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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水尸 ...

  •   “桂花糕,桂花糕,新鲜出炉的桂花糕!”

      “小姐,来两块儿桂花糕吗?”摊主殷勤地招呼着。

      叶云舒正要答话,变故骤起。

      刀光剑影闪烁,护卫将她护在中间。

      百姓叫喊着四散奔逃,方才还熙熙攘攘的街道顿时乱作一团。

      “娘!”叶云舒心头一紧,顾不得多想便往母亲的铺子冲去。

      远远地,就瞧见母亲被团团围住。护卫虽奋力抵抗,却终究寡不敌众。

      一把大刀,朝母亲砍去。

      来不及多想,她弯腰抄起地上掉落的一把刀,飞身而起,手起刀落,刀身砸在地上,震得她虎口发麻,那人轰然倒地。

      “小姐……”

      叶云舒垂眸,看见丫鬟递来粉白帕子的手微微颤抖。

      温热的触感顺着脸颊滑落,浓重的铁锈味钻入鼻中。

      她后知后觉,是血。到处都是血,脸上是,身上是,手上也是。

      “哐当”一声,刀落在地上。

      从梦中惊醒,身侧传来轻浅的呼吸,是巧菱。

      叶云舒长呼一口气,抬手,手背搭在额上,指尖微颤,闭着眼,感受着胸腔的心跳,一下一下,逐渐平复。

      她起身,掀开车帘,对上落雨眼中沉默的询问。

      落雨,是除了巧菱外的另一位姑娘,素来寡言,此时静坐在马车车辕上。

      赵厚带人值夜巡守,见她独自下了马车,叶云舒只对二人轻轻摇头,不发一言,走到篝火旁坐下。

      二人见状,便也不再追问,继续戒备。

      看着跃动的火光,偶尔迸出一两粒火星,断断续续的“噼啪”声,叶云舒渐渐放空。

      生于武将之家,她自幼常见武功卓绝之士飞檐走壁,如金庸先生笔下人物般的武林高手近在眼前,向往不已,三岁便拜师习武。

      九岁第一次杀人,喉咙里像哽了一把刀。

      她不喜血腥,剑出封喉,血不沾衣,都说她取人性命,如折梅般轻巧。

      其实,皆是杀人,有何分别,剑再干净,手也脏了。

      视线追随着跃出的火星,叶云舒仰头,看见夜空中,三颗明亮的星星排列成直线,是猎户座的腰带三星啊。

      不管是前世、今生,亘古不变的星空依旧,让她躁动的心绪渐渐沉淀,归于安宁。

      她的视线描摹着繁星,移到水天交接处,河面泛着波光,有两团阴影随波逐流,沉浮隐现。

      叶云舒眯起眼,起身走向河边,夜风掠过水面,将一团模糊的黑影推向岸边。

      赵厚手执火把,来到她身边,借着火把的光亮,隐约可见朦胧的人形。

      “救人!”

      不知在河里漂了多久,说不定早已没了气息,赵厚有些迟疑,但陈姑娘不容置喙的语气让他下意识招呼属下将人捞上岸。

      马车内,顾乾钧不悦地掀开眼,见钱成睡得无知无觉,抬腿踢了他一脚。

      钱成迷迷糊糊醒来,感受到身侧的寒意顿时清醒:“公子……”尚未发出疑惑,听见马车外的动静,陡然反应过来,“属下这就去看看!”说着便手忙脚乱地下了马车。

      顾乾钧不耐地掀起车窗的帘子,正瞧见赵厚带人从水中捞上来……一具尸体?

      钱成走近了才压着怒气道:“赵厚,你们大半夜不好好睡觉在……”待看清地上的景象,双腿一软险些跌倒。

      那是一具青灰色的尸体,肿胀得仿佛充了气一般,头颅诡异地歪曲着,只一眼,钱成别开视线不敢细看,夜风似乎裹着什么味道,钻入鼻中,他连忙捂着口鼻,强忍作呕的冲动。

      顾乾钧过来时,叶云舒正神色凝重地蹲在尸体旁观察。

      他垂眸细看,死者是个男子,那歪折的头颅,以及脖颈清晰可见的五道抓痕,让他立即联想到上次赵厚抓李良回来的情形。

      “蝶蛊?”

      叶云舒抬眸看了他一眼,沉吟道:“很像。”

      不过,除了脖颈的致命伤,死者头面部还有几处击打伤。这些伤痕的力度和特征,倒不像是蝶奴所为。

      尸体上可能还有其他伤处,但考虑到尸体表面可能携带病原体,贸然触碰可能有感染风险,必须慎之又慎。

      这时,另一具尸体也被打捞上来,是一女子。

      赵厚打量了两眼:“这也是被蝶蛊入体的人所害吗?”

      叶云舒转身,从死者的头面部开始仔细观察至全身,随后取出手帕,隔着布料掀开女尸的眼睑。

      “不像,这女子应该是溺亡。”

      “何以见得?”

      赵厚觉得,这两人若是一起的,以那怪物癫狂的模样,女子没理由能幸免。

      顾乾钧若有所思:“蝶蛊入髓,唯余杀戮本能。”

      赵厚猛然想起,这是上次陈姑娘在地牢里说过的话,看向公子,见他继续悠悠说道:“杀人手段应极其残暴,这女子的尸首倒算体面。”

      “原是如此!”赵厚恍然大悟,“若是那种怪物所为,至少会像这个男尸一样……”他说着瞥了眼那具脖颈扭曲的尸体,不禁打了个寒颤。

      “而且,”叶云舒补充道,“她口鼻处有大量白色泡沫,眼结膜出血,这些都是典型的溺亡特征。”

      眼结膜……眼白么?

      顾乾钧的目光随着叶云舒的视线游移,见她先是凝视女尸那双手,又缓缓上移,最终停留在面部,青白可怖的面容她恍若未觉。

      “看模样,应该才二十多岁……”声音轻得几乎散在夜风里,她敛着眸,顾乾钧不知她在想什么。

      “好生安葬他们吧。”他将目光从叶云舒脸上移开,吩咐赵厚。

      “是,公子。”

      见叶云舒似乎还在发呆,顾乾钧走到她身旁:“陈姑娘。”

      叶云舒抬头,正对上那双沉静的眼眸。

      他沉静如幽潭,让她觉得深不可测,令人不敢久视。可此刻,那双眼却像一泓静水,无声无息地抚平了她纷杂的心绪。

      河风吹过,水面忽泛起涟漪。

      顾乾钧指尖微蜷,心头掠过一丝异样。他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语气如常:“可否详述蝶蛊之事?”

      叶云舒起身为赵厚等人让出位置,径自走向篝火旁坐下。顾乾钧紧随其后。

      “蝶蛊乃南诏明令禁止的邪术。”她看向身旁之人,“据我所知,罗家暗中炼制此蛊,已有六年之久。”

      顾乾钧眸色微沉——皇帝与罗家的联系,至少该追溯到十年前。

      “中蛊者,发作时力大无穷,痛觉尽失,理智全无,听凭控蛊者命令,被称‘蝶奴’。然,”她眼中有淡淡的哀伤,“每次发作皆损及根本,体弱者往往蛊入即亡,死前痛不欲生。”

      顾乾钧眼底精光一闪——这倒是件趁手的杀人利器。

      他略一沉吟,追问道:“此等阴毒之物,炼制之法想必极为隐秘。除罗家之外,可还有旁人知晓?”

      叶云舒轻轻摇头:“蝶蛊炼制之法早已失传百年。正因如此,罗家才需试验,摸索炼制蝶蛊之法。至少明面上,未曾听闻除罗家外还有人在炼制蝶蛊。”

      “可有解蛊之法?”

      “需以上等雪莲、灵芝入药,佐以针灸之术……”叶云舒苦笑,“仅能压制,不过聊胜于无罢了。”

      这般珍稀药材岂是易得?想到至今未解蛊的簌棠,想到李良为满足私欲残害的无辜女子,她心上仿若压着一块沉甸甸的石头。

      顾乾钧的声音却依旧清冽平静,仍未有什么起伏:“这条河上游连着洛水,这两名死者许是洛州人士。”

      见她仍默然垂首,他实在无法理解,素昧平生的两具尸体,也能黯然神伤?有些无奈。

      顾乾钧漫不经心道:“浮生若梦,何必自苦。这世间万物,皆不值神伤。”

      她蓦地一怔。

      顾乾钧意识到自己表现太过冷情,眼也不眨,正色道:“唔,空叹无益,你若有心,不如提剑破局。”

      “公子……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当真通透。”

      叶云舒回过神,揶揄道:“这世间,无事可让公子苦恼么。”

      那人坐在她身侧,支着下巴,挑眉看着她道:“苦于夜半被扰清梦。"

      她蓦地想起今夜,顾乾钧斜睨她一眼,叶云舒移开眼,真是不能轻易调侃他。

      言归正传,忆起他刚才的话,叶云舒蹙眉:“如此说来,洛州城内或藏有蝶奴?”

      虽然蝶蛊炼制艰难,常人难以做到,或与罗家脱不了干系,但不能如此武断下结论。更何况罗家远在南诏,为何会与洛州产生关联?

      “嗯,看来此行,会比预想的热闹。”

      她有些好奇:“公子此前所言,洛州有何物比血藤根茎更重要?”

      “自然是……百姓。”顾乾钧有些想笑,看着她继续说道:“姑娘可曾听过……无相童?”

      无相童?这是什么奇怪的词。

      “倒是未曾听说,愿闻其详。”

      “唔,在洛州城有传言,无相童是那些夭折幼儿的游魂,会吞食活人阳气。”顾乾钧轻描淡写,叶云舒却顿感一丝凉意。

      ……

      洛州富庶,长街十里,朱楼连阙,街上车马络绎不绝。

      进了洛州城稍作整顿,叶云舒便与巧菱前往济生堂。

      如今她内力被封,多制些毒,以备不时之需。

      堂内,几位大夫正于案前坐诊。一位小药童安静地跪坐在大夫身侧,观察着他如何诊脉、开方。

      一位病人久坐起身时,脚步踉跄,不慎撞到了桌案。

      那案脚原本垫着几册旧书,这一撞,案台顿时歪斜,纸砚笔墨哗啦一声散落一地,场面一时有些忙乱。

      病人连声道歉:“实在对不住,是我太不小心了。”说着便弯腰帮忙拾起纸砚。

      大夫和气地摆摆手:“无妨,人没事就好。快拿着药方去抓药吧。”顺手接过病人手中的东西。

      小药童一边收拾,一边嘟囔:“还不换张新桌子,老拿书垫着……书不觉得委屈嘛?”

      叶云舒将玉佩推过柜台,“烦劳掌柜。”底下压着提前备好的药方。

      老掌柜瞳孔骤缩,恭敬行礼:“贵人稍候。”

      药柜前忙忙碌碌,专门按方取药的,是个戴幂篱的姑娘。

      抓药的手背上横着蜈蚣状的疤痕,叶云舒多留意了两眼,发现她粗麻衣摆上打了补丁,隐约露出半截染血的绑腿,行动虽有些不便,一瘸一拐,但手脚利落。

      叶云舒接过她递来的药,忽而倾身,指尖按住她有些裂开的袖口。

      “姑娘留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水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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