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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来者纵为往昔,往昔亦为来者 ...

  •   吃饱喝足,依照县衙大人的说法,建议他们两位初来乍到的门外汉可以先到衙门里去看看综卷,自己在这绕也没什么实质性建设性的长进。

      邹静文以自己不怎么识字拒绝了,叫他可以自己背干净了再来给自己当顾问。

      县衙大人皮笑肉不笑地试探:“这里到底荒凉些,您先在衙门里……”
      邹静文伸出手接着掌柜递来的牌子,笑眯眯地道:“雨就要停了,大人还是先回去吧,省的淋雨。”

      说罢一掀伙房的帘子,进去给他的马找干粮去了,县衙大人三寸不烂之舌吐不出字来,不甘心地瞄了余下的沈云瑞一眼。
      “大人,这……”一旁的跟班尴尬地问话。

      在窗边站着的沈云瑞看过来,县衙立刻为难地凑上去欲言又止:“我们明日一早定当将卷宗背得烂熟,今日……”
      “嗯。”沈云瑞淡淡地道,“你们回去吧。”

      连吃两道闭门羹的县衙大人灰鼻子土脸地爬上马车,雨珠如薄雾挂在他的发梢。
      张衙役狼狈地要往上爬,刘大人一下子给他打下去。

      “你留下来。”

      春天的天气总是晕晕沉沉,刚吃过午饭,太阳就急着下山。
      由着刚下过一场绵雨,街上方才聚集的那些林林总总的人物也是散走,街口的祭火——杨树枝架起来的一人高的篝火已经熄去,余烬依旧残余热浪。

      邹静文是扯着沈云瑞散步,不乐意在泥泞灰扑的地界久待,草草瞧了几眼就要走。
      他在前头带路,察觉到身后人脚步放缓,于是回过头去。

      往后瞧,沈云瑞的视线落在他后方的一处小弄子,邹静文这会儿才听见一阵笨重的脚步声。
      没轻没重的,应该是个小孩,正这么想着,就见一位瘦竹竿似的小孩风风火火地从里头奔了出来。

      那小孩怪有趣,见到人,立刻露出不满的神情,他放慢了脚步变跑为走,可这两个大人也是没有半点眼力见仍然没有要走的架势,小孩仿若踩到屎般烦闷地做自己的事。

      他站到没有燃尽的火堆旁,将身后的背篓放下,接着拿出里头的铁钳,以便将杨树块同部分烧得差不多的炭块分开,他手脚利索,三下五除二便收拾出一筐,末了将背篓背上,一言不发地往回走。

      邹静文估摸他也就十一二岁,个子倒是拔高,就是瘦了些,瘦猴儿身影将要消失在巷口之际蓦地回首,他直直看向邹静文,狠狠地剜了他一眼。
      邹静文眨眨眼,无辜地看向沈云瑞。
      沈云瑞轻轻摇摇头,“走吧。”

      邹静文只好跟上去了。
      邹静文当过很多人的助手,小时候给家里人使唤,大了点跟了孔裕,然后又是三殿下,有时候王爷也乐意拿他使唤。

      虽然原则上来讲,邹静文的身份就是被王爷安排在沈云瑞身边的看门狗,但是他的官职这么多年都没个名头,伴读和侍从就更别提了……可以说是纯吃白饭了,但是这会儿他是真真切切地被皇帝钦点到沈云瑞手底下协助了。
      虽说皇帝还是要他秘密出行,但圣旨上白纸黑字可是有了“邹静文”三个大字,这至少意味着他逃犯的身份已经彻底被摆脱。
      尽管皇帝要求二人不能分开不过是因为朝廷仍然不允许他单独行动,但被沈云瑞监视,这实在算不上什么坏事。

      于是,尽管不那么合时宜,相较前段时间,邹静文一路上仍旧有些前所未有的轻松。

      路口支了一个小摊,一方桌子,一把木椅,破破烂烂地在风雨里飘摇,邹静文瞧见上头歪七扭八写着“妖道”,左右各置一块木板,一面写神机,一面写千算。

      这倒是好笑,据他所知,这破村子这么些天以来人心惶惶鸡犬不宁的原因不就是相传此地闹起妖怪,这个算命的居然还好堂而皇之的号称“妖道”,别说这,往哪走有这么自称的?

      那人的胡须乱发遮住整张脸,似乎是察觉到有人看他,窸窸窣窣地转过头来,“后生,老夫看你印堂发黑,必有血光之灾,你可需破局之法?”

      听到这老掉牙到好笑的招摇撞骗之话术,邹静文忍不住一笑,可他的笑容很快凝固在脸上。
      这老头,视线一转不转,正是直直地望着沈云瑞。

      邹静文那点看热闹的心理一下子荡然无存,他冷笑一声竟是上前,“老人家,你在这怕是遇不到什么好生意,这地方现如今鱼龙混杂,您还是先歇业回家,待到风波平定再行这些活计。”

      那老头听完邹静文的话,毛发覆盖下的眼皮微微一动,却没看他,依旧直勾勾盯着沈云瑞,声音像是从破风箱里挤出来:“寰宇之下,万事万物皆是天命所归,没有任何事物,可以忤逆这洪流。”

      邹静文眉头一挑,侧身挡在沈云瑞身前,语气里添了几分冷意:“那您难道能预见吗?既然知道天命,又何必在此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
      老头终于缓缓移开视线,落在邹静文脸上,嘴角似乎扯了扯,像是在笑:“来者纵为往昔,往昔亦为来者。”
      “我是非人之物,只是愿意尽些绵薄之力,成或不成,到底也是我的命数一环。”

      他抬手拢了拢被风吹散的破布褂子,慢慢站起身,那把木椅在他起身时发出“吱呀”一声哀鸣,仿佛下一秒就要散架。

      “天色不早了,二位直往这边走。”
      他望了眼渐沉的暮色,声音轻得像要融进风里,“既然你没有疑问,有缘愿能相见。”

      说罢,他不看两人,佝偻着背,推着那方掉了漆的桌子,一步一晃地往村西头走去。破桌腿在泥地上拖出两道歪歪扭扭的痕迹,混着他渐行渐远的细瘦身影,很快被村口渐起的风声吞没。

      邹静文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转过身看向沈云瑞,眼底的寒意尚未褪去:“装神弄鬼……我倒要看看这天底下哪会有什么‘妖怪’。”

      沈云瑞的眼神微微一动。

      鬼使神差地,两人还真的顺着那妖道的话往前走,一路上都是些篱笆围起来的野地,就在邹静文打算掉头回走时,面前终于出现了居民楼。

      第一家是间二层楼高的屋子,想来是间茶楼酒馆一类的住所,邹静文两人在这屋子的后门,隐隐约约能看见侧面的招牌。
      邹静文左左右右仔仔细细地辨认了一会儿好像是什么流光一样的字样,走近后定睛一看,原是一个宋记什么……实在是看不清。

      沈云瑞感到自己的胸口被轻轻推了一下,于是稍微往后退了些,抬眼去看邹静文。

      邹静文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笑了一下,轻声道:“我去看,等我一下。”

      邹静文站在门口,破旧的柴门上了锁,不过一脚的事,他正在犹豫要不要敲门。
      迟疑间,他被人拍了拍后腰。

      邹静文垂头看下去,居然是老熟人——方才那位捡柴火的少年。
      少年眼里满是警惕,大叫:“你站在我家门口做什么?强盗……”

      邹静文一把捂住他的嘴,抓住他的胳膊说:“呸,你忘了,你爹叫我请我到你家去做客呀。”
      那少年冷静了一些,被邹静文放开后也呸他一口,推开门。

      “今天有别的客人,你安静一点。”
      他回头这么吩咐了一句,便真的不管不顾,让邹静文自行找地方坐下。

      邹静文没想到这小孩这么不难缠,看着这一览无余的屋子,怎么看也是藏不下人,又探头道:“哪有客人啊?”

      少年一边在墙角捣鼓出些叮叮当当的动静,一边不耐烦地回应:“现在又不是饭点,你反正注意就是了。”

      话音刚落,那扇老旧的木门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有客人?”

      只见一个男人倚在门框上,额角缠着圈渗血的布条,血渍已经半干发黑,顺着鬓角往下晕开一点暗红。
      少年立刻跑过去,抽出空来回答一声:“若是位俊公子,那我可真没见过。”

      邹静文看清男人腹部上还缠着粗布,渗出来的血把深褐色的染得湿润,显然是受了重伤,那男子已经扶着墙走到桌前,伸手去够桌角的药罐,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我来吧。”邹静文上前一步,按住了他要去撕布条的手。男人的手很烫,大概带着伤处发炎的温度,他抬头时,额角的布条又往下滑了滑,露出底下红肿的伤口。
      邹静文从灶台上摸了块干净的布,打湿后熟练地帮他擦拭伤口周围的污渍。药粉撒上去时,男人闷哼了一声,指节攥得发白。他用细麻绳帮人重新包扎,男人仿佛很不好意思般:“我去后山砍柴,被毒蛇惊了,摔在石头上了。”

      邹静文自然不信,倒也没有拆穿。

      处理好伤口时,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邹静文收拾着药碗,看着一个昏迷,一个鞍前马后的兄弟或父子,想必一时间从他们两个口里现在是套不出什么话的。
      来日方长,周静文决定打道回府。

      “站住。”
      刚合上门,就被人叫住,邹静文脚步一顿。
      前头空荡荡的回廊连个鬼影都没有。他狐疑地回头,就见廊尽头的门边倚着个身影,月影从对方身后漫过来,倒衬得那双抱在胸前的手愈发白皙。

      那人微微歪着头,揉揉眉心,声音懒懒散散地飘过来:“你可算舍得来了?”

      邹静文看清楚了人是谁,挑眉走上前,故作惊讶:“三殿下这会不是该在皇宫吗?怎么有空在这荒郊野岭当门神?”
      “不应该。”对方狠狠瞪回来,站直身子,“少废话,你们查到些什么?”

      “托殿下的福,”邹静文食指一指,微笑道,“短短半日,寻找失踪弟弟的任务圆满完成。”

      “他的话你也信,”三皇子大翻白眼,“你真以为他把你弄到这来就是为了查这个?”

      三皇子忽然抬手按住邹静文身后的木门,对里头的人道:“别出来。”

      门内的气息瞬间敛了,连带着廊下的风都静了静。

      三皇子松开手,转身往侧边走:“进来谈。”
      他领着邹静文拐进角落一间厢房,推门时木轴发出轻微的“咿呀”声。这屋子竟比别处精致许多,窗上糊着新换的绵纸,墙角燃着安神的檀香,大概是这宅院里最好的一间。
      他合上门,抬手用下巴点了点桌边的梨花木椅,眼神示意“坐”。

      邹静文饶有兴致的看着隔壁:“你和这户人家什么关系?”
      三殿下依旧站着,指尖敲了敲桌面,“谈不上关系。他家女主人上山采药时遇着熊,碰巧被我救下罢了。”

      说罢,他从腰间解下个布包,层层掀开里头的皮纸,摊在圆桌上。纸上的墨迹仿佛被水汽洇得发晕,歪歪扭扭的线条纠缠在一起,乍一看竟分不清是地图还是乱涂的鬼画符。
      灯火昏昏沉沉地,豆大的火苗时不时抖一下,将两人的影子在墙上拉得忽长忽短。三皇子捻起灯芯挑了挑,火星“噼啪”跳了两下,屋里才亮堂了些。

      邹静文盯着那团忽然亮起来的光,脑子里猛地咯噔一下——已经这么晚了,沈云瑞还在屋外头呢。
      他如坐针毡,屁股刚抬离凳面,就被对方一眼瞅见。

      “怎么了?”三皇子放下挑灯的铜签,不耐烦的语气,“凳子上长刺了?”
      话音刚落,门板忽然被轻轻敲响,笃笃两声,像有人用指节在试探。

      “哥?”门外传来少年清润的声音,带着点怯生生的犹豫。

      三皇子眉头拧了起来。方才特意嘱咐过让他在里屋待着,不至于这么没眼力见。他起身要去开门,嘴里已经带上了几分训斥的意味:“小宇,你……”
      “哥哥,有人找你。”小宇的声音刚落,门就被从外面推开。

      他抬眼看清门外站着的人,瞳孔骤然一缩——沈云瑞一身月白长衫站在廊下,墨发被夜风吹得微乱,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却像淬了冰。
      不等他反应过来,胳膊就被一股蛮力狠狠撞开。“砰”的一声,三皇子踉跄着撞在桌沿,腹腔发出闷响。

      “少爷!”椅子腿在地上刮出刺耳的声响,邹静文几步冲过去,脸上满是愧疚,“你一直在等我?对不起,我耽搁太久了……”

      沈云瑞摇摇头,目光掠过他身上,确认没什么异样后,才淡淡道:“我来接你。”

      邹静文全然无视被撞开的三皇子,侧身就往屋里让:“先进来吧。”

      “邹静文,”三皇子捂着胳膊站直了,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看向沈云瑞的语气满是嫌恶,“你怎么上哪都跟个影子似的缠着他?我刚才在外面转了两圈,怎么没见着你?”

      沈云瑞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被带着走到桌边,目光落在那卷皮纸上:“你们在做什么?”

      邹静文用眼神飞快地朝三皇子示意了一下。三皇子不情不愿地点了点桌上的皮纸:“这个?我画的地图。”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些,“标出来的这些,都是被盗过尸体的人家。”

      “有什么共同点?”沈云瑞指尖轻轻点在纸面最边缘的一个墨点上。

      “看着乱,其实也能看出些门道。”三皇子哼了一声,“有穷有富,高矮胖瘦一应俱全,住的地方也没什么规律。就是……女尸很少,几乎没有。”
      “死法呢?”邹静文追问。

      三皇子眉头皱得更紧:“我查到的时候,已经有阵子没再出这种事了。”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2章 来者纵为往昔,往昔亦为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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