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目录 设置
1、第 1 章 ...
-
2014年,秋末。
飞机落地在一片橘色的海里,太阳一点一点西沉到地平线下,北京迎来了独属于十月的蓝,透过首都机场巨大的落地窗涌进人来人往的航站楼里。
T3的玻璃幕墙外站着一个挺拔的身影,上身只有一件白衬衫,袖口微微翻起,在这清冷的空气中略有些单薄。
林政屿对身后的秘书道:“我抽根烟。”
秘书闻声弓了下腰,然后走到前方停着的一辆黑色汽车前静静等候。
林政屿从大衣兜里摸索着掏出烟盒,抽出一支轻咬在唇上,又接着伸手去摸打火机,结果摸了半天只摸出枚戒指,他烦躁的蹙起眉,眼神不经意的扫了一下四周,余光里忽然闯入一抹小小的身影,白色毛衣,黑色长发,纤瘦如提线木偶般的四肢。他愣了一下,忽然一阵心慌。
大概是背后的目光过于炽热,那身影突然微微侧了侧身,露出一张如炭笔勾勒似得侧脸,那一刹那,林政屿感到胸腔里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巨响,随即剧烈的心跳声掩盖住了周遭的一切声音。
他不受控制的向前走了两步,这时一辆灰色的小汽车在路边停了下来,那身影打开车门上了车。
林政屿停下脚步,望着眼前那辆灰色的汽车逐渐驶离机场,他有些痛苦的弯腰捂住了心脏的位置,眼前的光亮开始消散,直到秘书和司机冲过来将他扶住,回到了车上。
秘书坐在副驾驶上,有些担心的转过身问道:“二哥,您没事吧?”
林政屿低着头,手心里还捏着烟盒,那根没点燃的香烟被折成了两半,他沉声回了句:“没事。”
石头轻叹了口气,刚才那一瞬间,连他都认错了,那姑娘的身影实在太像赫时年了。
吕阳把车停在小区外面的马路边上,赫时年看了眼四周,不远处就是红绿灯:“停在这里交警会不会贴罚单呀?”
吕阳把她的行李从后备箱拿下来,满不在乎的说:“小区里没有多余的停车位,明天七点之前开走就行了。”这车是公司的,她今天去送客户回家,“顺道”去机场把赫时年接了回来。
俩人挽着手往小区里走,这小区挺旧了,路灯昏昏暗暗的,在雾霾天里顶多能照到个人影。吕阳叽叽咕咕的小声说自己有时候下班晚,回来的时候都是一路狂奔回家。
小区在西四环,赫时年还在上学的时候经常来这里,那时吕阳在这附近的华熙广场打工,就住在这小区里,那会儿奥运刚过去,华熙广场还没有完全商业化,是些篮球场和棒球场,俩人常去场馆门口偷看里面那些光着膀子的篮球运动员们,一边看一边认真点评哪个长的帅哪个有腹肌。
吕阳租的是一个由阁楼改成的两室一厅,带一个很大的露台,晚上空气不好,明明只有七层高,站在围栏旁边往下看,像是站在了阴天的云层里,混沌一片。
吕阳给她收拾出来一张床,又走回玄关重新穿上了鞋:“走,吃大餐去!”
赫时年缩在她唯一一张小的可怜的沙发里,皱着小脸摇了摇头:“太累了,在家吃吧。”
吕阳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不屑道:“姐现在有的是钱,刚签了一个大单!提成就有一千五。”
时年捂着脸笑,伸出手指头拽了拽她的衣袖:“改天再去吧,我想吃你煮的面。”
吕阳夏天的时候回来的北京,在中关村的一家装修公司上班,销售工作,每天打电话给那些刚买了房子的业主们询问他们有没有装修需求,每个月工资全靠当月的业绩提成。
半年前她们从云南回来,时年因为外婆生病回了苏州,吕阳来了北京,她没读大学,只能找一些销售性质的工作。
吕阳煮了两碗面,搬了张凳子当餐桌,两人挤在巴掌大的客厅里吃饭,只是面没吃几口,吕阳来了通电话,先是静静听了半晌,突然开始破口大骂起来,“谭博,你恶不恶心?你送我那破项链我早扔了,你想要自己去下水道里挖去吧!”说完“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她脸色涨的通红,胸口一起一伏的,时年赶紧起身给她倒了杯水,疑惑地问她:“你们不是已经分手很久了吗?他怎么还联系你?”
谭博是吕阳在云南的时候谈的一个男朋友,没想到这人竟然还追到了北京。
吕阳恨恨地吸溜了一口面条,嘟嘟囔囔的:“这丫跟我分手之后立刻又找了一个,最近估计是分手了,要来找我复合,我没同意,他就找各种各样的理由来纠缠,我算是看明白了,他不仅是个渣男还是个软饭男!”她说完又重重地叹了口气:“唉,你说那些长得帅又有钱人品又好的男人,到底存不存在?”
时年被她的样子逗得想笑,脑子里却慢慢地浮现出一张脸,笑的温柔缱眷,她捧着碗愣愣的出神,吕阳碰了碰她的胳膊,她回过神笑笑说:“存在吧,只是和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
吃完饭时年洗了个澡躺在床上,舟车劳顿一整天,没怎么酝酿睡意,就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梦里又是那个人的身影,手里握着一杆台球杆,穿一件白色的圆领T恤,白皙劲瘦的手腕上挂着一串油润的沉香珠子,看到她推门进来,冲她扬起唇角,笑的唇红齿白,依旧是那副令她魂牵梦绕又带着痞气的英俊脸庞。
他今年三十一岁了吧,怎么还是一副意气风发的少年模样。
第二天早晨,时年去星辉娱乐签约。
公司在东四环的一个创业园附近,玉海园在西四环,她几乎是横穿了整个北京城。地铁坐了两个小时,时年终于顺着地址七拐八拐的进了一栋楼里,这楼的年份看起来和吕阳住的小区差不多。
大厅的门没关,她轻悄悄的走进去,屋里摆了两张长方形的白色办公桌,几个姑娘正在低头看手机,她踌躇着如何开口打招呼,这时一个年轻男人端着一杯咖啡慢悠悠地从里面的办公室走出来。
“您好,我找宋俞。”她的声线很柔,但听起来又很清脆。
端着咖啡的男人站在离她两米处的位置一下愣住,嘴里含着一口咖啡,屏息凝神的盯着她看。
赫时年有些尴尬,扯了扯嘴角试图打破这静止的画面,那男人快速的眨了两下眼睛,一连干咽了好几下:“赫小姐是吗?宋总在办公室,我带你过去吧。”
“谢谢。”
原本安静的大厅瞬间噪了起来,几个女生面色惊诧的开始议论:“卧槽卧槽,快看。”
“我靠,有点眼熟,明星还是网红?”
“啊?是要签我们公司吗?”
“我头一次觉得用“美”来形容一张脸有些匮乏。”
赫时年进来的时候,宋俞正在捣鼓他的鱼缸,看到她进来招呼了一句:“你先坐啊,我这鱼今儿生了一窝小崽,我给它们挪个窝。”
“......好。”她有些拘谨的坐在他的沙发上,好奇的打量着他的办公室,不过这间屋子看起来不太像老板的办公室,倒是像进了一间迷你的图书馆,顶天立地的书架上摆满了书,以至于他那个五彩斑斓的鱼缸看起来有些突兀。
宋俞终于忙完了他的那堆小鱼苗,把一份合同放在她面前,公事公办的问她:“名字用赫景仪还是赫时年?”
她几乎没有考虑,就直接说了出来。
“赫时年。”
宋俞大概是世界上第二个知道她有两个名字的人,第一个是送她名字的那个,很狗血的是她竟不知道那人是谁。
合同一式两份,时年几乎没有看就直接在上面签了字,宋俞轻笑一声:“你不看看条款?不怕我把你卖了?”
时年在落笔之后的一瞬间突然有种豁达感,她笑笑:“你想法设法的劝了我两年都没放弃,卖给你我也认了。”
宋俞突然哈哈大笑起来,时年还是第一次见他这样笑,和以往一本正经的样子实在不同。
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是在云南边境的一间舞蹈教室里,时年是这个村上唯一的老师,这地方距离老挝只有十公里。
有天宋俞推门进来,盘着腿坐在一旁的空地上看她教小朋友们跳舞,她以为这人是某个小朋友的家长,直到那天教室里所有的小朋友都回家了,宋俞还在那里坐着,她没有理会这人,披上外套准备回家,宋俞从后面追了过来,递出一张名片:“我觉得你很适合演电影。”
什么烂俗的理由,所以时年当场拒绝了。
印象里她就拒绝过宋俞这么一次,后来他便没再提过,每个月从北京到云南来往那么一两次,约她喝杯咖啡,或者给她带点家里保姆做的小点心,像是个不太熟的老朋友一样一趟趟的来探望她,时年但是觉得他更像是个债主,定期来看看她有没有跑路。
最后一次宋俞再提起来这事的时候,时年的外婆已经去世整整三个月,那天她在灵湖村的老宅子里一边收拾外婆的遗物,一边断断续续地给宋俞讲一个故事,宋俞什么也不做,安静地坐在椅子上喝咖啡,她讲了一整夜,宋俞听了一整夜,天亮的时候他说:“我带你回北京吧。”
他的语气和以往一样,平静而温和,可那天时年却觉得他像是在说“我带你回家吧。”
那一次,她没再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