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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明天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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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初,天热又燥。
蝉鸣叫嚣得热烈,蓝天白云以干净透明的窗户做相框,盛夏,像画。
江辞俟从办公室回来,拿了两本作文。
窗边第三排的座位,靠里,被阳光晒得滚烫,那是他同桌的位置,所以,这人现下窝在臂弯里,睡在他的位置上,鬓角微微出了些汗。
“余知夏,醒醒,快上课了。”江辞俟轻声唤她。
余知夏嗯了声,迅速将椅子往前拉了点,倒头又埋进臂弯,一个圆圆的丸子头散的没了型。
“里面好热,下午你坐里面行不行。”余知夏声音闷闷的,还带着几分不清醒。
江辞俟从椅子后的空隙挤进座位,放下两本作文,从桌洞拿出一把梳子和一面小镜子,随后扯着余知夏的丸子头艰难地将人拉起来。
“还有三分钟午休结束,你现在起来,还来得及重新梳头。”周围的同学还在午休,江辞俟说话声音很轻。
闻言,余知夏顿时清醒,拍了拍脸颊两侧,在水杯前立好镜子,弯着腰低着头凑到镜子前,手上利落地扎头。
瞥见江辞俟在翻看作文本,余知夏问:“你一中午都在语文老师那改作文?”
江辞俟把其中一本作文放在余知夏桌面上一小片空余的地方,道,“她说我们俩这次作文写得不错,等会儿上课念一下,还夸你,不愧是课代表,都把我这个同桌带起来了。”
一个圆滚滚的丸子头成型,余知夏收好梳子镜子,笑着摆了摆手,“谬赞谬赞,还是多亏了同桌你平时帮我积累作文素材。”
话很谦虚,但江辞俟瞧她这副样子,分明得意得紧。
“嘴贫。”他合上作文本,唇边扬起一个微不可察的弧度。
上课铃打响,江辞俟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教室里明亮起来,空气中的闷热也减弱了些。
语文老师抱着一叠作文本进了班,她站在讲台上,一沓本子被重重甩在桌面,惊醒了不少本还困倦的同学。
余知夏也被惊了下,她伸出手挡在脸颊一侧,遮蔽着阳光。
江辞俟神色淡定,身子往后靠了靠,将手中的本子举起,挡住刺目的光。
“你们这次作文都怎么写的,平时作业都不认真对待的话,上考场怎么办,一个个写的论点不明确,论据不充分,让课代表等会儿念两本作文,你们好好听听。”语文老师随手拿起讲桌上一本作文扇着风,眼神示意余知夏开始念作文。
教室里满是纸张书本翻飞的声音,掺杂着几缕电流声,燥热的六月,大家扇风的工具各式各样。
有人小声嘀咕,“作文写一写不就有分吗,考场上不还是瞎编……”
余知夏刚翻开作文本,还未聚焦眼前的文字,就传出语文老师一声呵斥:“别以为我耳朵不好使啊,嘀咕什么呢,觉得作文不重要是吧,六十分不要是吧,”老师垂着头,扶了扶那副红框眼睛,“行,那你们倒是也都像一班那个宋继清一样啊,作文不写年级第一,要是人人都跟他一样,我也就不抓你们作文了。”
班里鸦雀无声,连举着本子扇风的同学都止住了动作,低着头一言不发。
江辞俟撇撇嘴,满脸的无语。
余知夏拿本子捂着嘴,脑袋往江辞俟那边凑了凑,语气戏谑,“原来一班那个一直压着你这个万年老二的人叫宋继清啊。”
江辞俟不满的瞪着她,身子前倾,一束阳光洒下,余知夏被刺得眯起眼,憋住了笑。
江辞俟得逞似的轻笑一声,手肘碰了碰她的,小声道:“念作文了。”
余知夏看向老师,老师点点头,她便又重新举起作文,朗声念着。
周围的学生听得昏昏欲睡,老师不时要敲敲黑板提醒。
余知夏加快语速念完,老师抬抬手,示意江辞俟也念一下。
江辞俟翻开作文本,清了清嗓,开始念作文。
作文主题是青春,开头第一句,他写的是,“雨滴击打出青春的旋律,知了在苍翠的树上鸣叫,夏天,是一个肆意张扬的开端……”
江辞俟的声音清朗好听,作文开头第一句他念的声音轻,后面才开始大声读。
余知夏没听出什么端倪,甚至也开始有些昏昏欲睡。
直到念完作文,偏过头去,江辞俟这才发现努力抬起眼皮不让自己睡着的余知夏,样子有点滑稽。
他好气又好笑,将作文本卷成筒,轻敲了敲余知夏脑袋。
“我念的作文你听见了没,毕竟是你带出来的,写得怎么样。”他问。
余知夏晕乎乎的点点头,“嗯,特别好。”
好了,她没听。
江辞俟有些失落地垂眸,再一次翻开作文本,看着作文开头第一段被老师画下红色波浪线的那几句话,低垂着眉眼牵起唇角。
一节语文课晃晃悠悠度过,老师走出班门的一瞬,班里的同学齐刷刷趴倒在桌面。
江辞俟了然地看着面前这副景象,随手扯了个本子,轻轻在熟睡的余知夏身侧扇着风。
或许夏天确实很热,但江辞俟想,幸好,对他来说,夏天的热,是热烈的热。
好不容易熬到晚自习,温度降下来一些。
操场上,有人打篮球有人跑步,也有不少女孩子绕着操场散步聊天。
余知夏是其中之一。
江辞俟自己都不知道,三楼的高度,他是怎么在窗户上往下瞥一眼就能找准余知夏的。
她挽着朋友的臂弯,看不清面容表情,身影也是小小一个,蹦蹦跳跳的,看起来应该很开心。
还有一个月就要期末考试,最近这段时间,大家好像都处于紧张又放松的状态。
江辞俟翻开数学练习册,扫过前面几道基础题,基本一眼就能看出答案,他便直接跳过,从大题开始做。
晚自习的铃声打响,余知夏压着铃声坐在座位上,嘴里叼着个没吃完的面包。
她背过身,含糊不清地跟江辞俟说:“坏,里很我换和卫视。”
后桌的男生拿着笔笑个不停,他对余知夏说:“夏姐,你放过我江总行不行,叽里咕噜说啥呢哈哈哈。”
江辞俟望了眼那男生,站起身往过道走。
余知夏也不受着气,扬起一巴掌落在后排男生肩上:“杨庚书,你找打是不是。”
余知夏坐回自己的位置,躲在桌子底下将面包快速塞进嘴里。
杨庚书捂着肩膀吸着气,听见江辞俟说,“上一句她说的是要和我换位置,这一句,应该是说你找打吧。”
江辞俟拍拍他的肩以示安慰,坐在位置上静等老师进班。
杨庚书脸上堆着抹苦笑,也从江辞俟身后拍拍他的肩,“江总,你们成绩好的逻辑思维就是牛哈,但是后一句我好像切身感受到了,不用你给我翻译……”
江辞俟没作声,身旁,余知夏腮帮子鼓鼓囊囊的,回身看了杨庚书一眼,扬了扬手,杨庚书条件反射地收回搭在江辞俟肩上的手,闭嘴写作业。
江辞俟勾勾唇角,但很快平稳神色。他屈起指节,磕了磕余知夏桌角,“我写完的作业都在你桌洞左侧,数学留到最后,我一道一道教你。”
余知夏回过头,皱着眉艰难咽下口中的面包,随后眉开眼笑,比了个OK的手势,“明白,谢谢江总。”
作业尽数完成,两人悄声讲着数学题,讲台上看晚修的是数学老师,一个资深的老教师,此时正端着茶杯喝茶。
距离放学只剩五分钟,教室里嘈杂吵闹起来。
余知夏在数学册子上落下最后一笔墨,啪嗒一声将按动笔收起来,江辞俟松了口气,活动下脖颈,快速收拾好书包。
他没带多少东西,收拾好课本,背上书包就起身准备去排队放学。
衣袖被人轻轻扯了下,耳畔传来一道轻柔的话语声:“江总,我去三班找轩轩,你在老头那给我打掩护呗。”
江辞俟回身看她,一双眼睛瞪得圆溜溜,疯狂眨巴着,恳求地晃了晃自己的衣袖。
他推了下鼻梁上架着的银框眼镜,轻咳了声。
“知道了。”江辞俟默不作声看着被扯住的衣袖,耳边很热。
余知夏顿时换上副笑脸,飞快地说,“谢谢江总,明天见。”话落,人就在拥挤的人群中跑没了影。
江辞俟摇摇头,将一侧肩上背着的书包往上提了提,往班外走。
夏季,天黑得晚。
江辞俟到家时天还没黑,灰蓝色的天,一轮月影初显,看不到星星。
他坐在书桌前,翻开日记本。
六月三日,晴。
今天还是很喜欢她。
她的作文和我的一起被老师表扬了。
但她好像没听懂我的作文开头。
算了,没关系。
可是怎么连她也叫我万年老二。
算了,这个也没关系。
夏天,她好像总是很频繁地和我换座位?晒不了一点太阳的娇气鬼。
直至今天下午晚自习前我才意识到,她是我即便近视也能迅速聚焦在视线中心的人,好奇怪,却也好庆幸。
放学的时候,她很开心的和我说明天见。
我开始期待每一个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