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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悬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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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银烂泥一般倒在地上,身上的衣裙早已破败不堪,成条状挂在布满剑伤的躯体上。
“你来了,趁我现在还有气。”邵银眨了下眼,或许是仅剩的自尊心作祟,她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只能无奈的偏头呕了一口血。
“慕家是我灭的,阖府一百九十二口人,也是我杀的。”说这句话的时候邵银又忍不住吐了一大口掺杂了内脏碎块的血。
声音嘶哑,开口间浓郁的血腥味袭来。
慕杪商一脸淡漠,抬手召出自己的本命剑泠秋,剑尖对准邵银的心口。
邵银下意识的闭上眼,心想死在他手里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等了许久也不见来人下一步动作,再睁眼时,慕杪商已经不见了。
邵银就一直躺着,感受到生机正在不断流失,可是她也不想活了。
五脏六腑尽碎,金丹也被捅了对穿,她也活不了。
她躺的地方叫崀山,重峦叠嶂,此时一轮圆月破开云雾,莹白的月光泼洒在邵银身上。
一阵轻风拖着红枫洋洋洒洒落在邵银身上,可是下面的人早已没了呼吸。
慕杪商不知何时又返回来,就这样怔怔的看了一会邵银。
“净。”
红枫不受控制般猛然炸开,洋洋洒洒。
一座坟茔,一棵红枫,一轮圆月。
一断剑,一无名碑。
一人。
邵银以为自己就这样死了,曾经名满天下的濡光剑主,死得如此凄凉。
再睁眼时,她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腹部。
她的金丹居然还在,不对,不是金丹,那里现在只是一个几近枯竭的丹田。
她这是……又活了?
邵银猛然惊坐起,只见四周纱帐飘飘,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桂花香味。
这是何处?
垂眸,衣不蔽体,卷曲的发垂至胸壑乃至下方。
邵银取下一帐白纱在身上裹了裹,走到一旁的梳妆台处。
铜镜里面是一张芙蓉面,鼻尖一点红痣,颈上一根红绳下面系着一颗紫色晶石。
这不是她的身体。
仿佛是为了印证她的想法,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不等她反应过来,六个丫鬟装扮的人各自捧着衣物及装饰品便鱼贯而入。
一位穿碧色衣物的丫鬟低着头,手里面是天蓝色的鲛纱制成的衣裙。
“我自己可以。”心里再多疑问,邵银也面色不改,她不喜欢有人碰她。
碧衣丫鬟依旧垂着头,不做声。
她双手攀上邵银身上裹的帐纱,邵银护着,却被轻飘飘的挡了回去。
她就这样暴露在了空气中。
“放肆!”
这人简直大胆。
邵银怒意横生,一把扯过衣物将自己裹起来。
她未修道之前生活在一个小山村,重男轻女的条件下,她就是一家人的奴仆,动辄就是打骂,小小的身体上疤痕遍布。
最深的是蝴蝶骨处的鞭痕,哪怕后来她修到了金丹,这道疤也不曾祛除。
哪怕是现在,这具身体虽不是她的,可是一些习惯是轻易改不了的。
一众丫鬟替她整理好衣物,挽好头发,戴好配饰。
邵银反抗了,但无果,她现在甚至奈何不了几个丫鬟,她不得不接受现实。
丫鬟们怎么来又怎么走,邵银自暴自弃般坐回床上。
这算什么,还不如直接让她死了算了!
现在还没搞清状况,他貌似是在一家十分富裕的家庭,但是没多少地位,因为丫鬟根本不听她的。
莫非是哪家大户人家的小妾?想到这个可能,邵银的脸色更加难看了,且让她探个究竟。
穿过重重纱帐,邵银推开门,院外一株桂树正开得烂漫,乌黑的枝丫上坠了一层薄雪。
门厅正中央有一汪清泉,正在汩汩的流着水,水中红色锦鲤嬉戏。
鲛纱冰凌凌的贴在身上,此寒冬腊月竟也不是格外的冷,泉水也未曾结冰。
不同时节的景象出现在同一处,只能说明此地为“界”,界主能操控四季变化,外界的人进不来,里面的人也出不去。若是修为比这个界主的高上一阶,或许可以强行破除。
邵银蹲下身,看着正在嬉戏的红鲤,脑中思绪万千。
以她现在的灵力,想要强行破除此界,实乃痴心妄想。
可是她并不死心。
“有人吗!”
“可否一见。”
只有泉水流动的声音,窝在桂树的麻雀倒是被惊起了几只。
如此逼真的界,怕是此人修为已至元婴。
就很烦。
莫非是她死的太过凄凉,老天看不过去,特意让她借尸还魂?
邵银摸了摸现在的躯体,滑嫩细腻,根本不像死了的样子。
原先的丫鬟估计也并非真人,只是在执行这一方界主的命令。
邵银将这一方小院翻了个底朝天,四面都是墙。爬墙她也试了,她爬一截,墙涨一截。
最后她也累了,最后准备回最初醒来的屋子里面继续躺着。
反正短时间内死不了,一天之内也不能突破元婴,不如睡大觉。
再次推开房门,周围一道白光闪过,眼前的房间又变了样子。
就很炫,邵银有些羡慕此方界主。
纱帐不见了,有一雕花屏风出现在她面前,除此以外周围只剩一片浓厚的白雾。
邵银现在已经躺平了,她席地而坐,娇贵的鲛纱层层叠叠,宛若流水,泛着华光。
暗香袭来,琴音袅袅。
邵银托腮,百无聊赖。
邵银不通文雅,只在慕家黏着慕杪商时听他抚过琴。或许是人不对,她对别人抚琴并无多少耐性,只一会便换了好几个姿势。
一曲毕,邵银已经快要睡着了。
“阿音。”这声音缥缈,自屏风后面传出。
邵银只觉心中闪过一丝惆怅,可能是原身体主人遗留的感情。
“阿音。”
又来。
声音似乎进了些。
邵银想,可能这具身体曾经叫阿音,并且跟这道声音的主人关系匪浅,要不然为什么一个名字能叫的如此婉转,嘴唇一开一合仿佛能将她溺在温柔乡。
简直恐怖如斯,这算哪门子功法。
“阿音……”
这次直接从邵银身后传来。
超过了正常的社交距离,邵银不禁打了个寒颤。湿冷的水汽自脖颈泼洒到鼻尖,一截不明物体圈上了她的脚腕,滑腻、冰凉。
“哈。”
随声而至的是一截冷玉般的手臂,青黑色的血管自指尖向上蔓延,诡异中带着野性的美感。
这双手不安分的在她的脸颊处游移,韶银想要反抗,却发现凝不出半点灵力,身体也不受控制般僵硬。
他离得更近了。
邵银只觉得背后像是贴了座冰雕,不停的冒着寒气。
怪冷的。
她垂着眼,目光向下撇去,却换来了一阵沉默。邵银本想看一下环着她足腕处的东西,却迎来一片波涛汹涌。
而这东西还不老实,现在又盘上了她的腰。
他在不停蠕动,细小的鳞片隔着鲛纱摩擦着她腰间的软肉。
邵银怕痒,她忍得面颊生红,忍得全身生理性颤抖。更可恨的是那双手擒着她的下巴,余下食指堵着她的嘴巴。
“别说话,阿音,求你。”
“我只想抱着你。”
邵银细小的颤抖被身后的人察觉到,腰间缠着她的东西环的更紧了。
他的发丝柔软顺直,瀑布般垂下来,他的身量也比邵银高出许多,他弓着背,将头放在邵银的颈窝处,发丝也往前倾,与邵银的纠缠在一起。
发丝如水,一下一下的剐蹭着邵银肩颈处的大片肌肤。
邵银痒得双眸含水,嘴也不由颤抖。
救命,谁来救救她,她真的好想笑,好痒,这是什么折磨人的刑法。
钳制着她下巴和嘴角的手终于移开,邵银深吸了一口气:“这……这位前辈……哈……哈哈哈……。”真的好痒,昔日邵银也同慕杪商拥抱过,也没出现过这种情况,鳞片一下又一下的磨蹭着最敏感的地方,又痒又难挨。
邵银受够了。
她猛然抬起胳膊,按下在腰间作威作福的东西,手中用的力气是十成十的。
“你给我滚开!”邵银惊觉自己居然可以动了,连忙想要站起身,却被一道巨大的引力牵至后方,这次直接跟冰雕来了个亲密接触,严丝合缝的那种。
邵银动弹不得,只不过这次那东西学乖了,不乱动了。
“你别走。”他说话闷闷的,依旧伏在她颈窝,可能是鼻子太挺了,压的她肉疼。
邵银摆烂了,走不了,动不了。
“嗯,我不走,能不能放开我。”
“真好。”
“所以能不能放开我。”邵银无语。
“你好香。”
邵银:“……”毁灭吧。
邵银想,她大概是被他圈禁起来的宠物,没事了来吸一吸。具体体现在这几日每天邵银醒来后依旧是那几个丫鬟伺候她梳洗打扮,然后她们依旧跟个木头一样。接着,她出门赏桂花,看鱼,最后回屋被冰雕抱。
其实这样活着也没什么不好,界内灵气充盈,这几日她也不曾忘了修炼,马上就可以筑基了,这具身体修炼是真的快,邵银又狠狠羡慕了。
今日,熟悉的冰凉贴合上来,邵银已经习惯了,哪怕它再胡作非为,邵银也不会像第一次那样痒得浑身瘫软。
“我说,我们抱也抱了,你总该告诉我名字。”邵银决定到时候扯个纱帐,做个小人,就写上他的名字,天天扎。
“乌上月,我叫乌上月。阿音,我只告诉过你一人。”男人侧脸贴着邵银的后脑勺,手指把玩着邵银的头发,语气格外认真。
乌上月是吧,邵银暗搓搓的想,在脑海里面已经把这人大卸八块,清蒸红烧炸油锅。
在邵银已经付诸实践,做了个简易版纱帐小人后,她又折了一枝桂花树枝,用灵气将它削的尖锐非常,把它当做银针往小人胸口处插的时候,消失了七天的乌上月再一次来了。
他不仅来了,还看到了手里拿个缩小版自己的邵银。
此刻,桂花飘飘洒洒,娇嫩的花朵落在美人的乌发上,天青色的鲛纱无风而动,如海浪般翻飞,她垂眸,无比认真的看着手中的小人。
乌上月十分感动,“阿音,我亦十分思念于你。”是他的错,不过七日未见,竟让阿音饱尝相思之苦。
邵银正准备下针,发现正主来了,好巧不巧,一阵风把桂花吹的七零八落,还好巧不巧全砸她头上了。
邵银抬头,隔着桂花雨,她看到了一张酷似慕杪商的脸。
她好想逃,又逃不掉。
乌上月几乎是瞬移而来,一个夹杂着桂花香的拥抱将邵银撞得神魂颠倒。
邵银彻底麻木,她要怎么跟这顶着张酷似慕杪商的脸的人相处,虽然事出有因,可她毕竟是真的杀了他全家,不留一个活口的那种。
“阿音,外面的事我都处理好了,今日来我便是带你走的。”乌上月满是喜悦。
哦。邵银突然也不是很想出去了,她想原地再死一次,睁开眼不想再看到这张脸。
许是察觉到了怀中人的不对劲,乌上月有些懵。“阿音,你可是不喜欢这张脸。”
邵银抬头,看着他,点了点头。
“是的,我不喜欢。”
“你早说嘛,我换张脸。我窥你记忆发现只有他出现你才会变得异常生动,原以为你喜欢他,便索性化了这张脸,你既不喜,那便换一张你喜欢的。”
乌上月说什么便做什么,只一瞬便换了个样子,金瞳雪发,额间一菱形图腾,上宽下窄,四周遍布不明花纹,十分邪性。
“这张如何。”
“很好。”只要不是那一张,什么都行。
乌上月揽过邵银,单手掐了个决,一阵拉扯感袭来,再睁眼时邵银便离开了界,来到了现实世界。
“还有,我不叫阿音,我是邵银。”
“金银钱财的银,而非音。”
邵银以为他会反驳,质问她,或者直接丢下她,给她下咒,问她为何夺舍了他的阿音。
她预料的情况并没有出现。
“你早该告诉我,你不喜我叫你阿音,那我便叫你阿银可好。”乌上月眉目含情,说话也轻柔。
事情的发展总是让人难以预料,他对于夺舍这种事似乎也见怪不怪,或许他在乎的只是这具身体,与内里的人是谁都无关,这样也好,她还能再活一段时间。至于真相如何,邵银并不是很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