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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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成脸上的狠戾尚未褪去，下一刻，脖子一凉，紧接着，感到一股暖流涌出。
一阵窒息感，他徒劳地张开嘴，脑袋昏沉，一片空白。
他不甘——自己竟白白成了替死鬼。
岑兰馨呢？
若非今日这出意外，即便她出事牵连到自己，他被官府查办，最多也只是因放印子钱赚点银子而已，罪不至死。
不甘心啊……怎能就这样轻易地死了……
他最后看到的，是那人右手利落收势，转身，左手一把揽过孩子——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画面。
……
“快！带我去这里！”
簌棠举着记录册，指着“宅邸四”的地址上，急声催促。
甲贰跃下墙头，有些莫名地接过册子，看她神色焦急，将疑惑咽了回去，低头扫了眼地址，只问道：“要再多带些人手吗？”
这一问倒是让簌棠有些迟疑，人多力量大，但动静也大。
甲贰话音刚落，墙头又来了一人，神色凝重，落地后径直走向他们。
“冯望飞带着一队兵正朝我们这个方向来，气势汹汹，意图不明。”
“冯望飞？他不是司户参军吗？领什么兵？”甲贰皱了皱眉，有些怀疑。
来人耸了下肩：“我还能看错不成？”
甲贰与他面面相觑：……好吧，这更不太可能。
远处隐约传来队伍行进的脚步声，空气中蔓延一股压迫感。
甲贰看看手中的记录册，猛地抬头看向簌棠——冯望飞欲往之处，莫非与姑娘相同？
簌棠明白他的意思，心下一沉。
“不必犹豫了，”甲贰看着簌棠，当机立断，“为保险起见，召集人手，随我走！”
接收指令，那人肃然应声，立即发出信号，召集其余甲队人手。
他们个个轻功卓越、行动隐蔽，沿屋脊潜行，远远便看见领兵的冯望飞，却未被对方察觉。
冯望飞一早接到口信与调兵文书，直奔军营。
他步履匆匆，时刻谨记传信人“速办，不得延误”的警告，不自觉攥紧了几分手中的文书。
一阵风吹过，他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似乎闻到一丝甜腥气。抬手仔细闻了闻，是手上的气味，约摸是用早膳时沾上的吧。
街道两旁百姓议论纷纷，一位妇人瞥见队伍中的丈夫，挥帕示意，对方却目不斜视。
她有些忧心，也有些好奇，却不知，若丈夫真能回应她，大概也只会回答：“我也不清楚有啥事儿，只管跟着走。”
士兵们跟随这位陌生的长官到了一条深巷。
长官直接命他们踹开深巷那一户人家的大门。
一声巨响，士兵鱼贯而入。
眼前景象令众兵一怔——院中站着不少人，个个儿都像练家子，有几人怀中竟抱着半大的孩子。
莫非是拐子！
冯望飞身着官服自后上前，扫视全场，面无表情。
他抬手，直指站在最前方的女子，冷声下令：
“所有人，格杀——勿论！”
枪戟如林，步步逼近。
蓦地，一柄铁扇破空而来，势不可挡，在空中划过半圈逼退众人后又稳稳飞回。
高手！
士兵们步伐一滞，眼中闪过忌惮。
叶云舒接住飞回的千机扇，侧首，对抱着孩子的几人疾声道：“速去济生堂！其余人随我断后！”
济生堂？
士兵们有些茫然，冯望飞却厉声催促：“还不动手！等什么！”
甲队共来二十人，七人护送孩子撤离，余下十三人虽面对重兵，却毫无惧色——他们个个身手不凡，若想脱身易如反掌。
千机扇垂在身侧，叶云舒迎风而立，身上杀意凛然，眼中却写满悲凉。
她举起千机扇：“甲队听令——力求不伤性命！”
这是第二次，她的兵器指向自家国土的将士。
……
今日的洛州城，气氛不同往常。
才过清晨，城门洞开，竟见许多兵士列队而入。
这是在城门口附近的百姓亲眼所见。
他们十分好奇，不由地跟在这不知打哪儿来的大军后头，欲凑个热闹——啊不是，看个究竟。
城内百姓也觉得纳罕极了。
先不说西市气势汹汹去了一队兵，刺史府一早便前后被两拨官兵围了个严实！
头一拨他们认得，是本地守城军。可这第二拨……
百姓纷纷围拢，窃窃私语，彼此打探，互通有无。
“这些兵是打哪儿来的？”
“我晓得！听说是从城外进来的！”
“还分了两路，一路往西市去了，另一路就来了这刺史府。”
“西市？早上不是已经去了一队？”
“啥玩意儿？西市也去了两拨官兵？”
“西市咋了？莫非又是无相童……”
“快看！”
忽然间，甲士肃列，封住长街两侧，将百姓阻于其后。
“是哪位大人物要来了？”
“这排场，比梁刺史还威风！”
“唉，这些贵人，不知又要摆什么阵仗。”
远处忽起骚动，只见一辆马车迤逦行来，左右皆有将士严密护卫。
隐约听见有人高呼——“太子殿下千岁”，众人还道是听错了。
直至车驾渐近，道旁之人纷纷叩拜，呼声越来越清晰，刺史府前的百姓才惊觉：真是太子驾到！
众人慌忙跪地，却仍忍不住悄悄抬头，想一睹储君真容。
马车停稳，绣帘被侍女小心掀起——不愧是储君身侧之人，连侍女都样貌出众。
一人俯身而出。
素色织金锦袍，玉冠束发，虽未看清面容，只一道清隽背影，已足以引人遥想。
顾乾钧步下马车，巧菱与落雨随侍左右。
一名身材高大、披甲佩剑、面庞坚毅的将领大步上前，单膝跪地：
“臣，宛城都尉曹峰，参见太子殿下！”
“平身。”
曹峰奉刺史之命，四日前接太子密信，按信要求，率兵分批便衣潜入洛州，昨日方全数抵达，今晨拂晓集结城外。
刺史府门轰然而开。
一道清朗声音率先传出——
“臣，洛州兵曹参军事吴必先，叩见太子殿下！”来人身着官服，跪地行礼，“罪臣梁冀收受月满楼掌柜王成贿赂，纵容其发放印子钱、散布无相童谣言，现已伏诛——畏罪自尽。”
梁冀的尸身被抬出，面色青灰，颈间一道深痕。
顾乾钧瞥了一眼，目光转向吴必先，似笑非笑。
“畏罪自尽？”
“是，殿下。臣已查获梁冀受贿账册。”吴必先一挥手，账本当即奉上。
顾乾钧信手翻了两页，唇角微扬。
“吴兵曹擒贼有功，倒是替孤省了不少心。”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此乃臣之本分。”他垂首恭敬，语声沉稳。
“不过，”顾乾钧仿佛漫不经心，“吴兵曹既说无相童一说乃是谣言，那失踪的孩童，如今何在？”
“臣获悉，月满楼掌柜王成与其妻岑兰馨多年无子，许是岑氏暗生嫉恨，故掳去孩童，私自囚禁。刺史梁冀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话未说尽，便被淡淡打断。
“孤问的是，”顾乾钧字字清晰说道，“孩子，在哪儿？”
“……臣，尚未查明。”
“哦？”他略挑眉峰，看不出眼底的情绪，“那岑兰馨此刻又在何处？”
大概已经下地狱了吧，吴必先却心里一突，太子为何向他追问岑氏下落。
“臣……不知。”他抬眼观察俯视之人的神色，“许是仍在月满楼中。”
顾乾钧轻哂：“不知？”
他略抬下颌，朝向远处。
——“在那儿。”
吴必先感觉心跳都漏了一拍。
回头一看，正见岑兰馨堵着嘴，被人押进马车。
他眼神阴鸷，嗓子发紧，回过头却迅速收敛神色，面上依然恭敬。
“殿下行事迅捷如雷，顷刻擒获岑氏。”
他话音一顿，勾起嘴角，语气诚挚：“想来那些孩童，也必会蒙殿下天恩，早日得救，平安归来。”
不少孩子已然遇害，这在洛州城早已不是秘密，吴必先身为洛州城兵曹参军事，怎会不知？
巧菱知道，余下的孩童不知所踪，只怕早已被送往南诏炼蛊，凶多吉少。
她觉得膈应——吴必先此言何意？是在挑衅殿下，质疑天家尊严？
抬眼看去，只见殿下容色平静，喜怒难辨。
想起那个平日总杵在殿下身侧的夯货——钱成去了何处？
顾乾钧闻言，只低笑一声，眼神薄凉，不再看那垂首恭敬、言辞恳切的人，拂袖道：“既如此，吴兵曹便专心查抄刺史府吧。”
言罢，他转身登车，帘幔垂落。
车内传来一道冷淡的声音：“去济生堂。”
济生堂……
马车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长街尽头。
吴必先仍立在原处，咬紧了后槽牙，直至车影彻底不见，才缓缓攥紧拳头，但又很快放开。
他面上不显，只抬手微微一招，立时有心腹悄步上前。
“去济生堂盯着，”他语气平和，尾音却不由自主地加重，暴露内心的波澜，“事无巨细，一一报我。”
话音方落，身侧如鬼魅般悄无声息落下一人，垂首待命。
吴必先并未回头，眼睫低垂，堪堪掩住几乎要溢出的杀意。
“我不希望听见……你一事无成的消息。”
身后那人头低了几分，刻意收着声，却清晰无比：
“药，已经下了。”
作者有话说
第18章 暗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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