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加莱回归》空山狐狸

5、转校生

　　初四，高一下开始了，一班几乎所有人都参加了竞赛。

　　周六下午六点放学铃打响。

　　“走啊老季、杲杲，一起去吃饭？”贺百川已经站在了门口，旁边的宋既禾兴奋地冲她招手。“你俩还得去搞竞赛，本来时间就紧。”

　　“不乐意你放学直接回家呗，还跟着来吃什么？”

　　“老季你这话说的，吃的是饭吗？是友情。”贺百川揽住他的肩。

　　“贺百川你恶不恶心。”宋既禾捶了他一拳，贺百川捂住手臂，两人又开始闹腾。

　　“吃什么？今天轮到我请。”季砚礼站到中间隔开他俩。

　　常曦想着结束竞赛去找江辉的事，有些走神。

　　季砚礼：“杲杲？”

　　“嗯？吃砂锅粥吧。”

　　季砚礼：“心情不好？”

　　常曦：“没有啊。”

　　“杲杲，你都没发现吗？你每次心情不好我们周末就会吃砂锅粥。”宋既禾挽住她的手，“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没啥，在想竞赛的事，我只是突然想吃砂锅粥了。”常曦捏了捏她的手，“别担心了。”

　　上完竞赛，常曦在隔壁班门口等着江辉回答完问题，跟着他到办公室。

　　“常曦？有什么事吗？”

　　“江老师，我想转生竞。”

　　“生竞？怎么突然想转竞赛的。”江辉放下手中的笔，“我记得你数竞成绩不错。是遇到瓶颈期了？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更喜欢生物一点。”

　　“我之前就听竞赛老师说过，上学期你也去上了生竞的课，没耽误数竞我也就没干预。但毕竟高一下转还是有点晚了，你数竞拿奖还是很有希望的。”

　　常曦：“我上学期参加了生竞的考试，拿了第一。”

　　“行吧。”江辉没话说了，“给你打印一份意向书，回去拿给家长签字，下周给我。”

　　常曦：“一定要有签字吗老师？我家长在出差，可能签不了。”

　　江辉握着鼠标的手顿了顿，“虽然你们离成年不远了，老师也相信你有你自己的判断，但是家长的意见也是学校需要考虑的，你让你妈妈给我打个电话也行。”

　　“嗯。”常曦接过意向书，决定等晚上组织一下措辞再给蒋玥打电话。

　　-

　　第二天早上，吃过徐姨做的早饭，又刷了会题，翻了几页闲书，看了一集韩剧，刷了几个小视频。她终于拨通了蒋玥的电话。

　　常曦：“喂，妈，是我，你现在有空吗？”

　　蒋玥：“我和你沈叔叔在看展，有什么事中午一起吃个饭再说吧。”

　　安静地挂掉电话，常曦走到客厅，“徐姨，中午不用做饭了，去我妈家里吃。”

　　徐姨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从厨房出来递给她，“好。”顿了顿，终于还是没能说什么。

　　陈叔送她到香樟林别墅区，“陈叔，行李先放车上，您待会下午一点来接我吧。”

　　这里离市区较远，绿化很好。蒋玥年轻的时候去过欧洲留学，此后也一直崇尚西方艺术，不喜欢常老爷子搞的中式一套，谈了个画家男友，其实应该说是包养了一个情人沈括。

　　别墅也是欧式风格。蒋玥打开门，领着她走过前院，让沈括给她找拖鞋。常曦站在门口，觉得自己其实带点礼物过来更加应景，远房亲戚大抵也没她生疏。

　　沈括中午做的法餐，每一道菜都像艺术品。饭桌上一问一答的聊天方式尴尬得令人窒息。

　　“妈，我想转生物竞赛。”常曦看了眼手表，距离一点还有二十分钟。

　　蒋玥握着高脚杯的手顿了顿，沈括识趣地站起身，“我去给你们洗点水果。”

　　蒋玥放下酒杯，“理由。”

　　常曦：“喜欢。”

　　蒋玥好像被这两个字点燃了，“喜欢就是一切吗常曦？你就是从小到大过得太顺，不识好歹了。初中的时候就应该强制让你出国，当时你怎么和我保证的你都忘了。”

　　常曦想起当初不想出国，被强拽着申请学校的日子。她当时小学刚毕业，已经一个人住了很久，反抗的方式只有哭闹，最后是闹到了爷爷面前，才留在了庆城。

　　常曦：“妈，我最开始就不喜欢数学，是你……”剩下的话藏在齿间，委屈黏住了咽喉，发不出声音。

　　蒋玥没看她，自顾自地说着：“走数竞保送进京华的金融系，毕业后学着接手尚晋，多少人求之不得的路。你大伯一家，常聿城外面的那些儿子，谁不是虎视眈眈，你以为你爷爷能护你一辈子！”

　　随之而来是一如既往的沉默，沈括端着水果出来打圆场。

　　蒋玥按了按额角，“常聿城把他那个儿子搞到一中了，杲杲，别让妈妈失望。”

　　常曦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毕竟早就预想到了结局，但出门迎着萧瑟的风还是忍不住鼻尖泛酸。

　　陈叔看着她坐在车后座靠着车窗疲倦又颓丧的样子，张了张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

　　常曦没有再去找江辉，意向表撕碎扔在了垃圾桶，安静地坐在教室里自习，好像她一直很喜欢数学，也从来没有动过转去生物竞赛的想法。

　　课间江辉把她叫出教室谈心。其实江辉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下午已经接到了常曦妈妈的电话。

　　作为教师，站在客观的角度他也认为走数竞更有性价比，选择的专业更多就业也更好。但是作为一个见证了无数次青春生命绽放的人，他有些心疼这个家长会只有长辈助理到场的孩子。

　　“常曦，我们不能美化自己没走的那条路，先走好眼前的路吧，人生不会只面临一次选择。”江辉只能拍拍她的肩，说些人生哲理、心灵鸡汤等类似的假大空话术，他知道问题的根本，但他没有资格与立场去劝说和解决。

　　常曦终归才十六，就算面上装得再平静，想起来也忍不住眼睛酸涩，“我知道的江老师，我会认真准备数竞的。”

　　只是她再也不会找生竞老师拿资料，晚上打着小夜灯研究到凌晨，她来不及为被涂抹掉的规划了明确目标的未来惋惜，就被推着向前奔逃。

　　-

　　周一一早，谢衡被带着到了一中二班。

　　他就是蒋玥口中那个应该让常曦有危机感的人，是常聿城和某位营销清纯人设的女星生下来的，女星抱住了常聿城这根大腿，出演了几部电影电视剧，爬到了一线。

　　谢衡遗传了他生母的长相，狗狗眼长睫毛，含着眼泪看着你，你就想对他好。

　　常曦刚上小学的时候，常聿城和女星带着谢衡来常家，想给他换成常姓。

　　常老爷子一拍桌子就要来扇他，威胁说以后再不认他这个儿子。

　　谢衡站在后面，吓得直掉眼泪。

　　常曦当时已经一个人住了很久，晚上没有灯甚至睡不了觉，她不懂长辈的那些恩恩怨怨，只是迫切地需要一个朋友。

　　她冲上前去护住谢衡，蒋玥也上前拦住了常老爷子的手，踹了常聿城一脚让他道歉。

　　常聿城被常老爷子的威胁吓到，哆哆嗦嗦地说自己以后再也不干这些混账事。

　　当天女星带着谢衡离开，改姓的事也不了了之。常聿城一向玩的花，没再怎么管过女星和谢衡，后来谢衡自己争气，常聿城好像又看到了希望。

　　只不过那个晚上，除了狼狈离开的谢衡，还有在房间里被蒋玥甩了一巴掌的常曦。蒋玥歇斯底里地骂她没有良心，但是良心是什么，常曦太孤独了，她从小就独自生活阴暗里，期望房间暖白色的灯能照亮她一下，她哪里有余力平白长出一颗心呢？

　　常曦没和任何人讲起这些长辈间阴暗恶心的事，学校里也没人知道他们的关系。

　　谢衡刚到隔壁的时候动静传到了一班，不少人趁着课间去厕所的空隙路过看上几眼。

　　宋既禾最爱打听这些八卦消息，中午吃饭的时候叭叭个没完，“杲杲，你见着那个转校生了没？”

　　“一来就是二班来头肯定不小，要么关系硬要么成绩好。”

　　“我们班学委送卷子的时候看见了，据说真的很帅啊。”

　　“清纯小狗我的天，我真的会怜爱。”

　　“宋既禾你能不能闭嘴先吃饭。”贺百川伸手按她的脑袋。

　　“贺百川老娘的脸要挨着饭了。”宋既禾反手去抓他，两个人又开始决斗。

　　贺百川：“好好准备月考吧，一天天就想着帅哥。”

　　宋既禾：“你对你那成绩没点数？敢来劝学。”

　　宋既禾从常曦盘子里夹走一块糖醋排骨，“你们这次参不参加月考？”

　　常曦把盘子里的糖醋排骨都挑给她，“要参加。”

　　季砚礼买了四瓶酸奶回来分给他们，“月考之后一、二班内部轮换，等预赛、复赛刷完人之后就不用参加学校的考试了。”

　　贺百川：“每次月考都轮？上这么大强度。”

　　季砚礼：“也没那么恐怖，我们不考文综，掉到200名开外再刷。”

　　常曦捧着酸奶点头，“老江说年级上的意思是这个阶段没法兼顾竞赛和高考就可以考虑一下是否适合走竞赛这条路了。”

　　宋既禾觉得嘴里的糖醋排骨都不香了，“我上学期刚到两百。”

　　贺百川：“年级三千多人，五个清北班，两个强基班，就是280人，200名难道很容易吗？我357。”

　　季砚礼张开手，“我5。”

　　常曦竖起食指，“1。”

　　“吃饭吧，孩子，吃饭。别再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好吗？好的。”宋既禾拍了拍贺百川的背，长叹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