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耶路撒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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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备马，王上要和我微服巡视地方，再去告诉执政官，若有急报密传塞巴斯蒂即可。”
穿着一身松绿色天鹅绒长裙的女人提着裙摆穿梭在宫殿走廊，随口吩咐着身后侍从，脚下的步伐却一刻都不曾停，走到外室时，书案前的男人正好放下药碗。
“瞧你急色匆匆的，怎么了？”
女人没有立刻回复，而是快步走到桌前，随手端起金杯，轻弹杯沿，一杯葡萄酒顺着喉咙滑下，又捻起一颗蜜饯放置男人口中，这才缓缓开口。
“我带您走好不好？悄悄的。”
这话说的突兀，男人的大脑空白一瞬，眼睛里闪过不解。
“反正您也要视察领地的嘛，好不好！”
越过她的身影，窗户外面，正是半山烟黛半山红，有些晚了。如果是其他人，他一定会拒绝，但眼前明亮、充满热情的眼睛，又让他的心头升起一丝期待。于是他浅浅一笑，贴近她的耳畔语气宠溺。
“你想带我去哪？”
“您答应了！”
“我能不答应？只怕你来之前便吩咐好了。”
女人的耳尖泛起一抹绯红，侧过脸，手指抵住他的心口，轻轻一推，那男人便顺势仰靠到了身后的靠垫上，闭着眼，喉结上下滑动，将蜜果和那点微不足道的苦味一同吞咽下去。
她垂着头想要离开，起身时才发现自己的一片衣角正被他勾在手心里，在空中勾出一道优美的连接线。
扯着衣角的手稍稍用了些力气，原本想逃的“小猫”便乖顺的窝到他的怀里。柔软的指腹擦过还挂着一点点蜜汁的唇畔，而后又在他的嘴角落下一吻，甚至还带着些许残留的葡萄香气。
“我去叫人把玄狐裘拿来。这还是之前我秋狩得胜时，曾祖父所赐，穿上风雪不侵。”
侍从的行动似乎很快，瞬息间便整理好了行囊。
“一会我们走慢点，您若是累了，伏在我肩上休息就是了。”
马上的女人单手抓着缰绳，侧着脸，掖了掖身后男人身上的裘衣，又握了握腰间的手，得到回应后双腿夹紧了马腹。
“驾！”
“嫁什么嫁！”
“啊！”
这大概算是黄默人生中的至暗时刻了。能在上班的时间，能在诊室里睡着，她也算是人才了。
“师兄…嘿嘿，老师…”
刚打完电话回来的李教授正低着头从眼镜上方飘出恨铁不成钢的眼神，一旁的带教师兄默默的翻了一个白眼，极度无语。
黄默悄悄拨开衣袖，看了一眼腕上的手表，还有一个小时才下班呢，而她居然就这么睡着了，当着导师和师兄的面，在诊室里，幸亏没有病人……
虽然只要自己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但是这也太尴尬了吧，黄默想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但是没有地缝…找块豆腐撞死，也没有豆腐…还是从楼上跳下去更合适，嗯…是一楼。
天晓得，黄默是怎么在低气压的氛围中度过的最后一小时。
“小黄，等一下。”
下班前，李教授突然叫住了要走的黄默，示意她坐到自己跟前。
“伸手。”
“老师，我没事…”
“伸手！”
黄默的手揣在白大褂口袋里无意识的搓捻，磨磨蹭蹭的坐到一旁，将手放到了脉枕上。
“面容苍白，脉象细弱无力，心脾两虚。一看就是忧思过度，想来晚上也是多梦易醒，以致心血耗损，难怪这两天一直晃神，你这是遇到什么事了？”
“没…老师，我没遇到什么事，可能论文盲审，压力有点大。”
听着导师的诊断，黄默心虚的撇开了自己的眼神。最近这些稀奇古怪的梦越来越频繁，有时柔情蜜意，有时惊愕连连，皆若置身其境，又无人倾诉，自然苦不堪言。
“哎，你的能力是没有问题的。你那几个师兄、师姐当初毕业的的时候比你难多了，放轻松。”
起先李教授还担心自己这个学生是为情所困，毕竟自己那位老朋友家就剩下这么一个独苗，这要是被哪个不知名的黄毛骗走，可是罪过。如今听到只是被学业所困，李教授似乎松了一口，态度也柔和起来。
“我叫小张过年少给你排两天班，你多注意休息，过完年来家里吃饭。”
“谢谢老师。”
“还有马上就要春招了，我之前给的提议你再想想。”
“好的老师。”
很快就到了除夕，附近的鞭炮声阵阵，空气中已经带着浓浓的硫磺味。姬湘湘头些天便回她爸妈家，只剩下黄默一个待在公寓。
其实李教授也好，姬湘湘也好，往年都有邀请过她一起过年，只是黄默觉得这样的万家灯火，欢乐嬉笑都是别人的。
肥牛卷搭新鲜果蔬，配着八点的中央一台背景音，随意穿着件高领衫配打底裤，捧着三分糖的奶茶，窝在沙发耍手机等锅开，这才是属于她的世界。
‘嗡嗡…嗡嗡…’
火锅咕嘟咕嘟的气泡声里又响起了视频电话铃声。
“喂？湘湘，怎么了？”
“能怎么了，我爸妈怕你孤单，饭桌上念了你好几次，我这不是吃完饭就赶紧来慰问你了嘛。”
饭桌前的姬湘湘托着腮，背后传来她妈妈的念叨声。
“你该来家吃的，小默，自己一个人在公寓多没意思，来家里你和小湘一起热闹。”
“还好啦，阿姨，一人份鸳鸯火锅，爽歪歪。”
“哎呀，真是的，我就知道，我爸妈真是白惦记你了。”
……
被人惦记的感觉是美好的，只是黄默缺失的太久，并不怎么在意了。两人聊了一会儿，姬湘湘突然抱起手机和父母打了个招呼便神神秘秘的回到了自己房间。
“嗯…默默，之前咱们说的那个梦中之地，我查到了。”
“是哪？”
黄默将最后一点毛肚夹起，放到了红油锅里，上下煮涮。
“耶路撒冷。”
“哪？”
毛肚好像沾了太多红油，一下子从筷子上滑到了锅里。
“十字军东征时曾短暂的在那里建立过王朝，历任耶路撒冷国王的居所恰好就是圣殿山上的阿克萨清真寺。”
“我不去。”
“为什么，默默你不是说最近的梦境越来越频繁了吗？心病还需心药医，你学医学的还要我说吗？宽以待己，严以律人？”
“我…我语言不通。”
姬湘湘抿了抿唇，有点无语，一副我就看着你编的样子，毫不留情的戳穿了黄默的谎言。
“哎呀，也不知道是谁去过埃及和沙特，是谁为了实现环游世界玩了命的学外语，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
筷子夹起一点沾了酱的蔬菜，本应该鲜嫩的滋味，现在在嘴里却味同嚼蜡难以下咽。
“环地中海的国家我去了很多，但只有那里…我…湘湘，我的心里有个声音告诉我，耶路撒冷，一旦我踏足那片土地，我将会失去我热爱过的一切。那是一种来自灵魂的战栗，一种……刻在DNA里的恐惧。”
有那么几分钟，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电视里并不怎么搞笑的小品还在继续上演。黄默低着头，每筷夹起的食物总是咀嚼很久才下咽。
“……不去就不去吧，默默，只是这样的话，还有一件事儿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了…”
姬湘湘皱了皱眉头，再三犹豫后开口。
“没关系，湘湘，你说吧，我…又有什么不能接受呢？”
“我在问过我老师后，就去查了一下阅耶路撒冷王国历史。这个王国是法兰克人在第一次十字军东征的时候建立，国王大多也是法兰克贵族。”
“然后呢？”
“《耶路撒冷三千年》中提到第二代耶路撒冷国王没有男嗣所以将王位让给了女儿梅利桑德和女婿——来自法兰克的安茹伯爵富尔克。这位伯爵或者说国王和女王梅利桑德的孙子恰好就是你捡到的那本书的主人公，麻风王，鲍德温四世。同时我又查到这位安茹伯爵在继位耶路撒冷王国之前还有一位妻子，一旦查证下发现…同样是两人的孙子开创了英国的金雀花王朝。”
“金雀花王朝？”
“还记得那天我说过波尔家族的起源嘛？没错，金雀花最后一位正统后裔嫁入的就是波尔家族。”
熟悉的名字跃入耳中，黄默的筷子也不自觉的放下，专注听起手机对面的人讲她查到的事实。
“是不是很耳熟？到这还不是全部。”
姬湘湘看黄默的表情就知道她一定猜到了什么，于是翻起自己做的笔记，继续讲解。
“如果我再告诉你，鲍德温四世在垂死挣扎之际曾写信给法王请求支援，而那位正是法兰克卡佩王朝的国王，第一代克莱蒙特伯爵的祖父呢？默默，虽然我暂时还没有找出这些和你有什么关系，但我想最近的经历…耶路撒冷之行，你应该再考虑一下。”
“我知道了，湘湘，谢谢你。”
“咱们两个说这些太见外了，我就当复习了。”
姬湘湘知道黄默需要时间去消化这些信息，又聊了两句便挂断了电话。
电视里主持人还在说着吉祥的话语，无聊的歌舞仍在继续，火锅里的汤依旧沸腾。黄默重新拿起筷子，好像并没有受到刚才信息的影响，只是嘴里正咀嚼的毛肚早就因过火变得像胶底鞋一样硬。
“嗡…嗡…嗡…”
微信提示音在临近十二点跨年时伴着主持人倒数的声音还有璀璨夺目的烟花不断响起。收拾好碗筷，黄默回了房间，瘫在床上一一回应众人的问候。
“嗡…”
在她放下手机前的一分钟，一条微信弹窗跳了出来。
‘默，新年快乐。’
黑暗中，黄默从床上弹起来，九个小时的时差，祝福却在新年准时发送。手机屏幕的光映照心情复杂的脸庞，回复的话在聊天框中反复输入又反复删除，最后却只发出了两个字。
‘谢谢。’
微信名位置上，‘对方正在输入中’闪了又闪，最终又回归了沉寂。
不要对未知的感情抱有幻想，黄默在心里念了无数次才闭上了自己的眼睛。这么多年，她去了那么多地方，那么多国家，看了沿途那么多的风景，可最让她高兴的却是在游历山川之后再站到这片故土之上。
“鲍德温…博杜安…”
那么多的线索都指向了同一个人，她又哪里会听不出来呢。她知道那里或许有她要的答案，有她行走的意义，但迈出这一步实在艰难。
更有那在大洋彼岸，坐在塞纳河边对着手机出神叹气的他，对着‘谢谢’二字不知所措。
当人们还以为这就是平凡的一天，却不知道，命运的齿轮已经悄悄扭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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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耶路撒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