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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蝴蝶 ...

  •   月落乌啼。

      岑兰馨自最初的反抗后,便一直很平静,虽然被关押,仍哼着歌,嘴角含笑。

      直到云鸩羽步入牢中,她的歌声戛然而止。

      “你怎么会在这里?”

      “哟,居然认得我?”

      叶云舒跟在云鸩羽后头,静静旁观。

      岑兰馨目光掠过二人,望向她们身后。

      “你师父呢?”

      “师父啊……”云鸩羽眼珠一转,故意拖长了语调,欣赏她平静的面孔出现裂缝,“她在南诏呢。”

      岑兰馨将背重新靠回墙壁,神情再度恢复从容。

      她望向云鸩羽,面上又扬起了笑意:“你知道我是谁么?”

      “知道,”云鸩羽随意坐在桌上,也笑盈盈地,“‘朱颜妒’嘛,前辈独创,晚辈还仔细琢磨过呢。师父曾与我提过你,说你在毒蛊一道,颇具天赋,确实如此。”

      岑兰馨想起什么,哦,王生那个蠢货。

      不过以她如今的处境,都不重要了。

      她似是细细品味了这一番话,很是受用,低低笑起来,越笑越大声,不能自已。

      云鸩羽冷淡地看她这幅癫狂的模样。

      “若你未曾被逐出师门,我还该唤你一声师叔。”

      笑声骤停,化作一声轻嗤——

      “你以为我稀罕?”

      “说实话,我并不认同师祖当年将你逐出师门的理由。可是——”云鸩羽直视她的眼睛,语带嘲讽,“为了那样一个男人与师门决裂,你不感到羞耻么?”

      岑兰馨沉默不语,一动不动,紧紧盯着云鸩羽。

      云鸩羽并未回避她的目光。

      “我若是你啊,定是悔不当初。”她晃着脑袋,悠悠说道,“我猜,失去了罗成所谓的爱,你急于证明自己,这才去研究禁蛊。”

      罗成……王成。

      叶云舒指尖微颤,闭眼就是血色,是他死不瞑目的怨毒,是他或许还残留在千机扇上的血。

      “笑话。”岑兰馨冷笑一声,“我的实力,何须证明?”

      她扬起下颌,瞥着这个天赋被赞为无人能出其右的郡主:“蝶蛊失传百年,重现其术方显本事。我就是喜欢挑战,如何呢?”

      “岑兰馨,罗虺之于你,不过是趁虚而入。你不会不明白吧,罗家尽是一群蠢材,他恰好需要你这枚棋子。你对他死心塌地,将罪责都揽到自己身上,值得吗?”

      “他趁虚而入?哈哈哈哈……”

      她又笑了起来,叶云舒却看见她蹙起的眉头,以及唇边的苦涩。

      “趁虚而入也好,拿我当棋子也罢……”她声音陡然转冷,“总比标榜着为我好,实则冷眼旁观、无所作为的!所谓的‘师门’强!”

      她抬手擦去眼角笑出的泪。

      “毒蛊真是这世上最美妙的存在。你定然也与我一般,如此认为吧?”

      她幽幽盯着云鸩羽,带着一种寻求认同的狂热。

      “何谓‘禁蛊’?哪一种剧毒蛊虫,不需要人以身相试?即便你我,试过的还少吗?难道不是!?”

      叶云舒见她毫无温度的眼直勾勾锁在清梧身上,移步上前,挡在了两人之间。

      “那你如何解释南诏的商队?”

      岑兰馨眼波微动。

      他们究竟潜伏了多久,自己竟迟钝至此。

      “商队便是商队,我有什么可解释的?”

      她避重就轻,并不接茬。

      云鸩羽看着挡在身前的背影,垂眸掩去阴鸷。

      岑兰馨说得不错,她们……很像。

      但这份“相似”,真令她不爽。

      她跳下桌子,扔着手里的小葫芦,一步步踱至岑兰馨面前站定。

      “再不交代,休怪我拿你试毒。”

      “来呀,”岑兰馨浑不在意,甚至饶有兴味地,忽然看向叶云舒,“你那‘黄昏醉’配得有几分意思,只可惜……还不够毒。”

      “你喝了?”

      叶云舒愕然,看着对方眼中毫不掩饰的赞赏,只觉一股寒意窜上脊背。

      “嗯哼!喝了。”

      岑兰馨欣赏着她震惊复杂的神情,心情愈发愉悦。

      “很意外?不过是以身试毒罢了。疼痛?令我兴奋,使我愉悦,哈哈哈哈哈……”

      她真是疯了。

      如此偏激,如此漠视他人乃至自己的性命,昔日究竟遭遇了什么,才将她变成了如今这般模样?

      “云鸩羽,是吧?”

      岑兰馨笑够了,慵懒地靠回墙边。

      “有什么毒,尽管使出来。唔……若我真受不住,会选择自我了断的。”

      “自我了断?”看着她眼中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云鸩羽语带讥诮,“你以为我会容你在我的眼皮底下中毒身亡?”

      “唔,我可以试试。”

      岑兰馨久违地被挑起了那沉寂已久的胜负欲。

      “清梧。”叶云舒闭了闭眼,“走吧。”

      云鸩羽心底的狂躁几乎难以抑制。

      这个人,真是让她十分讨厌。

      “云舒,你先出去。我亲自送她一程。”

      ……

      叶云舒步入小巧的水榭。

      空阔,寂寥,清冷。

      目光一转,落在水榭边那棵桂花树上。

      初秋,桂花已经绽放,馥郁袭人。

      她足尖轻点,掠至树下,微一纵跃,将自己埋在桂花树里。

      静嗅花香,独对明月。

      簌棠远远望见,下意识想要上前,却终究止住了脚步。

      “姑娘看着有心事,你不去陪一陪她么?”

      巧菱走近她,声音很轻,目光微微避开,不愿被发现心中所想。

      “小姐的院中有棵老槐树,她素来喜欢独坐高枝。待从树上下来,心境就会明朗许多。”

      离开北地已久,她也想家了。

      簌棠能察觉出眼前人对小姐的关切,她并不意外,主动说道:“我叫簌棠,你叫什么名字?”

      “簌棠……是姑娘为你取的名字吗?”

      巧菱终于问出萦绕心头的疑惑。

      “嗯,‘簌簌其叶,劫火不侵’——小姐望我如海棠般坚韧,无惧万难。”

      巧菱垂眸不语,心中滋味难言。

      “我叫巧菱。”

      “真好听的名字。”

      “多谢。”

      “我叫‘钱成’!不是‘前程似锦’的‘程’,是‘有志者,事竟成’的‘成’!”

      钱成不知打哪儿来的,突然跳到她们身边,双手环臂,十分得意。

      巧菱难得没嫌他吵闹。

      她看向桂花树——果然,殿下已朝那边走去。

      难得片刻清宁,赵厚与落雨也有了空闲。

      簌棠望向他俩,笑问:“你们呢?”

      “赵厚。”

      “落雨。”

      “很高兴认识你们!”

      除钱成外,余下三人皆是一怔。

      这样的话……似乎从未有人对他们说过。

      “你这小丫头倒有意思,”钱成俯身凑近,故作高冷,“就不怕我?我可是太子殿下贴身的近卫。”

      “那又如何?”

      簌棠眼珠一转:她家小姐才是最厉害的。只不过这些人,似乎还不知小姐身份?

      换作旁人,早该治她个大不敬之罪。可这小姑娘却似浑然不觉,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陈姑娘平日待你一定极好。”

      巧菱脸上扬起温柔的笑,看向天上明月。

      姑娘此刻……在想些什么呢?

      树上的人曲着腿,一手随意搭在膝上,一手托着下颌,听见脚步声渐近,却并未有动作。

      “你觉得孤狠心?”

      她眸光微动。

      平心而论,他并无错处。

      当她拿到那本记录册时,心中已隐约浮现猜测。

      直到,钱成领兵如此及时,说明他早已知晓岑兰馨炼蛊所在。

      只是,宛城兵马今日才得以集结。若他提前动手,对上洛州军,兵力悬殊,足以令他们陷入危局。

      “殿下贵为储君,您的安危关乎国本,自是重中之重。”

      顾乾钧望向树上那道身影。

      她没有下来,亦避开他的问题。

      她没有蹙眉,可那份疏离,也好不到哪儿去。

      “孤知晓,朝中有人欲对你不利。叶家只需守好北境国门,忠心不贰。叶家之安,便是孤之羽翼所护,无人可动。”

      万籁俱寂,只有晚风穿行而过。

      叶云舒翩然落地。

      她曾觉得,公子如初融的溪水。

      四目相对,她并未错判——那双眼足够冰冷,没有一丝温度。

      “夜已深,殿下早些歇息吧。”

      她欲转身告退。

      顾乾钧垂眸不语,却在两人错身之际,听见身后的轻唤:“殿下。”

      回首,又撞进那双不含杂质的眼里。

      顾乾钧看见她唇边扬起一丝笑意。

      “我叫叶昭宁,字云舒。”

      心底某处被极轻地划过一丝异样,快得来不及捕捉。

      叶云舒知道,他足够冰冷,但这双眼也足够清冽。

      正是这份清冽,让她愿意相信——他有他的骄傲,不屑于欺瞒。至少在此刻,他袒露的,是真心。

      “幸会。”

      顾乾钧听见自己的声音落下,目光追随着她转身的背影,直至身影彻底融入夜色。

      终是将已到唇边的话无声咽下。

      我叫顾乾钧,字秉衡。

      簌棠悄步跟上叶云舒,一同离去。

      水榭边,虽仍剩下三人,却陷入一片深沉的寂静。

      钱成默然跟在殿下身后,待殿下回到屋中,他如往日在东宫的许多个夜晚,静静守在外头。

      姐姐与巧菱并非殿下近侍,虽同在东宫任职,时常得见,却碍于难得一叙。

      反倒是赵厚常需禀告公务,二人时常能说说话。

      屋内烛火灭了,但他看见殿下独立于窗前。

      吹灭了灯,满身是月。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0章 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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