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楚芷墨

26、第二十六章

　　身上吃痛，南曦被那人重重一摔扔到间不知道名字的小黑屋里。

　　白嫩莹滑的胳膊上多了几道深红，长印子在月光的照耀下更加明显。

　　身下的稻草早已经干枯，躺在上面硬邦邦，没有一点舒适感可言。

　　松散的头发遮住她大半个面庞，目光垂直落在身前的土地上，南曦明白他这是想要把自己关在这里。

　　她苦笑一声，回头：“你是想把我关在这里吗？”

　　“谢昭晔，你最好杀了我！”

　　说着说着，惨白的小脸上多了几道泪痕，眼底依旧是不愿服输的倔强，那眼神干净透彻，像世间尚未被染脏的宝玉。

　　谢昭晔看着她的眼眸，一瞬间竟有些恍惚。

　　那一丝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出现只要几秒，退却也只要几秒。

　　谢昭晔阴笑，嘴唇上下开启，道：“芝麻葵死了，是她未乖乖听我的话。”

　　他皮笑肉不笑，每一个微小的动作都是在对南曦的凌迟。

　　“所以啊，你杀了我吧！”

　　南曦哭着哭着就笑了，整个人瘫坐在地上，肩膀松松垮垮，凉风扬起她鬓前几根碎发，她眼眸晶亮却凄惨悲凉。

　　那么一瞬间她是真的想死，谢昭晔杀了她好不好，谢昭晔杀了她好不好。

　　如若自杀，她害怕，怕多少年以后在地下见到爹娘，他们······他们会怪她。

　　她也怕疼······

　　南曦双腿叠在一起，两手臂无力耷拉着，眼皮勉强抬起就这么注视着谢昭晔，那人神情寡淡，眼底看不出一丝温度。

　　他依旧俯视着她，如同他们见的第一面。

　　发生的种种，都是他在俯视着她。

　　谢昭晔觉得理所当然，也是必须，他开口道：“你休想，在死之前想想其他你在乎的人。”，他摩挲着手上的那枚扳指，悠悠继续道：“想一想，你死得起吗？确定要你在乎的人为你赔上性命？”

　　他语气上扬，似在疑问，一副掌握着主动权的骄傲神态。

　　南曦表情麻木，呆呆地盯着无尽的黑夜。

　　星河璨璨，明月昭昭，南曦心底酸楚无比，心脏好像背什么给攥住了，疼得她不能呼吸，好像名贵的风琴断了弦，她心上的那根弦因着谢昭晔断了，怎么接都接不上。

　　平静的面庞，让人看不出南曦的情绪。

　　她狠狠地攥着拳头。

　　木门被轰然关上，留给南曦的是一片漆黑，黑洞洞的木屋里无数小虫子蠕动的声音融入她耳中，潮湿的空气闷的南曦喘不过气。

　　她依旧死死盯着那扇木门，儿时幸福的回忆一幕幕涌到眼前。

　　同样的稻草，动听的鸟鸣，三月的扬州桃花又开了。

　　往事种种如云烟，南曦绝望的把眼皮闭上，随之而来的是数不尽的泪珠，回不去了，再也回不去了。

　　她的身子笔直，僵硬地往下躺，咚隆一声，是身体撞着地面的声音。

　　心中的痛苦麻木了身体上的感觉，南曦就这样死死睡了过去。

　　要是能一直这样睡下去就好了。

　　唯一一丝罕见的月光打在南曦身上，映着她鹅黄色的衣裙。

　　这小黑屋里特别冷，南曦不由自主地蜷缩在角落里，头靠着冰冷的墙壁，双手环臂来祈求一点点温暖。

　　——

　　再醒来时南曦第一眼看见的是谢昭晔。

　　她不想看见这个人。

　　温暖舒适的感觉，还有穿着黑色长袍带着药箱子的郎中，瞬间南曦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昏了过去，但是不知道昏了多长时间，救她的人是谢昭晔。

　　不，不能说是救，如果这个世界上没有谢昭晔南曦根本就不会遭受这些。

　　南曦把头颅扭过去，郎中交代着谢昭晔，声音很小南曦听不清，她也不想知道两人之间究竟说了什么。

　　约莫一盏茶未凉，谢昭晔冷冷上前，命下人把汤药给他。

　　修长的手指托着那碗汤药，他坐在南曦身边，命令道：“把头扭过来。”

　　那语气十分冷，南曦不想看到他，就光听这语气就知道他是什么个表情。

　　见南曦不动，谢昭晔耐着性子再次开口：“转过来！”

　　语气中多了分不耐烦，南曦听得出。

　　谢昭晔见南曦依旧不为所动。

　　眼神狠厉了三分，手指轻轻一动，将药放在下人举过头顶的银盏中身旁，他一言不发，硬生生将南曦给掰过来。

　　枕头塌陷了三分，南曦被他控制着，白皙的脖子上瞬间多了几道朱红。

　　南曦死死盯着他，道：“我还以为大人会让我在那小黑屋里自生自灭。”

　　她说话比以前胆大了许多，敢在他谢昭晔面前用“我”这个词。

　　那人不怒，反而扭头去端那碗汤药，他把一勺棕色汤药放在南曦嘴边。

　　他在亲自喂她药。

　　她不能不领情。

　　谢昭晔威慑的眼神死死叮住她，南曦感到一丝丝压迫感。

　　她不知道这个有点病的男人又在搞什么。

　　银勺子放在她唇边，带着汤药的温度，南曦狐疑的看着谢昭晔。

　　“不要等爷生气，你私自逃跑这件事还没算，你是真的想要死更多的人吗？”

　　谢昭晔说这话的时候嘴角上扬，眼里多了几分杀戮，倒是吓人。

　　南曦瞬间一愣怔，爹娘还在他手里。

　　“还不张嘴吗？”

　　银勺子在她嘴边微微动了下，棕色汤药已经滴撒了一部分在红色被单上。

　　他的眸在笑，笑里藏刀。

　　南曦不敢违抗她的命令，乖乖张开嘴。

　　那棕色的汤药顺着喉咙慢慢往下滑落，热腾腾的感觉让南曦的两颊微微发红。

　　这药味道很苦，苦到舌根，苦到心底的那种。

　　南曦眼底平静，她不想让面前这个男人看到自己虚弱无助的样子。

　　她也不知道这药究竟是治什么的，她也不是很想知道。

　　她唯一知道的就是，谢昭晔不会给她下毒，他就是不让她死，他就要让南曦在他的手中，满满折磨南曦。

　　谢昭晔看着眉头微微囧起的南曦，轻声问了一句：“不怕我给你下毒？”

　　南曦无奈一笑：“大人舍得让妾死吗？”

　　谢昭晔双手叉腰，他似乎对这回答很满意。

　　他继续问：“不想知道这是什么药吗？”

　　南曦莫不做声。

　　谢昭晔心平气和的告诉她：“你有孕了，这是安胎药。”

　　他一字一句击在南曦心口上，她一瞬间听不见谢昭晔那张嘴究竟在说什么，南曦愣怔了。

　　怎么可能，

　　她不是经常喝避子汤，怎么可能？

　　完全不可能？

　　南曦眼底是一片不可置信。

　　有了孩子？为什么啊？南曦下意识摸着她的小腹，眼皮抬起带着恨意看着谢昭晔。

　　看见他棕色瞳孔的那一刻，南曦几乎是下定了决心。

　　她不要这个孩子，她不能把这个孩子生下，这个孩子名不正言不顺，她不想生下她怨恨人的孩子，她要逃，要带着爹娘一起逃。

　　谢昭晔满面柔情，拉着南曦的手说：“把他生下来，爷可以当之前的事都没发生过。”

　　这是谢昭晔第一次拉着南曦的手这般柔情，他的眼底一瞬间充满了柔情，与先前的万完全不一样，南曦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

　　把他生下来？南曦听到这话时，胃里翻江倒海似的，恶心不止。

　　来的不和时宜的孩子，她为什么要生？

　　一月后。

　　这些天她都顺着谢昭野那个疯子，让他想干什么便干什么。

　　今日她早早起身做了份早茶给他，乖顺地给他摆着菜：“大人请用。”

　　南曦面上带笑，却在心底冷哼，狗东西，快快吃吧。

　　这可是她亲手为他做的，可是费了她不少心思。

　　谢昭野对于她的安稳十分满意，玩弄着她的掌心，随手捏了一块他最爱的桂花糕递在南曦嘴边：“你先尝尝。”

　　南曦嘴角抽了抽，僵硬的面庞上挤出一抹笑容，咬了一小口后对他笑了笑。

　　谢昭野拂着她鬓前的碎发，将人一把拉到怀中，沁人的香味瞬时飘了他满怀，放下心中的疑虑将剩下的桂花糕一口吞没。

　　他摸着她的肚子，难见的温柔：“他有没有不乖？”

　　南曦看着他嚼完咽下去，这才放心，强忍着心中的恶心，笑着对他摇摇头。

　　随后又亏欠的低头，不舍的摸了摸自己渐渐隆起的小腹。

　　孩子呀，是娘亏欠了你。

　　你怎么就……怎么就选择我当你的娘亲呢。

　　她鼻子一酸，眼中泛着水光，也罢，娘会陪着你，一直陪着你。

　　南曦少有的主动靠近他，鼻尖触碰鼻尖的那一刻，她冰冷开口伴随着瘆人的笑声。

　　天边一抹残阳照得树影都凄凉。

　　她一字一句道：“我下毒了。”

　　“谢昭野既然你不肯杀了我，那我就杀了你。”

　　“我恨你，恨死了你。”

　　随后她怕他死不透，又掏出藏匿好的刀剑狠狠朝他心口上插了一刀。

　　滚烫的鲜血溅到她眼睛里。

　　谢昭野不可置信的往下看，她怎么敢？喉咙泛起血腥味，嘴角涌出鲜血。

　　“你……你……你也吃了这糕点就不怕？”

　　南曦再也撑不住，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逃离他，凄惨笑了：“我不怕，我就是要你死。”

　　“若是你死了，一切都结束了，也不会有人为难我的亲人。”

　　刀剑正中要害，谢昭野身体逐渐僵硬，惊讶的眼睛干枯地瞪着。

　　残阳似血。

　　南曦看着他咽了气，自己也躺在地上，她摸着小腹，自言自语道：“真好。”

　　最后一滴眼泪落在枯叶上，腐烂是它的结局。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