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4、第三章

　　我有个博客，我会把自己觉着拍得不错的照片贴上去，我发现底下的回帖赞叹单反相机性能的要比赞叹我拍摄技术的人多，所以我也懒得解释说有些照片是经过后期处理的。这样一想，我岂不是免费帮尼康索尼做了活广告了，不免有些悻悻。
　　我有时也会写写文字，我虽然说话有些口没遮拦，但是却不喜欢把吃了什么东西、遇见什么人、和谁谁谁拌嘴吵架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往博客上写，所以我只写一种文字，小说。
　　我也不写都市文学，那太有代入感，难保那些认识我的人看了之后不会对号入座，所以我选择了远离现实的武侠世界。我的主人公，是一个在江湖上飘零的人，曾经青梅竹马的恋人早已远嫁他人。在每一个酒醉的晨昏，在半梦半醒之间，他的耳畔犹能听见初相逢时那一声，“我知道你是谁，江家小七。”可是梦醒之后，世上再没有人这样唤他。我的主人公姓江，排行第七，这样的设定是向古龙先生的《萧十一郎》致敬。萧十一郎，排行十一说明出身于人丁兴旺的大家族，我们看到他时却是一个人流落于江湖，一个名字，短短四个字，已经勾勒出一个寂寥落寞的身影。古龙的境界，于我而言，只有敬仰，难以超越。但是我还是给了我的主人公一个名字，江南柳，希望增添一点温暖的情怀，江南春色杨柳岸，会有一个怀抱等着他归来。
　　我把我的主人公设定成这样一个孤独的人，大约是出于自身叛逆的需要。我出身于一个军人家庭，小时候是在部队长大的，直接后果是养成了雷打不动的生物钟，凌晨六点准时自然转醒，就好像有人在耳边吹起床号一样，虽然我也很想体会一觉醒来日上三竿的感觉。不过我的父亲很早就专业经商了，现在经营着自己的公司，而我的叔叔和伯伯仍然在部队里熬着资历，以增添肩膀上的星星和杠杠。我想，作为新中国第一代海军的爷爷大约是对这个二儿子颇为失望的。或许是因为这样，我会更多地顾及母亲和家人的想法。而在小说里，我需要从主人公身上找到某种补偿，无牵无挂也就意味着一种极致的自由。
　　我无意把江南柳写成一个大侠，他有正义的理想，也有济世的情怀，但是他最后还是成了一个杀手，勉强可以算是有操守，但到底仍是一个在江湖上挣扎的人，不过比一部分人过得好一些而已。我的主人公就这样出场了，在这个故事里，他会遇见一些人、一些事，但那应该是什么，我也不知道。当我把在植物园拍的照片贴上去之后，我觉得我知道江南柳该遇见一个怎样的人了。那应该是一个年轻的女子，聪明而又调皮，当然美貌是必须的，俊男靓女是小说的必备元素，不管是现代还是武侠。她应该有一个美好的名字，我叫她苏晴晴。但我暂时只能写到这儿，苏晴晴是怎样一个人，她会给江南柳带来怎样的机遇，我现在还不知道。我问自己，我希望这是一个怎样的故事呢？答案是，不知道。
　　我妈打电话来让我回家吃饭，在电话里问我这次有没有新面孔要带回去。
　　我说我现在要以事业为重，不打算交女朋友。
　　我妈完全不顾及自己儿子的尊严，在电话那头直白地问道，“不会是被人拒绝了吧？”
　　“你就这么不看好自己的儿子？”我反驳道。
　　“我是怕我儿子遇人不淑，遇上的人都不是伯乐，眼光不好。记得回来吃饭。”那头干脆地挂了电话。
　　我妈什么时候都是非常淡定的，因为她是个医生。用她的话说，“家属再着急，医生也不能急。医生急了，那不是全乱套了嘛。”于是，她永远淡定。
　　我回家吃饭的时候，我妈说，“允诺要回来了。”
　　我有些惊讶，“谁？你说君子他姐姐？”
　　我妈点点头，“君子他姐夫因公殉职了，君子今天下午飞过去帮忙料理后事了。”
　　我有些茫然，“君子都没跟我说。”
　　妈说：“走的比较急，我跟你通完电话之后才知道的。”
　　我又问：“那，那位不是记者吗？怎么会，因公殉职呢？”
　　妈说：“听说，是因为报道一个地方强制拆迁的事情，起了冲突。”
　　我愤然，“简直无法无天了。”
　　然后我爸做了总结性发言，“快吃饭，吃完之后去程家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
　　君子他姐姐叫程允诺。我从小就知道君子有一个很厉害的姐姐。程允诺是和晖子哥同年，在小学时代还非常不幸的是一个班的，这不幸指的是晖子哥的不幸。虽然晖子哥常带着我和君子横行乡里，但是他却不敢招惹程允诺。小孩子的时候，通常就是这样，对老师喜欢的好学生，再调皮的孩子都是忌惮三分的，因为好学生可以很容易地向老师告状。程允诺就是这样的好学生，而且不仅如此，她还是颇为豪爽的女侠级别的好学生。比如老师让程允诺督促晖子哥背课文，背完才能回家，最后晖子哥被允诺姐堵在男厕所不敢出来。程允诺对君子跟着我们混感到十分不耻，对每次闯祸之后我们跑了君子被人拿住这件事情更是恨铁不成钢。我敢说，在君子的少年时代，他所流过的眼泪，至少有一半是因为他姐姐的训斥。
　　程允诺考大学的时候，考上了B大的武警班，因为她不仅成绩好，体育也好，她是B城高中生体育联赛女子3000米跑的记录保持者，至今等待着后继者来超越。君子的爸爸妈妈至今感到骄傲，他家的两个孩子都是正儿八经凭自己本事考上全国重点大学的。我有时不免猜测，君子当年高考志愿上清一色填的都是外地大学，大约是想摆脱他的出色姐姐的阴影。
　　当年的武警班只有两个女生，所以程允诺毫无悬疑地被选为班花，这个评选当然是地下的。不过凭良心讲，程允诺还是很漂亮的，五官秀丽、身材高挑，因为是练长跑的，所以也没有明显的肌肉感。如果她愿意保持微笑的面部和温柔的眼神，也可以勉强算作小鸟依人；如果她一脸严肃，那么大概就是大家现在所说的白骨精，但是显然程允诺不满足与此。
　　当年的武警班是新闻专业的，君子他姐夫跟程允诺是同班同学。关于姐夫先生如何在众多男生中脱颖而出，赢得允诺姐的青眼，君子后来是这样说的，“东子哥，你一直觉得自己挺男人的吧？”我点点头，我好歹也在部队受教育多年。君子接着说，“但是相比之下，我觉得就是鸡蛋和恐龙蛋的区别。”我尽力发挥自己的想象，“你是说，超人？蜘蛛侠？怪物史莱克级别的？”君子反问，“真要是那样，你觉得我姐能看得上？论长相，也没多大特点吧，高高帅帅的，就是身上有种气质，纯爷们的气质。”这是君子对他姐夫下的定语，我从来没有见过。
　　姐夫先生怎么看都是前程似锦的有为青年，但是天有不测风云，姐夫先生的爸爸是做生意的，在姐夫先生临毕业前夕，被查出走私且数额巨大，姐夫先生也因此不能留在武警班。B大的老师还是颁给了B大新闻学硕士的文凭，但对一个踌躇满志的年轻人来说，这仍然是一个不小的打击。君子的父母觉得这是一个重大污点，不允许程允诺和他继续交往。他最后找到南方的一家报社，允诺姐毅然和他一起去了，中途去看了当时在S城的君子。后来君子打电话告诉我这件事，我说：“你姐的所作所为，真像一个女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