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榫卯》绿绕

6、蒋涛，你给我等着（下）

　　大巴车徐徐停在了宜城一中的天鹅湖畔，同学们依次上车，乔姗是所有人中唯二的女生，但她却不想和方婷婷坐在一起。
　　两人算不上朋友，平时连话语都很少。
　　乔姗独自一人，戴着耳机，躲在角落里，直到蒋涛上车，在众目睽睽下，直奔她身旁，一屁股坐下，才让她惊觉，怎么是你？
　　不是说弃赛么？连书本、资料都一并退掉了？
　　乔姗的眼神里有惊讶，甚至还多了一份鄙夷。
　　蒋涛还没发话，周遭的同学们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开始起哄了——
　　“哎约喂，这是谁啊？”
　　“蒋涛，你是稀客呀。”
　　“干嘛坐乔姗旁边啊，图谋不轨哦！”
　　蒋涛有点儿架不住大家的拱火，却又很想挽回一点面子，他转头看向乔姗，乔小姐已经摆出了姿态傲娇的模样，看什么看，懒得搭理你，出尔反尔，算什么男人！
　　蒋涛自从中南路一别之后，再没有跟乔姗说过话，自觉愧疚，今天实在是想弥补，其实众人有所不知，蒋涛的参赛费、书本费、资料费，是学校通过赞助单位筹集的，他自学了一个月的高数，愣是一天课没上，还交待赞助方下个月挣到钱了，一定归还，是借款，不是捐助，姿态很高，也确实令人刮目相看。
　　“咳，咳，嗯”蒋涛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故作神秘状“乔同学，你有点不厚道了。”
　　说什么呢？谁不厚道了！乔姗愕然，这小子葫芦里卖什么药？乔姗转过脸瞪着他。
　　“说好的笔记呢？我可是一个字都没看到！”蒋涛耍赖的样子，有点儿无厘头。
　　乔姗竟被他气笑了，要点脸，好吧，蒋涛！
　　“笔记我没有，人倒是有一个。”乔姗暗笑，眼神瞟向了坐在前排的方婷婷。
　　蒋涛何其聪明，他全然知晓方婷婷对他的“另眼相待”，也瞬间秒懂乔姗此刻的“刻意为之”。
　　“此人非彼人，卿卿……”蒋涛突然打住，意识到这话有些冒犯，赶紧转过头去看窗外的风景。
　　乔姗纳闷，这家伙说啥了，莫名其妙，有一句没一句的。
　　卿卿有佳人！
　　蒋涛在心里默念。
　　乔姗不想就这么原谅了蒋涛，是谁光天化日下冲我大喊大叫的？是谁说我是大小姐，不知柴米油盐贵的？是谁说我天天名牌，富贵流油的？
　　哼，你给我等着，蒋涛！
　　乔姗心里恨恨地想到。
　　“不是说不去的么？怎么？方婷婷邀请你了？”这话说的酸味十足。
　　蒋涛什么也没说，而是拿出了赞助商和学校签的协议，上面赫然有教务处的盖章，以及蒋涛本人和蒋涛妈妈的签字。
　　乔姗默不作声，她全然明白了他的处境，她有点心疼起这个瘦削的大男孩，和他比起来，自己确实是生活在蜜罐里了。
　　“蒋涛，我可告诉你，这次比赛，我是绝对不会让着你的，你可小心一点，一等奖非我莫属。”乔姗故意放狠话。
　　乔姗自然是有底气的，集中培训的最后一天，乔姗的函数、微积分、导数全都拿到了最高分，当之无愧的成为了组内的王牌选手。
　　蒋涛说道：“乔姗，我向你保证，这次比赛，我绝对能拿到第一名，不输给任何人。”
　　乔姗暗笑，这意思就是要把我比下去呗，好啊，你个臭小子！乔姗将有点儿气恼，又有些欣赏的眼神，情不自禁地投向了蒋涛。靠窗坐着的蒋涛，发丝微垂，一双明媚的眼睛摄人魂魄，皮肤白净，嘴唇微启，笑容里既有几分讥诮，又有几分戏谑，那是一副最生动的美男子的画面。蒋涛也将爱慕的宠溺眼神，默契地投向了乔姗。乔姗一头长发扎在脑后，光洁的额头和灵动的眼睛，成了整张脸上最瞩目的部分，透亮的皮肤，搭配润红的嘴唇，实在是青春美少女最应该有的样子。
　　方婷婷听到后面二人低声密语，似乎颇有不满，她转过脸去偷偷瞄了瞄二人，她一直心属蒋涛，主动给蒋涛打饭，帮他抄笔记，蒋涛打球回来，甚至给他准备好脉动饮料，同学们都戏称她是“妈系女友”，只可惜蒋涛不为所动，甚至直言不讳地告诉方婷婷“谢谢，但真的不用再为我做任何事情了。”
　　方婷婷脸上挂不住，终于止住了自己无休止的付出。在方婷婷的心中，蒋涛和自己才是一路人，都家境贫寒，都学业优异，都不甘人下，都只能依靠自己改天换命。
　　方婷婷的悲哀在于，她阴鸷又自卑，缺少父爱的她，急于在黑暗中获得一丝希望，只是这希望，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寄托在了蒋涛的身上。
　　飞驰而去的大巴车，瞬间将整个宜城抛在了身后，比赛仅一天的时间，从华中师范大学附属中学的赛场上走出来的同学们，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终于结束了！
　　下一站，打卡武汉大学！研学旅行的松弛感让人惬意！
　　刚刚还在精神领域里游弋，突然就要奔赴物质与世俗，有同学调侃——这大约就是生物学里的分裂。
　　“只要不是精神分裂，就ok 啦！”
　　大家嬉笑打闹，好不快活！
　　乔姗发现，蒋涛对大学校园里的古建筑特别上心。“你知道么，武汉大学的古建筑，其中主厅窗和夹层窗的设计，是参考了英国设计师欧文·霍普金斯的代表作。”
　　乔姗心里一震，蒋涛还懂这些了！
　　蒋涛知道乔姗喜欢绘画，他接着说道：“其实，建筑学的基础就是绘画，你喜欢画画，将来如果学建筑设计，起点会很高。”
　　言毕，蒋涛仰起头，微风拂过他的发丝，阳光恰好，不偏不倚落在了他俊俏的脸上。
　　“你怎么知道我喜欢画画？”乔姗故意拿乔。
　　“我看到你的图画本了呀，每次都藏在数学书的下面，生怕被老师发现。”
　　学校里学习紧张，同学们即使有兴趣爱好，多半也难得有时间一一展开，但乔姗不一样，她喜欢绘画，也乐于在学习之余，画上几笔，难得的是，乔姗不仅热爱绘画，钢琴、舞蹈、围棋、篮球，样样精通，称得上全能女将。
　　“那你了？你学过绘画么？”乔姗问道。
　　“我都是自学的，全凭爱好，包括学习建筑学的知识，也都是自己找书来看。”
　　“你为什么那么喜欢建筑学呢？”乔姗不解，“是打算以后选择建筑专业么？”
　　蒋涛突然局促了起来，眼神暗淡，欲言又止。
　　乔姗和蒋涛沿着校道走了很久，也走累了，在一棵三角梅的下面，二人索性坐了下来，那画面实在养眼，帅男美女的搭配，吸引了不少路人，纷纷侧目。
　　“我爸爸在世的时候，给人帮忙修房子，不小心，从房顶上摔下来，两天后就去世了。”蒋涛的声音有些梗塞。
　　没想到他的经历竟如此坎坷。
　　“你爸爸的在天之灵一定在保佑你，真的，他看到你现在如此优秀，肯定很开心。”乔姗的安慰，让蒋涛感到暖心。
　　“嗯，我也觉得爸爸一定是在天上看着我了，所以，我要一直努力下去，为自己，也为爸爸，为妈妈！”蒋涛含着泪花的微笑，让乔姗突然想抱抱他。
　　“所以，将来我一定要学建筑学，我想成为建筑师，我觉得我可以！”蒋涛自顾自说道。
　　“我也觉得你可以！”乔姗笑言。
　　“我希望将来我设计的房子，特别坚固，特别扎实，再也不需要像爸爸那样的农民工，上房顶修葺，不再让他们遇到任何风险。”蒋涛的誓言铿锵有力。
　　他们相视而笑。
　　“天命无怨色，人生有素风。”乔姗觉得，那一瞬间，那独属于蒋涛的微笑，已经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微笑了，那是很多年以后，依然穿越时空，让乔姗怦然心动的一束流光，一眼清泉，一颗划过天际的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