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桥》纯何

2、2

　　榆叶点点头，暖黄的路灯下拉出两人瘦瘦高高的影子。

　　小超市连一个正经名字都没有，门口的牌子写的就是小超市，其老旧成度和七中几十年没换的牌子有的一拼。
　　两人走过店门口是感应器发出失真的一声“欢迎光临。”
　　柜台一直在刷手机的老板娘抬起头扫了他们一眼又又低下头。
　　亭台拿了一个红色的小篮子两人变开始在超市逛了起来。

　　两人扣的是手速歌单，时间大概排到七点二十五分，现在是六点五十二分，两人大概能逛二十分钟。

　　榆叶点开手机备忘录，里面罗列着他们要买的东西。
　　“我们的洗发水快用完了，要买新的。”
　　亭台比了个ok的手势，把一个绿色包装的瓶子放进购物篮。
　　榆叶又在生活用品去逛了逛，拿了两只新的牙刷。
　　“我们的牙刷了一个月，要换新的。”
　　亭台点了点头。

　　榆叶的备忘录很快就见了底，最后经过生肉区是亭台去拿了一篮子鸡蛋。

　　小超市很破旧，灯光用的是十几年前被淘汰了老式电灯泡。
　　昏暗的灯光打在两人的身上，给那两个生活困苦的少年镀上了一层金边。照得两人看起来毛茸茸的。

　　榆叶抬头看了眼时间，老旧蒙尘的时钟显示现在是七点十二分。

　　外面又下起了雨，雨点砸落在地面上的啪啪声穿堂入室，门外的冷风吹进来，两人被冷得打了个寒战。

　　亭台拿着篮子去结账，榆叶站在门口的柱子旁等着，手里还撑着一把伞。

　　亭台等着老板娘姚姨对着商品扫码，滴滴声回荡在小超市里。

　　姚姨打了个哈欠，把小票放进袋子里，道：“一共61。”

　　亭台把手机放在扫码区上，从袖子里漏出的手腕只有一丁点肉，细得让人心疼。

　　姚姨从柜台抓了一包糖放在袋子里，嘴里念叨道：“这包糖是姨给你们的心意，姨这些年没怎么尽到长辈的责任，就别推脱了。”

　　姚姨是亭台的大伯母，后来亭台的大伯因病离世，姚姨与他们的联系少了，但情谊总归还是在的。

　　亭台想把糖拿出袋子的手顿住了，随后点点头：“谢谢姚姨。”

　　姚姨摆摆手：“谢什么谢，用不着这么生疏。”

　　亭台点点头，心里默默把糖的价格记下。
　　虽说姚姨没有要他钱的意思，但亭台觉得这些东西日后总归是要还的。
　　不管对方有没有把东西要回去的意思。

　　榆叶倚在柱子上，垂下的手拿着一把往下滴水的黑伞。
　　半长的头发一部分垂在胸前，看起来很放松，甚至有些懒散。

　　但他看着亭台的眼神很专注，很温柔、安静。

　　榆叶瞳色很浅，像一个万花筒，装着漂亮鲜艳的色彩，让人移不开眼。

　　而现在，亭台在这双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身影，有且仅有自己。

　　走到榆叶身边时榆叶已经撑开了伞，两人一起走在回家的路上。

　　宽大的黑伞隔开了雨幕，水珠顺着伞的边缘往下滑。
　　两人安安静静地走着，思绪飘得很远很远。偶尔不小心踩个水坑又把那颗飘上云端的心拉回来一点。

　　*

　　两人一起住在一栋破旧的居民楼里面，那栋楼有一个很好听的名字，叫怀思。
　　是包租公逝去为了逝去老婆而取的。

　　又怀念又相思肉麻得不像那老汉的风格，把住户雷得外焦里嫩。

　　榆叶收了伞，钥匙插.进老旧生锈的铁门，咔哒一声，门开了。
　　许久没有打扫的楼道飘满灰尘，灯泡坏了几个月也没有修，唯一的光亮是亭台的手机屏幕。

　　亭台挥了挥手，防止灰尘进到嘴里，道：“18分了，快了。”
　　榆叶点点头，往楼上走去。

　　怀思楼一共8层，他们住在5楼。

　　榆叶依稀记得他们来看房时，包租公手里拿着一串钥匙，对他们说：“住五楼！五楼寓意好！团团圆圆，和和美美。”
　　他的妻子就在旁边笑眼弯弯地看着他，附和道：“五楼好。”

　　最终在包租公和包租婆极力推荐下，两人定下了五楼。
　　榆叶没有家人，他的父母和亭台的父母都葬身在同一场车祸里。
　　现如今，他两都是孤家寡人了。

　　想到这，15岁的榆叶肩膀微不可察的颤动，但一直温暖的手覆了上来。
　　那个阿姨左手搭在榆叶肩上，右手搭在亭台肩上。
　　嘴边带着一抹明媚的笑容，语气也是带着笑意：“你们以后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就是彼此最亲近的家人。”
　　她温度偏高的手绕到两人的脖子后面，语气带着长辈对小辈的关心，问：“你们谁大啊？”

　　榆叶：“......”
　　有种不好的预感。

　　15岁的榆叶有点傲气，但更多的是用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把自己藏起来。

　　察觉到榆叶有些僵硬，亭台替他解围：“这个我们待会自己捋就行了。”

　　阿姨用一种我明白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转，点点头。

　　就在榆叶以为这事就这么带过去时，又听见一句：“这个年纪的都这样，过两年就好了。”
　　榆叶：“......”

　　在那之后，他便和亭台住在一起了。

　　钥匙转动的声音让榆叶回神，亭台推开门后开了灯。

　　暖黄的灯光从头顶照了下来，屋子里独有的、让人放松的气息包裹着他。

　　亭台把购物袋放在桌子上，回到房间点开了电脑。

　　榆叶抬头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七点二十一分。
　　他的脑子一下就清醒了，赶忙换了鞋子回房间开电脑。

　　他们的时间很紧迫，每一分一秒对于他们而言都是必须争取的东西。
　　他们很穷，每个月所有的支出都需要自己承担。

　　联盟的法律条文规定满十六周岁后即视为成人，不再受政府的特殊保障。
　　也是从那时起他们开始去谋生，去赚钱。
　　原因无他，他们很穷。

　　*

　　亭台点开厅里的界面，顺序排到六的歌手在谢榜，再晚个三十秒他就会因为黑麦被罚款两百。

　　亭台心里暗暗舒了口气，两百块保住了。

　　“好，下一个到了手速位置是歌单任务的亭。”

　　亭台就业于一个叫南鸟的工会，前缀是Nn。
　　亭台懒得想名字，就干脆取了自己的姓。
　　Nn.亭。
　　反正姓亭的人少，他不说就没人知道这是他的姓。

　　南鸟工会不大不小，每个厅平均在线人数五六百，目前只开了三个厅。
　　分别叫蓝鸟、红鸟、青鸟。
　　不少人怀疑他们要凑齐红橙黄绿青蓝紫七种颜色的鸟。

　　屏幕上Nn.亭的头像动了，亭台说出了固定台词:“这里是八麦Nn.亭，喜欢的可以点点关注，任务是歌单任务。”

　　余光里，弹幕开始滚动。

　　【什么是歌单任务？】
　　【歌单任务就是礼物栏里599钻的花火，联盟币59.9。】
　　【楼上新来的吧，欢迎加入七彩鸟大家庭。】

　　虽然目前只开了三个厅，但粉丝坚信蓝鸟工会一定会凑齐红橙黄绿青蓝紫色的鸟，因此取了叫个七彩鸟大家庭的外号。

　　【新来的宝宝，需不需要了解一下一下厅里的排挡规则？】
　　【要要要！！！】

　　【排挡的规则是靠扣任务和抢手速。六个任务位，取前六个任务高的上。另外两个靠凭手速，取前两个，谁手快谁上。】
　　【手速位过的是歌单任务，也就是599花火。】
　　【一小时为一个档，每个档过去该下麦的下麦，该清分的清分。】
　　【第一个唱是每周每个时段固定的主持，后面由任务高到任务低轮下去，最后才到手速位。】

　　【防止有些人不知道歌手的任务，主持会在每个档的前两分钟报。
　　比如10.0，1.0是一千分，100联盟币。
　　10.0是一万分，1000联盟币。】
　　【当然，别看他们赚那么多，还有平台抽成。】
　　【哈哈哈哈哈哈，是的。平台抽走50%，工会抽走10%，最后到手里一千块钱只有四百块。】

　　【哈哈哈哈哈哈，实惨。】
　　【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我不行了2333333。】

　　亭台有厅里的红管，抬手把笑得最欢的那几个人禁言。

　　*
　　亭台看了一眼自己的任务情况，2714，过了接近五倍。

　　不过最后到他手里大概只有100联盟币多点。

　　打工人的心酸。

　　亭台想把世界上所有的资本家都抓去挂路灯。

　　他唱了一首今夜有雨。
　　看着窗外依旧在下的雨，水珠划过玻璃留下的水痕，房间里的空气中掺杂着水汽，窗外的树上挂着的雨珠，风一吹，那水珠便噼里啪啦的砸在地上。

　　亭台的视线飘到了阳台。

　　看到了他挂两天都没干的衣服。
　　亭台：“.....”

　　思绪渐渐飘远。
　　亭台想到了被路边积水沾湿的裤脚和鞋子。
　　亭台：“......”

　　【好听的。】
　　【好听好听！！】
　　【怎么感觉越唱越痛（？）】
　　【想到什么了越唱越痛哈哈哈。】
　　【我也感觉（？）】

　　亭台对唱歌没有什么追求，不难听、能通过工会考核赚钱就行。
　　不过对夸赞照单全收。

　　一首歌唱完礼物栏的数字变成了4615，200块钱左右。

　　亭台点开贡献榜单，开始谢榜:“感谢小熊不爱吃饼干，感谢清汤粉面感谢樱桃小丸子感谢AAA批发市场王姐......谢谢大家的礼物和陪档，麦甩主持接。”

　　【小榆宝宝来了！】
　　【宝贝妈妈好想你！！】

　　主持:“下一个到歌单任务的Nn.榆。”

　　榆叶也懒得想名字，看到亭台的名字后决定也取自己的姓。
　　反正姓亭的和姓榆的人都很少，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榆叶接过后第一句话是:“好听好听。”

　　歌手们之间会互相夸赞，和商业互吹没两样。

　　亭台没觉得自己唱得有多好听，但听到这句话后点了下键盘，屏幕上他的头像便出现了一朵玫瑰花。

　　*

　　榆叶是真的觉得亭台唱得歌好听，虽然亭台平时对着方面不知道是真谦虚还是装逼，但榆叶对他夸赞每一句都是真心实意的。

　　“这里是七麦Nn.榆，喜欢的可以点点关注，给大家带来一首虹之间。”

　　*

　　榆叶谢完榜出来后亭台已经把买来的东西收拾好，在厨房煮晚饭。

　　“今天吃啥？”榆叶揉了揉眼睛，走进厨房。

　　“云吞。”亭台把一个个个头饱满，皮薄馅大的云吞放进煮开的水里。
　　“嗯。”榆叶打了个哈欠。

　　亭台把汤勺放进小锅里搅了搅，水蒸气往上直冒，亭台周围笼罩着一层水雾，像是要把他浸湿。

　　亭台打开了抽油烟机，在水汽氤氲中带着点笑看向榆叶。
　　瑜叶又打了一个哈欠。

　　“困就在沙发上等着。”
　　榆叶点点头，但没动，靠在门边上 视线像是飘得很远，但又像是停在亭台身上。。

　　亭台洗了几片生菜叶，哗哗的水声砸在榆叶的耳朵里。
　　涣散的瞳孔渐渐聚焦。

　　为了防止衣袖被锅里蒸腾的水汽打湿，亭台将袖子挽到手肘，露出的皮肤白花花的。
　　亭台很小的时候便跟着妈妈学做饭，动作行云流水，干净利落。

　　榆叶把头靠在门框上欣赏了一会。

　　亭台把那几片翠绿的生菜叶子放到锅里烫，有加了半茶勺的盐。

　　感觉到榆叶看过来的目光，亭台莫名有点心慌，像是窗外已经停了的小雨又下了起来，密密麻麻地扎在自己的心脏上。

　　亭台捞起生菜叶子放进碗里打底：“几点了？”
　　榆叶靠在门框时有几根头发卡在了门缝里，直起身去看客厅的钟时把那几根头发给撤掉了，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亭台打开手机，屏幕上显示时间:19:47。

　　48分定档，工会成员想排档的要在48分之前报任务。

　　亭台问:“报多少？”
　　榆叶想也不想，脱口而出道:“和你一样。”

　　亭台扣了个12.0，一万两千分。到手大概有500块。
　　亭台拿过榆叶的手机，点开Q.Q群聊，也发了个12.0。

　　发完下一秒，管理发了一条横线，表示截止，不许再扣任务了。

　　当然，如果实在想排，可以找扣上的人买麦序。
　　花钱上班。
　　这种情况通常只有月底要补档才会发生。

　　亭台把管理发麦序的消息在摆在他面前，不过榆叶好像看不进去，眼睛眯成一条缝也没能理解这段消息的意思。
　　过了一会，他眼底的那层水雾散开了一点，人也清醒一点。

　　亭台的麦序第三，自己第四。

　　榆叶点点头，亭台把手机放在他手边。
　　榆叶愣了两秒，想起来--哦，这是我的手机。

　　亭台喝了一口汤，看榆叶发呆的样子，和榆叶头发上竖起了一撮呆毛。
　　看起来呆呆的。

　　“榆叶。”
　　“？”榆叶突然被叫全名，愣了一瞬:“怎么了？”
　　亭台看着那碗变凉的云吞:“吃饭。”
　　榆叶看着那碗热气散去的云吞点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