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未简》目不民

1、第 1 章

　　入冬的夜格外的冷，寒风顺着窗户飘进温室里，林未简手拿着笔，百无聊赖地点着书桌上的本子，又懒洋洋地看了一眼窗户。
　　教室外，暖光打的冬夜冒出了星星点点，亮堂了几片地，零散的人走在路边上拉长了身后的影子。几个聚一起的人脸上应该冒出了笑，林未简看不清，他们玩闹着，伴着打闹的动作，林未简少见地愣了神。

　　他看见了在灯光中逆流缓缓走来的人，林未简对这个人并不陌生，老是迟到，经常和别人起争执，有着恶狠狠的眼神，大家都说他是个混混，林未简掰着手指头算着。
　　可他不这么认为，林未简往自己的领口缩了缩，手撑着下巴，盯着下面的人。

　　明城二中晚修是自选的，八点座位上已经没有多少个人了，有的几个也正埋着头窸窣地写着什么。

　　哐。

　　门被用力推开，有人抬了头又低下去，看起来像是见怪不怪了。进来的正是林未简前几秒在窥视的人，那人自如地走进教室，到最后一排把他的书包捞上就又准备走出门。
　　林未简终于看清了这个人，几道暗红色的印在他脸上蔓延开，抓书包的手上也零零碎碎的布满着暗色，只是藏在头发下的眼眸依旧冷淡，看着转身出去的背影，林未简又愣了一下，原来校服也有些不成样子，到处是和别人起争执的痕迹。

　　怎么了。

　　嗒，“等一下!”林未简从位置上起来，随后又立马用手捂住了嘴，头猛地一回。
　　现在是晚自习。

　　谁知道在门前的人听见了这句话只是顿了顿，便又将门带上了。

　　？

　　林未简没再停顿，向座位上的同学说了声抱歉也捞起书包冲出教室了。
　　他才不信那些传闻，只是心在隐隐发作，他好像能透过这个大块头看见他记忆中的背影，再也忍受不了像他一样的人一个人受了伤又灰溜溜的走掉，没有人理会，也没有人明白。也许是自己的想像，但那也足够了。

　　反正他受伤了。他暗自想，又攥紧了书包带。
　　但是他忘记了这个人步子特别大走路很快，一不留神就没了踪影，刚刚也是，在楼下的人一下子到了教室他甚至还看着楼下的灯持续地发着光，中古的灯泡昏沉沉的。
　　他看见走廊上空无一人时慌了一下又攥了攥书包带，肯定下楼了。林未简为自己鼓了气，一溜烟窜到一楼，这是他在学校跑地最卖力的一次了，不过也没白费力气，向楼道来一旁，他好像看见了远处的一个模糊的黑影。

　　“李瑓!”林未简卖力地喊了一下。
　　没有人回应，那个黑影也消失在了视野之外，风好像吹散了他的声音，只能听到空中飘散着几缕空荡荡的回音。

　　李瑓。

　　林未简低下头，用脚踩了几片干枯的落叶，咔嚓咔嚓，前面地上的落叶没有了路灯的光，倒是有个的影子占据了光的位置。

　　一个人的形状。

　　林未简猛地一抬头，就和面前的人对上了眼，那人轻飘飘地说：“怎么，好人多管闲事?”
　　林未简哪知道前面消失的人又会忽然出现在他面前，直愣着，直到李琼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光照在李瑓发丝上，亮闪闪的。

　　“怎么？”吓傻了？李瑓没有说出来。

　　他面前的人好像回过神来轻拉着他的衣服到路边的椅子下，那架势特别古怪，一个插着衣兜尽显懒散的人被一个只有他肩高的人随意地拉着走。
　　当然李琼那大块头一个小矮子怎么可能拉得动，可以说是他就着林未简拉的方向向这边走来，李瑓也没想到为什么要过来身体就作出了回应。

　　李瑓在林未简身后撇了撇嘴。

　　“你受伤了。”沉默了很久的林未简回头颤颤地说。这是一个肯定句。
　　李瑓只盯着他没说话。
　　林未简极微地慌了一下，他忽然想到刚刚自己追过来的举动很让人不明所以，但是他脸上仍表现地很自然，淡定。我是冰块，冰块。

　　“你受伤了。”林未简又小声嘀咕了一句，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自己，转头就把背上的包打开翻了一下，拿出了酒精，红药水，棉签，创可贴等小东西。

　　等东西都摆在了椅子上，小矮子又拉了拉他的手，碰了碰他，李瑓才乖乖坐下。
　　李瑓垂眼看着林未简低下的眼睛，他在忙碌地摆弄着这些小东西，长长的睫毛从里往外翘，轻轻地颤着，一对杏眼正炯炯有神地盯着手里的动作，拿出袋子里的棉签，转出了酒精盖子沾了沾，就想往李瑓脸上来，李瑓头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一下。
　　林未简以为李瑓往后退的头是不想让他帮他上药，眼睛闪闪地往下垂，稀里糊涂地：“我之前帮过你很多……”
　　李瑓头向他这边过来了一下，“嘶”，有预谋的棉签就到他脸上来了，他发出了一声后就没说话，只是格外安静的看着林未简有些得意的表情，感受着随着他的手在轻轻摆动的棉签。
　　“帮过什么？”李瑓说。
　　他看见聚精会神在他各个地方展现操作的小医生顿了一下，说：“也没什么，就是擅自帮你请假了。”
　　林未简说这些时眼神有些不知道往哪走，他有些心虚，毕竟他也不知道擅自做的这些在李瑓眼里到底算什么，是多管闲事，还是什么。

　　李瑓那不加掩饰直白地盯着林未简的眼睛被亮闪闪的眼睛回视时，李瑓撇开了头。
　　林未简这时候真的想停住自己的嘴，或者说早该闭住自己的嘴了，刚刚只是想帮他快点上药就随意的丢了一句话，这想想他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帮过李瑓的，实在惭愧啊。而且他那厌恶的眼神，分明就是觉得我说的话太擅作主张了……
　　林未简脑里的大作战还没结束，旁边的人传来一句话。
　　“谢谢。”
　　李瑓没再回视林未简，哪怕他知道一转头就能看见那闪闪着光的眼睛，只是看着手上的创可贴，一个小熊图案不符合他的创口贴。

　　在房间里李瑓躺在宽大的床上伸展开五指，灯光下手上几个创口贴被照着反了光。其实他并不明白林未简为什么要拦住他，又为什么要帮他上了药处理好伤口。他其实也可以毫不犹豫地走掉的，但是他就是看见林未简垂着的头犹豫了，又莫名其妙的再从路口出来，走到林未简面前。

　　为什么。

　　另一边，林未简背着书包站在破旧的一栋楼下，这一片可以算是贫民窟，小巷连着小巷，连路灯都照亮不到这片地，垃圾堆随地生成。林未简脸上却笑笑的，他尝试过很多次追上李瑓，这次终于成功了，还为他整理了伤口，即使这对李瑓来说并不重要，林未简也很知足，行动一小步也很好了，笑着，他获得了一秒钟的自足。

　　黑色包围着整片小楼，寂静无声的夜被几声脚步打破，忽然又恢复平静。

　　他抬头看见了破旧楼上一户灯亮着，干脆席地而坐，又拿出书包里的课本，今天的任务落下了一部分，他想在这完成，垂着头，窸窣间就到了十点半，他整理完书包，轻轻拍了拍身后，便蹑手蹑脚的走到家门口，拿出钥匙转了一下，咔，门开了。
　　一开门林未简就看见大厅里散落的几个空啤酒杯和站在正中间眼里有些发红的，父亲。
　　“爸爸。”林未简说。

　　林常铭脸上的平静在看见林未简之后打破，他拧着眉头，脸上满是狰狞，看见他就快步走过来，抬起手就挥了一下，这一巴掌很沉，林常铭是下了狠手的，林未简身体歪了一下，顺势就倒了下去。
　　林未简用手擦了一下嘴角，说：“又干什么发这么大的火，爸爸？”

　　“你妈妈！你是不是知道你妈妈走了？！”林常铭吼了出来，脸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面容狰狞。
　　林未简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回神了，眼睛直盯着林常铭，勾着唇近乎挑衅地说：“要我我早就跑了，还等到这时候，你这种人，”他顿了一下，又补：“不值得。”
　　没等林常铭再揪住他，他就使劲一起身，一溜烟地滑到自己房间门口，抓住把手就把自己往里带，又马上反锁，这才稍微安定下来。他心脏跳动的很快，像是要从那狭小的空间崩出来。林常铭没有追过来。

　　“ 妈妈走了？”

　　林未简囔囔道。他当然知道苏绮受不了了，但是他没想到她甚至连和自己说一声都没有就走了，心一阵一阵的。
　　昏暗的夜晚只有轻轻地抽噎声和发着光的屏幕，谁也没先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