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山峦共白首》李椴桉

5、开学，露头就秒

　　正式开学那天，聂子知的滑板终于到货了。

　　她有理有据地拒绝了吴奶奶让她和施忱同行的提议，冷漠地忽视了身旁人那一副要死不死的幽怨表情，踏着自己崭新的荧光橙小滑板开开心心地上了路。

　　洋楼所在的街区离附中很近，几乎有一半学生都在这里住。

　　聂子知没有校服，她穿着阔腿的深蓝牛仔裤，鲜红色的长筒板鞋，套了一件荧光绿的短款外套，书包是很亮的纯黄。简易的头戴式耳机里放着民谣。
　　她像一阵风似的穿过街区，引得一群群穿着校服的学生纷纷侧目，比路旁许多璀璨茂盛的夏花都要耀眼。

　　离校门口还有几百米远，一个雄浑的大嗓门就先声夺人——

　　“这才开学第一天，啊！就不穿校服！一点自觉性都没有！”
　　一身经典老年套装，秃了半颗头的王海树站在一排人前咆哮，
　　“学生就要有学生的样子，天天穿得不三不四，我是不是得在教学楼里给你们搭个T台啊！”

　　他喘了口气，刚想让这群人滚去大门口罚站，一扭头，就看见一个五颜六色的身影飞快穿过一堆规规矩矩的蓝白校服，一闪一闪亮晶晶地疾驰而来。

　　那穿搭，跟这一伙子吊儿郎当，低头驼背的不良少年有过之而无不及，是挂天上都能给月亮替个班的程度。

　　聂子知十分娴熟地减速，刚跳下滑板，就跟不远处那颗反光的头来了个直击心灵的对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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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光火石间，聂子知愣了两秒，拎起脚下滑板一把塞到包里，反手扔进了围墙。
　　动作之快连这一群藏手机藏烟的老手都自叹不如。

　　王海树看着这一套丝滑的操作，瞬间气火攻心
　　在一排“这兄弟能处”的眼神中，他的怒吼顿时响彻整个街道：“那个女生，你是哪个班的！放着好好的路你不走，谁让你滑滑板的，给我站到这里来！”

　　聂子知：……

　　她任命地吐出一口气，抬起步子向那排歪七扭八的队伍挪。

　　原本正站着打瞌睡的付杰恍惚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突然想到那天巷子里女孩的话，他想都没想就抬起手热情地招呼：“哎，聂姐，你来报道啊！”

　　聂子知：……
　　你特么晚几分钟说话能变哑巴吗。

　　一旁的王海树已经气到冒烟了：“我就说你怎么也穿得乱七八糟，原来还是一伙的，你校服呢？！”
　　聂子知难得老老实实地解释：“老师，我这学期刚转来。”
　　“刚转来就能不穿校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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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要不看看给没给我呢？

　　聂子知一头黑线，懒得跟这个怒火和大脑不能共存的教导主任争辩，干脆闭上了嘴。

　　这个年纪的老师格外钟爱连坐，因为刚刚付杰的那声招呼，他已经默认聂子知跟付杰他们一样是那种誓死叛逆惹是生非的学生。

　　灭霸的嗓门越来越大，他盯着这群站没站相的混子：“什么年纪干什么年纪的事情，学校里这点规矩都守不了，到了社会上还怎么遵纪守法？”

　　“还有你！”灭霸突然cue 她。

　　聂子知忍着越来越高的心率，抬起头。

　　“不穿校服就算了，小小年纪不学好，带什么美瞳！”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子都打到她的脸上，聚集到左眼。

　　只有付杰和尹边的神色一变。

　　周围似乎瞬间安静下来。

　　在平时可能没什么，聂子知从来没把这个事放在心上，别人看错就看错了，多大点事。

　　但此刻她感到无比厌烦。

　　付杰在一旁着急开口：“灭…啊不是主任，她没有…”

　　但没等他说完，下一秒，女孩按住自己的眼眶，用力扣出了一块片状体。

　　正准备长篇大论的王海树瞬间哑了火。

　　四周一片难堪的安静。

　　聂子知摊开手掌，把东西直直递到那颗冒汗的鼻头前：“这不是美瞳。”
　　“是义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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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灭霸愣在原地。
　　灭霸抓抓稀疏的头发，又干咳几声。
　　灭霸汗流浃背。

　　“你…”头一次碰到这种情况的学生，他看着女孩熟练地把义眼片放进去，吓得不轻：“你…怎么弄的…”
　　当然是被打的啊，难不成是为了cos 葬爱家族。
　　聂子知面无表情：“摔的。”

　　灭霸陷在尴尬里无法自拔，教训人的事也忘了。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有些不知所措地抹了把汗：“这，那你这只义…啊受伤的眼睛，还能不能看…”
　　“看不见啊。”聂子知把手揣兜里，无所谓地笑
　　“老师，我不用摘‘美瞳’了吧？”
　　这谁敢让你摘啊。

　　灭霸咳了一声：“不用了。”
　　聂子知吐出口气，正打算赶紧去找地方报道，肩膀又被按住了。

　　“不过我们学校明文规定呢，不允许学生进行滑滑板这样的高风险运动。”
　　滑了快十年的聂子知：？

　　灭霸顶着一排“神经病啊这路你家铺的”的眼神，自在从容地拍了拍女孩的背，安慰道：“这样吧，你写份检讨，做个保证，毕竟以后就是附中的学生了，得明确一下态度。”
　　你这惩罚手段比先生的还low。聂子知无厘头地想。

　　“开学考以后，下周一，正好在升旗仪式，站主席台上念一下。”
　　聂子知：？？？
　　一排人：……

　　大义灭完新同学，他偏过头，再接再厉：“还有你们几个，死命不改！去把班级登记了，全部扣仪容仪表分！”

　　？？？
　　合着就我一个人写检讨？

　　一群霸占了新人福利的躺赢狗向她投来同情的眼神。

　　聂子知一脸麻木。

　　灭霸拧开保温杯喝了一口，挥洒着自己捍卫平等的热血：“咱们附中，纪律严明，每个人都要严格遵守！虽然聂子知同学有残…啊是特殊情况，但，一视同仁，啊，一视同仁！”
　　仁你妹。
　　你丫的，你还不如把我当残疾人。

　　她张了张嘴，试图唤醒王海树那点为数不多的良知，就见对方一个川剧大变脸。
　　“哎呀，施忱，怎么到这来啦？身体不舒服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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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子知在心中给两副面孔的王海树老师比了个大大的中指。

　　旁边的人也都被恶心地一颤。

　　来人面容清俊而冷淡，身形笔挺，肩膀宽阔，头发利落，一身校服整齐又干净。

　　施忱眸光淡淡：“没有，我来接人。”
　　他的目光落在聂子知身上：“明老师让我带聂子知同学去报道。”

　　付杰和尹边齐齐左边的女孩。
　　聂子知抬头看天，很想装作没听到。

　　这次王海树的大脑和听力连接地格外迅速：“报道是吧，对，那赶紧去。嗯…，”他下意识瞥了下聂子知的左眼：“你的班主任是那个，教数学的，明老师，我让她给你排个靠前的位置，好吧。”
　　在边境干了五年狙击从无败绩的聂子知同学心说，我是瞎又不是近视。

　　她拒绝：“不用了。”

　　“啊？”王海树没反应过来。
　　“我另一只眼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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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学神光环的保护下，聂子知终于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
　　站得时间不短，她的膝盖又开始疼，她越走越慢，企图跟前面的人拉开距离。
　　结果身旁的人也放慢了脚步。
　　聂子知：……

　　“对不起，”身边的人声音很认真：“我在教务处门口等你，没想到你被拦在外面了。”
　　呵，对啊，谁家好人摁着刚转校的新生狂杀。

　　膝盖疼得心烦，她随口敷衍：“你没想到的事情怎么这么多。”
　　话刚出口，聂子知被自己雷得一个机灵，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是——

　　旁边传来低低的笑声：“好，我保证下次一定全都想到，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聂子知：……

　　请苍天，辨忠奸。

　　办完所有手续，两人一起来到办公室。每个班开学第一天都会开个简短的班会，这个点的办公室里就剩下了一两个老师。

　　明霞一身很经典的教师装扮，淡绿色的连衣裙，脸上架着一副暗红色边框的眼镜。
　　她看了眼新打印的名单，声音很和蔼：“子知是吧。”

　　聂子知很快拿出在吴奶奶面前的乖巧样子，
　　“是的，老师好。”

　　“你高一的时候是在哪里上的学？”

　　“额…没有，”聂子知抬手摸了摸鼻尖：“我去年，一直在生病。”

　　明霞皱了皱眉毛，似乎很疑惑为什么她会转到高二来。

　　聂子知观察着她的表情，又硬编道：“额…先…我家里人给我请了几个家教，已经把落下的课都补了。”

　　“好，”明霞没再说什么，只是很耐心地嘱咐：“那等会儿我带你去班里，你这两天先熟悉熟悉环境，有什么不懂的就来找我。”
　　感觉到这位女老师逐渐上移的视线，聂子知条件反射地垂下左眼。

　　明霞看见了那一抹突兀的苍白色，但什么也没说。她神色没变，把书往办公桌上轻轻一磕：“附中的传统呢，是每个学期都会有开学考，这个学期也不例外，你不要有压力，这次就当熟悉熟悉题型，别着急，慢慢来。”
　　聂子知点头。
　　好歹应付过去，她松了口气，也没注意到一旁的少年看向她的眼神。

　　明霞带两人穿过长长的走廊，聂子知还一直感叹：啊，多么温柔的班主任，真的是21世纪脾气最好的班主任了。
　　直到在十五班的门口站定，

　　班里的后半部分正以付杰为首，捧着手机打枪战打得群情激昂。前半部分也三五个凑一群，聊得嗡嗡泱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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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子知的眼皮不受控地跳了两下。

　　她眼看着明霞慢慢向前几步，温温柔柔地清清嗓子，温温柔柔地理理头发，然后一把推开门。

　　下一秒，一个堪比灭霸戴扩音器的嗓门零帧爆发：“我在外面听了半天了，整栋楼里就咱班最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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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子知：……

　　她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明霞踏着女王一样的步伐走进班门，把名册往讲台上一扔，又利落地掰了几个粉笔头，抬手就朝后排几个趴着的脑袋上招呼。
　　“那几个没睡醒的，要么去厕所洗把脸，要么自觉到后面站着，抓紧时间，别磨蹭！”

　　班里稀稀拉拉得响起一阵椅子的拖拉声。

　　“付杰你给我站那儿！你出去还回得来？天天两眼一睁不是玩手机就是逃课，还从我眼皮子底下走，你当我傻？”
　　付杰：……

　　施忱在聂子知眼神的威慑下不情不愿地回了座位，她一个人站在班门口，看着半个班的同学渐渐复位，不少人从厕所回来经过她身边，好奇地打量她。

　　“这节班会有三件事。”明霞把U盘插进电脑。

　　“首先，让我们欢迎新同学。”她看向聂子知。

　　聂子知走上讲台，让自己的眼神尽量自然地看向前方，
　　“大家好，我叫聂子知，请大家多多关照。”
　　女孩一身配色大胆的穿搭，短发齐肩，很有层次，再加上她冷艳立体的五官，和那只白色的瞳孔。

　　有人发出卧槽的感叹。

　　明霞带头鼓起掌来，付杰返祖似的叫唤着捧场，明霞警告地瞪了他一眼，但也没管。

　　底下一堆忙着犯困和走神的人也很给面子地拍了几下手。

　　聂子知走下台，班里唯二两张空桌子在倒数一二排，是前后位。
　　一张的同桌是施忱，另一张的同桌是个小姑娘，此时正趴着照镜子。

　　她和施忱的视线撞上，少年的双眼亮晶晶的，在只有两人能看见的角度，一眨不眨地望着她。

　　聂子知一个灵活转身，坐在了小姑娘旁边。
　　施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