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息之境（无限）》弓长曹飞

14、圆塔

　　“还是想问。”段浦生收拾右边的衣服，他对茉莉的话倒是不感到意外，只是针对她口中说的没人去公馆持几分怀疑态度，在他理解和判断中，公馆应该发展成了顶顶厉害的组织，怎么会是她口中说的那样：“公馆应该很有名，怎么会没人来？”
　　“真的。”茉莉沉默了一会儿，随口道：“很有名不代表受欢迎。”
　　段浦生好奇：“怎么说？”
　　茉莉似笑非笑，开玩笑道：“大概是我们公馆对待NPC的方式像个奇葩，也或许我们都不算是人，是鬼，所以他们害怕。”
　　话刚落下，清脆的鞋跟声在寂静的八层回响，抬眼望去，在楼梯口，婀娜多嘴的身影慢慢出现在两人眼前，随之出现的是温柔优雅的妮娅。
　　“你果然在这。”
　　妮娅的眼睛泛红，眨眼间流出血泪，她朝段浦生歪头笑道：“晚上我来找你，没在房间看到你呢。”
　　段浦生懒洋洋靠着支架，他淡定道：“在不在，今晚都会见到你，对吧？”
　　妮娅恍若未闻，她屈指抵在鼻尖，看着狼狈的两人，柔声道：“今晚你要睡这吗？下楼睡吧，无论你变成了谁，我都能认出你，我可以向你保证，不会伤害你。”
　　段浦生不以为然：“楼上楼下睡有什么区别吗，不都是睡，要么睡到大天光，要么睡到掉脑袋。”
　　妮娅轻笑，走进几步，提醒他：“我和你睡就不会出现危险咯。”
　　硝烟弥漫的气氛一瞬间停滞，逐渐显露几分暧昧的气息，茉莉探头从缝隙中观察两人，皱着眉头不发一言，只是伸手抓住段浦生的衣袖，随时提防妮娅的下一个动作。
　　段浦生哽住，马上道：“行啊，只是你确定要和两个大男人共处一室吗？”
　　“可以啊，和君子同眠，我可不怕，更何况还是两个。”妮娅戳了戳段浦生受伤的右臂，发红的眼睛继续落了泪，滚烫的血泪滴在段浦生的手背，她突然问道：“如果我变成了其他人，你能认出我吗？”
　　段浦生犹疑回道：“不能吧。”
　　妮娅手指用了力，鲜艳的红色从纱布渗出，她似乎真的疑惑：“那可就怪了，他都能认出我，你不能。”
　　段浦生一愣，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忙问：“谁？”
　　“他现在正躺在床上等着我们呢。”妮娅笑了笑，“你真的不和我睡吗？”
　　今晚的圆塔，地下通道被找到，底下的骨头人成堆冲出地牢，肆意在圆塔屠戮，底下的血池久久没有渗下去，他们填饱了肚子，慢悠悠的爬回地牢呼呼大睡，直到转盘重新转动关闭了入口，今晚的圆塔才看上去是一个安全的地方。
　　306房间，解古道阖眼半躺在床上，似乎已经陷入了睡意当中，两人进屋后，他掀眼看到段浦生受伤的右臂，叹了口气：“你真要和我们睡？”
　　妮娅神情自若，掀了被子躺上床，笑道：“当然。”
　　解古道无奈从另一边下了床，坐到段浦生昨天打的地铺，淡回：“我和他打地铺。”
　　段浦生默契地坐在了解古道身边，紧绷地身体松懈了些，应和道：“打地铺。”
　　“怎么？你们一个都不敢躺我旁边。”妮娅俯身趴在床尾，灯光下的脸显得柔和正常，她耷拉着眼皮，随意道，“我长得不恐怖吧，你们怕我？”
　　解古道闭眼就要睡，他耐心回道：“美丽的女士自然不会让人害怕，你要是无聊，可以讲故事，我们倾耳相听，说不定还能当一次心理医生。”
　　妮娅轻笑一声，似乎对讲故事很感兴趣，她伸手要碰段浦生却被解古道提前拦住，只好收回手阴恻恻道：“好啊，好久没有和人讲故事了。”
　　“有一对挚友，从小一起长大，去了很多地方冒险，这一路上他们经历了很多，得失皆有，他们疲惫地走到了终点，脚步停留在了圆塔。”
　　“圆塔的诱惑比以往遇见的任何一个奖励都要来的猛烈，它治好了失声的黄鹂，鼓励了胆小的老鼠，黄鹂恢复了动听的声音，老鼠成了圆塔的主人，欲望使他们产生了新的愿望，黄鹂想要成为自由鸟，外面的世界太危险，所以老鼠想要和黄鹂一辈子待在圆塔，起码在这里，不会再遇到任何困难险阻，不用再提心吊胆。”
　　妮娅的声音开始没精打采，眼神涣散陷入了回忆当中，沉声继续叙述了这个对她来说无聊透顶的故事。
　　“某一天开始，圆塔不断的被入侵者闯入，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杀死塔主，塔主即老鼠，他们每一次找到塔主用了各种方式将他杀害，可惜的是他们从来没有找对方法，塔主早已体验过了各种死法，他们的花招对于塔主来说只是小儿科，直到他们找了黄鹂。”
　　“承诺了她最向往的自由，透过所有过客的眼睛，黄鹂背弃了老鼠，可老鼠实在爱黄鹂，原谅她，恩赐她，为此放弃权利，圆塔的一切都属于黄鹂，她将永永远远的待在圆塔，享受无边富贵。”
　　解古道面色没有波澜，他静静地听，平静的阐述他的看法：“黄鹂如果背叛了老鼠，就不会选择将入侵者的计划告诉你，她放弃了自由，甚至告诉圆塔存在的所有漏洞，在无数次重组中，普普通通四处漏风的圆塔被黄鹂和老鼠修补成坚不可摧的囚牢。”
　　段浦生侧身看着解古道平静的脸，心中嘀咕，好像没有任何事能让这个人大惊失色，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就算一时没有，后面也会被他完全掌控。
　　“也许你说的对。”妮娅喃喃，背过身缩进被子里准备睡觉。
　　段浦生嘀咕道：“一个故事还分那么多的版本。”
　　“你也可以看做我们是不同版本里的NPC，终其所有，都是看客。”解古道看着天花板，随口说了一句，后又道：“你的手再给我看看。”
　　段浦生迟钝了一会儿，将自己的手递到解古道掌心，只见解古道看了一眼，不知道看出了什么名堂，看完放下就阖眼假寐。
　　段浦生好奇看着自己的手心手背，还是和之前一样，密密麻麻的红疹脓疱，多了的就是些不起眼的小擦伤，也没其他的，也真奇怪，明明是危险的一晚，现在却完全放松下来，甚至刚闭眼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见床板吱哑的声音，段浦生迷糊睁眼就看到一张溃烂的脸抵在他们脸上，血盆大口，身形非常大，他的视角还能看到怪物背后鼓起了一个巨大的脓包，锋利的尖爪离他们不过咫尺，心扑通扑通狂跳，下意识肘击过去，眼前的怪物瞬间消失，反而是枕边的解古道捂着胸口，苍白着一张脸。
　　段浦生紧张地问道：“你没事吧，受伤了？”
　　“没有，小毛病。”解古道问：“你怎么了？”
　　段浦生背后一阵冷汗，缓缓道：“我好像看见了一个怪物出现在房间，张着血盆大口，要吃了我们的样子，也可能是做了噩梦，一眨眼就没了。”
　　“怪物？”解古道坐起，观察了整个房间，房间还是四处漏风，而妮娅在床上睡得很熟，他再次拿起段浦生的手看了看，回道：“继续睡吧，不会再出现问题了。”
　　段浦生摊手，看到自己光洁的掌心，原本的红疹脓疱完全消失，他想起霍禾说的话，喃喃道：“什么时候接触到塔主的眼泪了，眼泪，妮娅？”
　　他看着身边入睡的解古道，还有床上熟睡的妮娅，直觉告诉段浦生妮娅是塔主，妮娅的眼泪救了他，妮娅说变成其他人被解古道认出，说明解古道认出来变成妮娅的塔主。
　　段浦生完全没有睡意，他走进卫生间关上门，看着窗外雾蒙蒙一片，他默默的想，妮娅是塔主，塔主控制圆塔的一切，大部分死亡的方式是坠楼和被骨头人吃掉。
　　虽然塔主可以直接控制人，但人可以费力挣脱，因此塔主捕杀的方式还是要依靠骨头人的存在，也不对，妮娅是妮娅，塔主是塔主。
　　无论从故事里，还是从园塔的八层探索，他可以笃定这是两个独立的个体，并且各自拥有对园塔世界一定的掌控权，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混乱，或者说妮娅的灵魂从哪次崩塌被藏起来，皮肉却被塔主收割成了寄居处。
　　按照解古道的说法，他们需要将地牢的通道关闭防止骨头人出来，这肯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地牢下面那么多骨头人，关闭通道是一件难事，从骨头人的嘴里活着也是一件难事。
　　段浦生盯着白瓷砖，透过白瓷砖的反射他看到了自己如今的脸，中规中矩的男人模样，无聊道：“原来长这样。”
　　突然段浦生想到了什么，回想起404卫生间的样子，发现两个卫生间都没有镜子，他站直身，思索妮娅、塔主、骨头人和镜子的联系。
　　虽然荒唐，但往离谱的方向想，骨头人是活人转化的，圆塔没有镜子，他们看不见自己变成了什么样子，假设他们还存有人类的情感，看到镜子中自己的样子，即便不能困住他们，也能让他们的行动有一段时间的停滞。
　　镜子，镜子，圆塔会有镜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