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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竹林秘境(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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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
白锦愣是没想到这句话能从晏时泽口中说出,一副“你没事吧”的神情看他,“别这么想,对我来说你最大的价值,就是你体内的系统。”
“所以,当你遇到了危险,我会不遗余力地保护你。”
白锦说得坦然,丝毫没注意对面垂落的羽睫下酝酿着一场微不可察的风暴。
“哦?是吗。”
方才心底的愧疚和不安荡然无存,他自嘲地轻笑,发白的指尖深深嵌入掌心,开口便如寒冬腊月的冰雪,“白锦,在你心里,我的存在就一直都是可有可无,不值一提吗?就连那个系统我也比不过?是不是路边随便采的一根野草都要比我重要?”
“你......”白锦有些不明白为何他反应会突然那么大,况且,他们两人从一开始能够合作便是纯粹的利益关系啊。
“哼,既然如此,那白锦,从今往后,我绝不会再需要你的庇护。而你没了系统,将会完全暴露在天道眼皮子底下。我倒要看看,离了我,你到底能不能活!”
周遭空气似都凝滞了,晏时泽眼神里充满了不甘和决绝,仿佛再多留在这间室内一秒,都是对他的玷污。白锦微微张嘴,想说些什么,但她思量了一下晏时泽所言可谓极其合理。
想要躲过天道的追捕,整个世间,仅有晏时泽体内的系统能帮她。即使晏时泽要完成系统的任务,但找谁不是找,天下修真人士有所作为者大有人在,剑尊白锦又如何,为何非要在她一棵树上吊死。
而晏时泽也确实是因系统的指令不得已才和她同行的不是吗,她如今不仅真实身份又被人发现了,还被人种下血契,怎么看都不是个能够被无条件信任的合作伙伴。
从前她在修真界最优秀的宗门内是受人人敬仰的大师姐,出了宗门后便是一步踏上剑尊之位,何其幸运,令人羡艳。如今,她竟忘了这种被人遗忘抛弃的感觉,心里似绞了团麻线,思绪纷乱不堪。
晏时泽走得决绝,只留给她一个清傲的背影。
白锦将手中的食物一扫而空,心底终于感到了一丝温暖的慰藉,忽听到房门被人敲响:
“姑娘,你可吃好了吗?”
白锦辨出了那声音是老年淮青,赶忙让他进来,却见淮青脸上堆着笑,看上去精神好了不少。
白锦:“村里人可还好,都没受伤吧?”
老人仿佛有天大的喜事,笑得合不拢嘴,旋即便要向白锦跪下:“多谢姑娘帮我们村里人全都破除了月姬的诅咒,现在村里人的神智都恢复正常啦。”
白锦急忙搀扶起他,“这些事都是我等修行之人应做的,我已向月姬阐明了你们二人之间的矛盾,今后你们便可重新般入若愚村居住。”
“不过,当年那事,究竟是何人屠戮了月姬一族?”
白锦尚不敢定夺,在潮汐之流中,那个扮成“淮青”的人还不能确定到底是不是神微天君,就算不是,他的功力也该极其深厚。
“此事我也未能查清,但您放心,总有一天,我会纠出那人还龙族一个公道。”
老人再三感谢下,白锦接着向淮青讨要了几个包子作为谢礼。
拜别了淮青,白锦便寻至了偏僻无人的一隅,静心打坐。
白锦不敢掉以轻心,只要有人发现她还未死,就多一分被天道知晓的可能性。所以,为了保险起见,白锦打算自断剑骨,从此以后,她不再是剑尊,就算后天再刻苦地修炼,将终其一生无法达到的高度。
如果晏时泽没有来救她,她也会这么做。
趁着天劫还未寻到她,事不宜迟,得尽快将体内的剑骨给斩断。
白锦先是往脊髓内注入灵力,再用内力硬生生地将早已与自己血肉融为一体的剑骨从中炼取。
如珍珠般的水渍从白锦额间滴落,浸湿了白锦头皮,这种肝肠寸断之苦令她不得不停下了剥取剑骨的举动,眼皮千斤重似的想要合拢。
而在她昏过去的前一刻,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着急忙慌地卸下背上的篓筐,好像说了什么,之后白锦就再无意识,昏死过去。
*
白锦是被香醒的。
鼻尖萦绕着淡淡的烤肉的香气,她睁开眼,简朴的木屋内陈列有序,农用器具整齐地挂在墙上,白锦向窗外看去,竹林摇曳,清新绿意让人想到了春的生机。
白锦下了床榻,穿上鞋,走出门。
昏迷之前所见到的身影和面前人相重叠,发髻高高挽起,一袭浅蓝色长衫,衣摆因其蹲下姿势而拖曳在地面,那人用木棍摆动着炭火,支架上的烤鸡散发出的香味勾得人食欲大发。
他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丝毫没有注意身后白锦正在后面看着他。
白锦继续观察四周,竹林间只有这一处房屋,通往山下的只有西面一条望不到尽头的小道,白锦用灵识探了探这处竹林,不由自主地用鞋跟碾了碾地上的石子。
那人听到动静,转过头来见白锦已经醒过来,忙直起身,有些不好意思道:“姑娘,方才我见你晕了过去,便擅自将你带了回来,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可白锦面上根本没有露出半点害怕的神情,只是微笑着点点头,满是温和:“多谢了。”
或许是太久没和人说过话,那人对白锦的感谢似乎无所适从,不好意思地指了指烤鸡的方向,“姑娘,马上就可以吃了,你且等一会。”
竹林清幽,是个陶冶情操,令人心生愉悦之地,白锦曾经也想过能够拥有自己的一番天地,不被人打搅,待在一个清净的小屋子内,悠闲地过完此生。
可世间之事,不是空想就可拥有的。
那人忽的像卡机一般,慢慢回转过身子,伸出手欲够上白锦的脸颊,
“姑娘,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接着,又继续拨弄着地上的炭火。
又转过身来,“姑娘,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
这个动作重复了有个几十次吧。
白锦神色平淡,如同冷瓷的小脸上没露出一丝讶异奇怪,像个木头人一样看完了那人的表演。
若要换做寻常姑娘家,光是这一番非人的举动就足以将人吓得够呛,更骇人的是,那人没有五官,整张脸像被吞噬了般只留下一团扁平无骨的肉团。
白锦也在他身上探不到人的气息。
在修真界,他们被人叫做无脸男。相传人间的皇帝为了处罚罪孽深重的囚犯,会挖其眼,割其鼻,废其口,而他们死后,也会变成了没有脸的鬼。因长相可怕而被疏远,渐渐变得心理扭曲,时常会抓些年轻貌美的女子来供自己玩乐,以满足心中难以抒发的情绪。
白锦找了张木椅坐下,她此时并不担心天道马上能寻到她。像无脸男这种怨灵,往往依附在一个前世对他极其重要且安全的物件上,而这等物件,通常年代久远,几乎鲜少有人知晓,难道天道有那闲工夫去管一个可有可无的物件吗。
所以此刻,白锦对着那张没有五官,看不出喜怒哀乐情绪的一张脸,她逐渐感到有些困倦,竟开始凝神打坐起来。
而那厢,无脸男终于发现了白锦似乎对他的模样没有丝毫奇怪,恐惧,甚至感觉不到任何情绪。
无脸男生存在世间的食粮之一便是汲取人内心的情绪,而对他而言,恐惧曾是他汲取到最多的情绪,像喜悦、快乐这种正面情绪几乎没有。他以鬼的形态存在世间已有了三百年之久,第一次遇到白锦这种几乎没什么情绪的人,若真要说她有什么情绪的话,可能是终于放松下来的释然。
无脸男重复的动作忽的顿住:释然?
“姑娘,你看看我的样子好吗?”
白锦听及,便见一张巨大的肉饼靠近自己鼻尖一指远处,他一动不动,好像要是白锦再不表现出来什么表情,他就一直横在她面前不走。
白锦叹了口气,眼神不知道往哪出盯,瞥见架子上的那只烤鸡被烘烤得金黄,腾腾向上飘着热气,显然已是可以食用的样子,她滚了滚喉口,
“你的肌肉烤好了,你不吃吗?”
“......”
无脸男所用的烤鸡只是为了让小姑娘放松警惕用的,香气四溢的食物最能抚慰人心底的焦躁,这个时候,突然看到无脸男的模样,内心的恐惧更甚,情绪波动越大。
可没想到,所有的计谋,在白锦这里都失效了。
白锦一把推开无脸男,眼底满是对食物的渴求。
白锦从烤鸡身上撕下一个腿,混着竹林里的泉水,自在地吃了起来,这些天来紧绷的心弦此时也完全放松了下来,颇有一种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惬意。
一旁的无脸男细细觉察着白锦心理的情绪,从方才开始,无脸男心底就感到了丝丝缕缕的痒意,如涓涓溪流般。而现在,那阵溪流逐渐汇聚,浇灌着他早已枯竭的灵田,他第一次感受到这种情绪。
是快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