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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山雨欲来,陶宁看着眼前的人,脑海中莫名其妙的就浮现出这四个字。
      “你是谁?是谁?”
      高大的男人看着她,漆黑的雨夜中,洁白的牙齿露出诡异的氛围。
      “吾名仓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带你回家”
      “回家?”
      陶宁是个孤儿,家对她来说是个陌生的字眼,她冷笑了一声“我连家人都没有,哪来的家?你拐骗我也要有个合理的理由吧”
      仓衑伸出手,爱怜的摸着她的头,仿若神临人间,夜雨的光晕打在他黑色的衣帽上“你的父亲,姓禽滑,单名一个宁”
      陶宁扯出一个滑稽的笑“我都没听过你说的这个姓,骗谁呢你?”
      仓衑猛地出手钳住她的脸,手指大力的差点把陶宁的脸捏爆,他用力的在他耳边一字一字道“英雄的姓氏,不该被如此轻贱”离得近了陶宁才看到仓衑的眼睛红的像是被血染过,他的话声声泣血“吾来寻你,同吾一起完成你父的愿望”
      “什么愿望?”脸颊生疼,陶宁不敢在逆着仓衑的话说。
      “守山河无恙,我华夏一族再无外敌来犯,黎民生活无忧,百姓安居乐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陶宁没忍住,在大雨中狂笑不止“守山河无恙?他以为他是谁啊哈哈哈哈哈,护黎民无忧,百姓安居?我从小受尽欺凌,没过上一天安稳日子,他连我都护不住,想护谁?能护谁?连如今站在我面前的都是你”
      “百鹿山之战,你该有所耳闻”仓衑单膝跪地,高大的身躯笼罩住陶宁小小的身体,他轻抚她的脸颊“金穹顶,你父与孪蟲珄大战身陨”
      陶宁眼神一恸,就算没听过禽滑宁的名字,但百鹿山之战是神州大陆上无人不晓的战争,那一战人族的将军同兽族首领一战定天下,将军战死,兽族退兵,以画云江为界,人兽两族再不侵犯。
      “我父亲…是人族的将军?”陶宁问,满目怀疑。
      仓衑沉重的点了头“两族初定安稳,人族需要一位首领,吾推举人皇上位,稳定皇族地位,十几年来吾一直在找你,孩子,同吾回去,守你父遗愿”
      “既然皇族稳定,这山河自有人皇派兵守护,我能做什么”陶宁不解。
      “人心只有危难时才会聚齐,当生命的威胁消失,牛鬼蛇神便都出现了”仓衑说“人兽两族的争斗已经暂停,现在争斗不休的,是丑陋的人心”

      陶宁是画云江人族边界一个小镇上长大的孩子,她有记忆开始就在这里生活,周围熟悉的只有一个头发花白随时能死的老婆婆,待她七岁那年老婆婆死了,那以后她就住在老婆婆生前的屋子里,每天出去混一口饭吃,这样也慢慢长到了十三岁。

      这天白天她同人打架时将一直挂在颈间的挂坠丢了,晚间不顾大雨倾盆出门寻找,刚找到就被仓衑堵在街头得知了自己的身世。

      仓衑站起来,冲她微微弯腰,伸出一只手“孩子,同吾回去,守你父遗愿”
      不管陶宁如何不屑,都不得不承认,她想要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所以,她搭上了那只手,将自己以后的人生交给了面前这个男人。

      金殿上,仓衑站在人皇颛顼身边,听着下面站着的那些人争斗,无非是我想要哪块土地,赐给我的土地不够广阔,皆是人心贪念所致,终于,颛顼咳了一声,下面安静的看着他们高高在上的皇。
      “你们想要百鹿山,孤都知道,禽滑将军身死后,万物生灵皆有亲近之意,那片土地确实肥沃,你们想要,孤也拿不准到底该封给谁,不如巫师来说说?”颛顼将问题抛给了身边的仓衑。
      仓衑这时才动了动身体,说道“谁也没有禽滑将军的后人有资格继承百鹿山”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将军的后人?”
      “我听说将军是有一妻,但不曾听说有后啊”
      “兽族强悍,乃吾族劲敌,将军百战不殆,虽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却唯恐妻子受其牵连,早已暗中转移了地方”仓衑抬起手,大家顺着他的手看过去,一个十二三岁模样的女孩走进金殿。
      “禽滑宁,吾寻了十三年,终不负故友所托,寻得故友之女,却也得知故友之妻已然身死随他而去”
      此语一出,殿中哗然,却已没了对地盘的争夺之心,百鹿山稳稳收入陶宁的手中。

      送陶宁走的那天,仓衑和颛顼站在皇城门前,仓衑对她说“宁,她叫山泉,她叫冰露,是早年和风部的人,和风擅算,可掌管财物,他是巫察,是你父亲身边最得力的勇士,在你身边护你周全,此人名叫泣汊儿,吾赠与你,此四人交予你带去百鹿山”
      颛顼将一块人型玉牌交给陶宁,对她说“孤赐你十万勇士,自今日起,你便是孤的百鹿王,禽滑将军之后,百鹿山孤就交予你了”
      陶宁接过玉牌,上面的人与她无二,背面刻着‘百鹿王’三字,和田玉乃皇族所有,下设君臣皆有一块和田玉代表人皇赋予的身份,她领着四个人,带着十万勇士奔赴百鹿山。

      “那日在三皇殿,巫师同孤说的破局,便是此女?”颛顼问。
      仓衑点头。
      “百鹿山是兽王被封印之地,还剩七年,届时群兽尽出,第一个要取的地方就是百鹿山”
      仓衑往前走了一步,眺望着远方,说道“如今的人族,贪婪、肮脏,我们需要一场鲜血来洗涤,王上不必担忧,宁脖子上的玉叫劫苍生,当年禽滑宁在员峤带回来的,他将此物留给后人,必是护佑之物”
      “渤海之东不知几亿万里,有大壑焉……其中有五山焉:一曰岱舆,二曰员峤,三曰方壶,四曰瀛洲,五曰蓬莱。巫师说的,可是仙山员峤?”(摘自《列子·汤问》)颛顼问。
      “正是”
      颛顼不知在想什么,仓衑望向他片刻,再次将目光投向远方。

      “大人,过了这条大河再往前走一日就到百鹿山了”冰露擦了把汗“我们一行数日,终于要到地方了”
      “百鹿山”陶宁看了看目的地的方向“我们休息一下吧?”
      “不可”巫察说“天色将晚,此地空旷,入夜恐生变故”
      仓衑说,巫察是她父亲身边最得力的勇士,陶宁不疑有他,未停歇片刻便继续前进。

      陶宁一行人终于到了百鹿城,已经有人站在城门下等她,待见到人时便立刻前来拜见。
      “小人硫知,大人任职前小人代为看管城中百姓”
      “带我入城”陶宁吩咐道。
      “是”
      “且慢”泣汊儿道“大人,先布城防,安置十万勇士”
      陶宁恍然,多谢泣汊儿提醒,再同硫知交谈城门布防和安置之事,待大局初定,已是月上柳梢,硫知带着陶宁和其他四人去了百鹿王府。

      夜深人静时,陶宁披着大氅出门,已是深秋,夜里凉风刺骨,她站在树下怔忡,数日前她还是个食不果腹的孤儿,在锤镇过着不知哪天饿死冻死的日子,如今摇身一变竟成了一城之主,统领十万勇士的王,人生有时就是如此不可思议。
      “大人睡不着吗?”
      陶宁转身,是山泉,她端着一盅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
      “大人今日未曾进食,小人炖了一盅鸡汤端来给大人,饿着肚子总是不好睡的”
      “谢谢你”
      “这是小人该做的”山泉将鸡汤盛进碗里端给她“将军曾于危难中救我和风部,今有幸侍奉其后,小人感念之极”
      “山泉”是冰露的声音,相较于山泉,冰露更活泼些“我一睁眼就瞧不见你了,反正也睡不着,索性出来找你,原来你在大人这里”
      陶宁知道冰露怕黑,夜里露宿荒野时都要抱着山泉才能睡着,她说和风部被毁后,她就过着颠沛流离的日子,好几次差点被兽族所杀,幸好被将军救下,才能过上如今的安稳日子。
      送走山泉和冰露后,陶宁喝着鸡汤望着星空“父亲,你能看见我吗?我正在从旁人口中慢慢将你拼凑出来,你泽披苍生,心系天下,却未曾将时间予与我分毫,我现在不怨你了,你遗憾吗?”
      流星划落,陶宁放下碗,紧了紧大氅往屋里走“我就当是你的回答吧”

      “你就是将军的后人?”
      陶宁一只脚刚踏上台阶,头顶上便传来一声疑问,她抬头,见一个少年坐在她屋顶上,双腿悬在外面晃荡,一副悠然惬意的模样。
      “你是何人?”
      少年从屋顶一跃而下,稳稳的落在地上,然后凑到她身前闻了闻,陶宁好奇的看着他,少年却先开了口“你还没回答我,就要问我问题?我们一问一答才是相处之道”
      陶宁凝眉,少年的话她觉得耳熟,但忘了在何处听过。
      “是,我是陶宁,这下你可以回答我了吧?”陶宁回答之余亦在思考,这个少年身手矫健,自高处跃下也未曾有半点损伤,必是个高手。
      “我叫寻声,是将军的驯兽”少年猛地靠近她,将她颈间的玉坠取出“劫苍生,是我同将军一起在员峤为他妻子取来的”
      陶宁一把夺回玉坠“你是兽族的?!”
      寻声坦然的任她看“我是”
      “驯兽?”陶宁见他没有恶意,悬起的心稍微降下两分,但面对兽族依然戒备十足。
      “将军驯化了我,我奉他为主,听他差遣”寻声解释道“将军为我取名寻声,带我回家,在这之前,我四海飘零,无根无萍”

      少年对她并无恶意,陶宁渐渐放下戒备“所以,你现在是我的驯兽吗?”
      寻声高傲的撇了撇嘴“我此一生,只认一主,后人也不行”
      “那你来找我是……听了我父亲的命令?”陶宁略有些激动,或许父亲未死?不然这只驯兽为什么没离开!虽然没读过什么书,但她也听过一二,驯兽在主人身死后是可以解脱束缚回到自己族群的。
      “是”少年的声音有些低落“将军同我说,他死后不出二十年,你必会回到这里,让我在这里等你来,护你周全”
      见陶宁没说话,寻声又说“将军时常同我说起你”
      “胡说八道,他死时我尚未出生”
      “没胡说”寻声辩解“将军常说‘阿漓爱笑,若生的是女儿一定漂亮’将军常给你做玩具,遇到稀罕东西就留下来等着送你”
      陶宁听着听着,眼前的视线就模糊了,她问“那些东西呢?”
      “没了”寻声指着她说“将军留在这个世间的,除了你和我,其他的全没了”
      陶宁有些哽咽,寻声一言不发的跳回房顶坐着“今日你身边那个,谁给你的?”
      “哪个?”
      “络腮胡,虎骨刀”
      “你说巫察?仓衑说是我父亲身边最得力的勇士,派来保护我的”
      寻声颇为严肃“是人皇身边的巫师?”
      陶宁点头“怎么了?是他将我从锤镇找回来的”
      “无事”寻声说“不要同任何人说起我的事,你知道的,我是兽族”
      “嗯”

      百鹿城的建设比陶宁想的要难,城中东南有一大片土地寸草不生,种什么都没有收成,若是在这片土地上建盖房屋的话,每隔几个月就会起火一次,着实令人头疼,陶宁跑了一天寻找新的土地安置她带来的人,好不容易在东北找到一片空地,还要进行土地开采,让他们可以自己耕种,山泉和冰露每天计算着财物流动,泣汊儿一直在东南观察那片寸草不生的土地,忙碌中时间过得飞快,当百鹿城的城防设置完成,十万勇士终于安顿成功可以自给自足时,陶宁已经在百鹿山过了将近一年。

      “东南的土地还是没有办法吗?”陶宁问泣汊儿“可否向巫师求解?”
      泣汊儿道“当年之事,祸患延展,东南方土地大凶,故草木不生,无解”
      “那就没有办法了,将东南圈出去吧”陶宁说完,巫察拦住“大人,不可”
      “为何不可?那块地不能用,留着浪费占地,不如圈出去,我们可以圈进更多的土地”
      “大地是有记忆的大人”泣汊儿说“大凶之地,冤魂未散必有原因,许是贪恋生前旧地,若是大人将土地圈出,届时必有大祸”
      陶宁纳了泣汊儿的言,散了商议后独自一人往东南方去。

      “你去那干什么?”寻声现身拦住她。
      “那是一片废地,泣汊儿说因为大地是有记忆的,那些死去的人长久的眷恋故土不愿离去才导致土地寸草不生,我想……”陶宁的话未说完便被寻声截去话尾“她在骗你”
      陶宁“什么意思?”
      “那片土地上封着孪蟲珄,所以才有种种异象”
      “兽王不是死了吗?”
      “没有一个战报说过兽王死了,战死的是将军”寻声说“人族的力量相较于兽族来说还是过于渺小,将军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才会在百鹿山孤注一掷,他在那里布下觉天大阵,以身为媒诱孪蟲珄入阵,以他的佩剑洮生为祭,将孪蟲珄封印在那”
      “只是封印?”陶宁问“那他会冲破封印吗?既如此,为何不将此地严加看管起来?”
      “将军的佩剑洮生是活烙部的铸剑大师角裴用数百生人所铸,此剑大成时暗无天色,剑中有灵,可压制孪蟲珄,所以封印不会被冲破,至于你说为何不严加看管起来,是你们人皇的决定”
      “荒谬的决定”陶宁甩袖离去,寻声上前一步拉住她“你去哪?”
      “回皇城,问明白,如此要地为何这般轻易放置!”
      寻声拽住她的手,顿了顿才道“我与你同去”

      陶宁坐着寻声一路往皇城跑去,傍晚便到了城外三里处,寻声变回人身“那个巫师认识我,我不便同你进城,自己机灵些,别被骗了”
      “我可是百鹿王,哪有那么容易被骗”陶宁不乐意他这种对孩子说话的口吻。
      “是,百鹿王,小心些”
      陶宁举着当年离城时颛顼所赐的百鹿王玉牌进了皇城,在城门官的指引下来到颛顼府上,她推门进去的时候,颛顼正在看书。
      “百鹿王,何事见孤?”颛顼放下书,端坐着看她。
      “王上可知百鹿城东南有一处空地封印着兽王孪蟲珄!”
      “兽王不是死了吗?”颛顼惊起,大为震撼“谁与你说兽王被封印了?”
      陶宁没有说出寻声的名字,身后的声音却道出他来“那只妖兽同你说的?”巫师仓衑也来了颛顼府上。
      “不说话,便是吾说对了”仓衑走到陶宁身边“宁,妖兽同你说,孪蟲珄被封印了,你便来此诘问,若是他日妖兽同你说你父死于非命,你是否也会跑来责怪吾与人皇?”
      “我——”陶宁刚想开口,仓衑伸手示意她勿言其他,他说“兽族无脑,勇而无畏,太时上神甚喜,曾收之为徒,那只妖兽恰是其一,无常,多疑,性狡诈,且擅辩”
      陶宁睁大眼睛,没想到还有这一段,仓衑观其神色,伸手摸摸她的头“宁,你才十四,幼且慧,然慧极必伤,万事多听泣汊儿言”
      “巫师,若不是封印着兽王,那块地为何草木不生,时有异象?”陶宁问。
      “许是因该地久经战乱,大地冤魂不散,深恋故里所致”
      巫师的猜测与泣汊儿所言对应,陶宁不疑有他,后退一步,朝仓衑和颛顼行了一个大礼以表歉意。
      陶宁退时,仓衑喊住她“宁”
      “巫师还有何事?”
      “妖兽在哪?”
      “百鹿城,巫师找他?”
      “宁,小心,勿轻信他言”
      “是”

      颛顼府内,送走陶宁,颛顼坐回去“差点被一只恶兽坏了大事”
      仓衑说“宁在说谎”
      “你怎知?”
      “晨间,泣汊儿同吾言,宁在百鹿王府,若非妖兽载她飞驰,她必不会晚间在此现身”
      “我们该如何做?”颛顼问。
      “人皇只需在此坐镇,余下事宜,交予吾”仓衑往外走,颛顼问“巫师要做什么?”
      “除祸患”仓衑答完便走出门去。

      寻声载着陶宁往回走,两人一路无言,快到百鹿山时,寻声戛然而停,陶宁差点被甩飞出去,她紧紧抓着寻声的角,不悦的问“你做什么?”一抬头,原本该在千里之外的仓衑横空出现在她面前。
      “巫师?”
      仓衑冲她伸手“宁,到吾身后来”
      陶宁看了看仓衑,又看了看身下的寻声,抬头问道“巫师有何要事?”
      “是吾小看你了”仓衑同寻声道“仅一年便蛊惑了宁,当年就该掘地三尺找出你”
      “宁,下来”寻声同陶宁说,待她下来后,寻声变回人形同仓衑道“你以为杀了我就行了?”
      “你幼时师从太时上神,吾知晓,你很聪明”
      两人一问一答,陶宁根本听不懂,只感觉两人剑拔弩张,她刚想上前一步就被寻声伸手拦住,与此同时袭来的还有仓衑的长杖,长杖落地处便是方才她左脚落地之处,地面以此为中心向四周裂开,寻声抱起陶宁离开,落到一处安全的地方。
      “宁,吾再说一次,到吾身后来”
      “巫师,寻声曾是我父亲的驯兽,兽族认主,一生只侍一主,他同巫察一样!”
      “兽族认主,亦会叛主,你父亲以一敌百,骁勇善战,与兽族之战且战且胜,百鹿山一战怎会突然身陨?宁,你的父亲顶天立地,是一个英雄,英雄不该死不瞑目,你令吾失望”仓衑举手便朝寻声攻去。
      寻声抱着陶宁左躲右闪,间隙同她玩笑说“你信我啊?”
      陶宁从未见过这种阵仗,早已吓的埋头在他怀里什么都听不真切。
      “巫师,既然宁是将军之女,你下死手不会寒了将军的心吗?”寻声抱着陶宁立在一处石柱上,同悬在空中的仓衑说“你要杀的是我,可不是她”
      仓衑停手“将她给吾”
      “不给,又如何?”
      “那便杀你”
      寻声拍了拍陶宁“别怕,相信我”没等她反应,寻声便将她用力抛上空,他顿时化身一只巨兽,仓衑还没他一条腿长,陶宁稳稳落在他背上,前头传来寻声的声音“抓住我,坐好”

      百鹿城中百姓皆看到一只巨兽从头上飞过,兽族十四年没有出现了,这突如其来的巨兽让城中百姓开始人心惶惶,皆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寻声以最快的速度进入百鹿山,仓衑停止了追击。
      两人在一处树林停下,寻声变回人身。
      “他为什么不追你了?”陶宁问。
      “他出不去”寻声问“城中可有挂心事处理?”
      陶宁摇头,寻声道“那我们先不出去了”
      “什么叫出不去?他为什么出不去?”陶宁又问。
      “将军曾以星辉月盈之力在百鹿山布下大阵困住兽族,现如今除了我,谁也走不出去”寻声颇为得意的说。
      陶宁皱眉“我也出不去了?”
      “你想出去我就带你出去”寻声说“我不会拦你”
      “你们都把我搞糊涂了”陶宁说“巫师带我回来的那天跟我说,他跟我父亲是朋友,在我父亲死后,他花了好多年才找到我,他说各方势力混乱都想争夺百鹿山这个地方,导致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山川大河又将再一次陷入混乱,他希望我能授封百鹿山,完成我父亲的遗愿,我一直以为他们是好朋友”她的情绪略显激动“但是从你的描述中,我又不觉得他们是朋友,我到底该相信谁?”
      “你不是已经做出选择了吗?”寻声指指她“从一开始,你信的就是我啊”
      寻声找了个地方坐下,拍拍身边的位置示意她也坐下“将军同巫师一开始是朋友,在将军遇见我之前”
      “我以前在兽族时,同几个朋友一起得了太时上神的点化开了灵智,跟在师父身边六百多年,我们受不了族中为了生存和繁衍而进行的斗争,在一次夺权的战争中,哪边都不站的我们被推了出来,没有办法,我们只能逃跑,我是在这个时候遇见将军的,他看我资质不错又无处可去,便将我作为驯兽带在身边”
      “那时兽族同人族的战争也十分紧张,巫师不信我,几次相劝将军,无果后便离开了百鹿山,将军很看重这个朋友,当时却没有阻拦他离开,其实你有一句话说错了”寻声笑了笑,陶宁问“什么?”
      “‘寻声曾是我父亲的驯兽’这句话错了”寻声说“没有曾,我一直是将军的驯兽,过去,现在,将来,一直是”
      “我父亲已经死了,你要认清这个事实”陶宁其实不想说这句话,可是看寻声的样子,她觉得有必要让他清醒一下。
      “宁,你很没有良心”寻声依然轻声笑着“将军无数次幻想过与你见面时,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方才让你知道他有多爱你”
      陶宁盯着他,寻声接着道“我们有一次在天确山遭到了强袭,带去的勇士几乎死伤殆尽,将军浴血奋战,于天明时斩下敌方首领的头,那一战异常惨烈,洮生被鲜血滋润的红光满面”
      “剑也会红光满面?怎么看出来的?”陶宁托着腮听寻声讲。
      寻声解释道“洮生是剑灵,角裴铸剑的三百生人中,唯有洮生戾气最重,执念最强,所以剑才生出剑灵,取她之名”
      “原来如此”陶宁点点头“你接着说”
      “第二天将军看到自己鲜血淋漓的铠甲时说‘幸好阿漓不在身边,不然吓到她们’那是将军同妻子分开的第十个月,他算着日子,说你该出生了,也不知是男是女,但是他准备了一把匕首送给你”
      “匕首也没了是不是?”陶宁说,她记得那日寻声指着她说,将军留在世上的只剩你我了。
      寻声点头,笑容中有一丝失落“宁,巫师有一句话说的对,将军之死,另有蹊跷”
      “什么意思?”陶宁拧起眉头“你想说什么?”
      “将军打仗从不丢下我,百鹿山之战前几日他便命我在百鹿城等你,不让我参与,我想,他是知道自己此战有去无回,留下我可护你周全”
      “昨日你同我说,人族于兽族而言太过渺小,将军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
      “那是为了骗你说的”寻声说“将军曾前往仙山员峤,在那得到春神句芒的一缕神息,即使布下觉天大阵,也不该身死命陨”
      “你现在跟我说这个又是为何?”
      “之前骗你是我知你不信我,同你说出这些平白给自己找麻烦,今日我看出你信我,所以分享给你,我们一起查真相”
      陶宁也不知自己该不该高兴得到这只妖兽的信任,只得问“你有什么头绪吗?”
      “有一些”寻声指着她说“百鹿山侧有一处栈道,栈道通往山腹,腹中有一悬崖,对面是一个瀑布”
      “瀑布怎么了?”
      “那片瀑布又叫浮花幕,可通过辨识贴身之物显现主人生平过往”寻声说“是当年我师父送我的拜师礼,我身上唯一一件宝物,被将军驯化后,我便赠予将军,他将浮花幕藏于此处,常偷偷来此看他妻子”
      陶宁听后微微皱眉“一个丈夫想看妻子为何还要偷偷来?父亲大可将浮花幕带在身边想看便看”
      寻声摇头失笑“将军乃人族统帅,你们的勇士都觉得他是铜是铁,一腔肝胆照昆仑,将军从不在人前流露半分感情,想妻子这种事更不能被别人知道”
      陶宁嗤之以鼻,对她爹这种行为大大的不解,这只妖兽一心一意对他的将军,半分不好的话也不能听,听后就要同人辩解,非要把别人的想法改过来,陶宁深有体会,听后便点头装懂,却忽然问道“巫师也知道这个东西?”
      寻声点头“当时将军同巫师虽有矛盾,却还是朋友”
      陶宁忽然有一个荒唐的想法袭上心头,父亲的东西全被毁了,乃巫师所为,他怕父亲身死的真相被浮花幕公之于众!
      “想什么呢?”寻声忽然凑近她,在她身上闻了闻“你看起来很严肃”
      陶宁本能的后仰了一下,随后抓住他的手“寻声,我父亲是不是巫师杀的?父亲的东西是不是巫师毁掉的?你知道更多巫师的事吗?”
      “只有巫师离开百鹿山的那天,将军夜里同我提过”寻声说“巫师出身古西陵,身负神脉,赋予他神算的本事,却也因这神脉而有损寿命,常人一生几十载,巫师可能会减半,将军说‘区区数十载,难有我知人,人知我者,罢了,随他去吧’将军是不是巫师杀的我不知道,我们现在要查的就是这件事”
      “怎么查?我父亲的东西一件都没了,你想把我扔进去吗?”
      “宁,你是将军的后人,不是他的贴身之物,扔你进去没用”寻声解释道“你别急,我想到一件没被毁掉的东西”
      陶宁急道“什么?在哪?”
      “洮生”寻声说“洮生自将军成年后便随其左右征战沙场,再合适不过”
      “可是洮生不是在百鹿城镇压兽王吗?”
      “宁,兽王乃一族之主,觉天大阵加持下洮生就是再凶也压不过二十年,不出六年,兽王必会重现人间”寻声沉声道“届时百兽尽出,第一个要夺的就是百鹿城”
      “不,不可能!你疯了不成!”
      “我没有疯,我只是在跟你说一件必会发生之事,区别只在时间早晚”寻声一把抓住陶宁的手腕,强迫她直视自己的眼睛“宁,巫师要杀我,兽王要杀我和人族,何不让他二人自相残杀?”
      陶宁问“你怎知巫师会和兽王自相残杀?”
      “我的猜测”
      “够了!”陶宁一把甩开他的钳制“寻声,你拿我族性命赌你的猜测?”
      “巫师出自古西陵,西陵乃嫘祖故乡,怎会不以山河安宁为首要目标?若巫师不受西陵教导,便不会选颛顼尧做人皇,我用了十四年为报仇做调查,我不会违逆将军的信念,你信我!”

      寻声说的太过真切,他的眼睛太过清澈,陶宁被他说服了。
      “我们回百鹿城?”陶宁问。
      “嗯”寻声一把抱起她“我们走”

      因为巨兽从百鹿城上空飞过,皇城的巫师也紧随其后让百鹿城的百姓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惶恐的躲在家中不敢出门,所以寻声和陶宁进城时整座城静悄悄的仿佛一座死城,两人来到东南方的空地。
      陶宁问“要怎么做?”
      “我来破阵”寻声往前一步挡在陶宁身前“宁,你要做的就是洮生现身时抓住它”
      “好”陶宁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但眼前的情形不容她分神多想,她聚精会神的看着眼前寸草不生的土地突然升起无名大火,火势沿着寻声筑起的风墙盘旋而上形成了一个小型的火龙卷风,脚下的土地开始土崩瓦解,渐渐将黄土地与黑土壤分裂开。
      “恶兽住手!”仓衑从天而降一掌朝两人劈来。
      “就是现在!”寻声化出真身硬接下这一掌,洮生剑身若隐若现“宁!”
      陶宁顶着飓风热浪拼命往剑身靠,终于一把抓住了剑身,火势灼伤了陶宁的手,鲜血流到洮生剑上,凶剑刹那间化出一个结界将陶宁护在其中。
      寻声见洮生护住了陶宁便一脚踹开仓衑,接住陶宁后以最快的速度再次进入百鹿山。
      “恶兽!”仓衑欲追,却见眼前崩裂开的土地下,岩浆翻滚不息,阔别十四年未见的兽王孪蟲珄重新现世,一时间大地震动,群兽受到了王的召唤拼命往百鹿山赶,仓衑不得不在百鹿城筑起一层坚固的结界护住城中百姓。
      仓衑向城中的泣汊儿传信,让她立刻传信人皇,通知各城首领布控结界,整顿军队,兽王重现人间了!
      “狡猾的恶兽!”仓衑筑起牢牢的结界后,眺望着百鹿山“宁,太令吾失望了”

      “好久不见了,老朋友”孪蟲珄甩了甩自己的爪子,做出一个进攻的姿势“真是没想到啊,我们竟然以这种方式再见”
      仓衑化长杖为长剑,剑锋直指孪蟲珄“休要多言”
      “休要多言?”孪蟲珄咧着嘴大声笑道“好!今日我就为自己,杀你报仇!”
      “你为祸人间,吾杀你,天经地义!”
      “好一个天经地义,上次你耍花招取胜于我,如今禽滑宁死了,我看你还能把我如何!”孪蟲珄张开利爪朝他攻去。

      陶宁站在百鹿山顶上看到百鹿城被一层结界覆盖住,她拽了拽寻声的衣摆“我赌对了,你对巫师的研究真是通透”
      “放心吧,兽王不会放过巫师的”
      “你怎么这么肯定?”陶宁问,寻声冲她笑了笑“因为巫师才是真正封印他的人啊”
      “什么!”陶宁大惊,下一秒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寻声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道了句“抱歉,这是最后一次骗你”
      “这便是主人的后人?”洮生问。
      寻声点头,抱起她说“我送她回锤镇,你在这等我,以后,宁就交给你了”
      洮生点头。

      锤镇
      寻声抱着陶宁刚一出现,锤镇的百姓便洋溢着热情的笑脸迎接他们两人,也不过问他二人过往事迹,也不好奇两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阿宁啊,怎么睡着了?你是阿宁的夫君吧?快来我家坐坐”
      “我家正做着饭呢,待会儿端过去给你们尝尝”
      “我们家刚从山上摘的鲜果,待会儿洗完也拿过去给你们尝尝”
      寻声将陶宁轻轻放在床上,一张笑脸同主人家问道“阿宁以前住在哪啊?我这头一次来,想看看她以前住的地方”
      “好说好说,我带你去看”邻居大娘欢欢喜喜的将寻声带到陶宁以前住的地方“这屋子原来是池婆婆的,阿池死后阿宁就住进去了”
      “好,谢谢您,我看看一会儿自己回去,您帮我照顾下阿宁”寻声仔细打量着屋子,见屋内多是小女孩的东西。
      “好嘞,你自己看着,要是出去不认识我家了,就喊一声”
      “好”
      寻声进入里屋,在床头发现了一个小木箱,他大惊失色,木箱上的雕花纹路皆是出自将军之手!他使用蛮力打开箱子后,发现了一封将军写的信。
      ‘昔年仙山员峤只是一座普通的海外小岛,有一天,人们从地底开采出许多漂亮的玉石,他们将玉石做成各种各样的配饰装饰房屋,或佩戴在自己身上,最后,岛上的人越来越少,灵气越来越充沛,沧海桑田后,普通的小岛成为如今的仙山。’

      “请问!”寻声慌张的跑回去“那个池婆婆叫什么名字?”
      主人家丝毫没有因为寻声不礼貌的行为而生气,依旧笑呵呵的说“阿池叫池漓啊,是个特别好心的人”
      寻声坐在床边看着沉睡中的陶宁,轻轻执起她的手握住她胸前的玉坠,然后俯身凑到她耳边说“宁,很多人是因为爱你才没能陪在你身边,你要带着他们的爱好好长大”

      陶宁醒来的时候发现锤镇的边大娘端着碗汤站在自己床边一脸关切的看着自己问“阿宁,好点了吗?你夫君说有点事先走,到现在都没回来,倒是前几天来了个姑娘,说是你的家人”
      “我夫君?”陶宁皱着眉头问“边大娘,我来这几天了?”
      “可不是几天”边大娘掰着手指算了半天,还是一个穿着红衣的小姑娘开口回道“一百五十三天”
      “什么!”陶宁惊坐起,却因为长久未进食而浑身无力的瘫回床上“一百五十三天?寻声他……”
      “死了”红衣小姑娘走近,端过边大娘手里的汤“我叫洮生,小主人识得我,喝汤吧”
      陶宁呆呆的看着洮生一张一合的嘴,每个字都能听懂,连在一起却有些不懂了。
      “死了,寻声死了?他不是兽族吗?”说到兽族,陶宁看了看边大娘,边大娘依旧满面慈爱的看着她。
      “正因他是兽族,兽王一死,兽族无法独活”洮生看她咽下一口汤才说一句“如今世间已无兽族痕迹”
      “兽王是怎么死的?它那么厉害,怎么会……”
      “兽王和仓衑都是寻声杀的”洮生说“仓衑与孪蟲珄合谋于百鹿山诛杀主人时,我与寻声皆在,主人于寻声有再造之恩,若非主人死前命他寻你踪迹护你周全,他早就在觉天大阵里同主人一起战死了”
      “寻声能杀仓衑和兽王?他不是只擅长逃跑吗,他……”
      “寻声是上古孕育出的灵兽,又得神族点化,若是只擅逃跑,怎能与主人并肩作战?”
      “那……百鹿城呢?”
      “寻声在百兽赶到之前杀了兽王,城中百姓无虞”
      “那……”陶宁觉得自己还要问些什么,可是张张嘴,却又不知从何处问起,只干巴巴的问了一句“你怎么找到我的?”
      陶宁知道,必是寻声告诉她的,耳边确实也听到了这样的答案,可不知为何满肚子疑问在听到寻声死了的消息后却变的空落落的,她呆呆的坐在床上,想着之前质问寻声的话,他终究是桩桩件件办的圆满,没有辜负将军所托,也没有违逆将军信念,只是,寻声啊,我与你而言,仅仅只是将军所托吗。

      第二天她便带着洮生回到了百鹿城,泣汊儿已经追随巫师而去,山泉冰露欢喜的迎接大人回来,巫察消失的无影无踪,不过也没关系,她身边有了更强大的洮生保护她。

      洮生说,她一身剑术是主人禽滑宁教的,于是闲暇之余她便跟着洮生学习她父亲的剑术,寻声死后,百鹿城东南方向莫名出现了一片大海,一望无际看不到头,洮生说这是寻声召来的,夫诸本就是兆水之兽,只因被驯化后抑制了天性。

      光阴流转飞快,一晃几十年过去,陶宁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前半生她是个孤儿,虽然穷困潦倒却也不算颠沛流离,后半生作为百鹿王却活的精彩,她治理有方,驭下有术,因着仓衑的事人皇也不找她麻烦,周围人皆惧于洮生的凶名从不敢犯,百鹿城日渐壮大,百姓安居乐业,平稳幸福的过着自己的生活。
      “这样算不算是守我父遗愿?”陶宁躺在床上,洮生守着她。
      “主人的遗愿是你能健康平安”
      “仓衑带我回来的那一年,我才十三岁,转眼间时间过得这么快,我都要死了,洮生,我死之后,把我的骨灰撒进那片海里吧”
      “好”
      “其实、当年我有件事想问你的”
      “什么?”
      陶宁的眼睛已经永远的闭上了,她也不知道洮生知不知道答案,只是除了洮生,再没有人知道寻声了,这个问题她踌躇了几十年,至死也没能问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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