空无一人,王爷早已不见踪影。
这边宋凝行至半路,才踏上回廊转角的台阶就感觉身后有阵疾风袭来,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被一双浑劲有力的手拽至一旁抵在墙上,才一抬眼便撞进萧彦州盛怒嘶红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