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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念去归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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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堂中,沈随抚着新得的金丝弦琴,听月百念给张忘讲琴与做人的道理。
窗外一只肥硕圆润的麻雀停留在院中小树的枝丫上,又唤来一大群麻雀,叽叽喳喳吵个不停。沈随打开捆紧了最上面那几排琴弦的铜丝,无意间拨动琴弦,那麻雀群欢腾了起来,像是受到鼓舞,一排一排整整齐齐从天上坠落。
“砰——砰”
麻雀接二连三砸在学堂屋顶,月百念讶异地走出门查看,却见有一只黑鸟冲自己飞来,他急忙退回学堂内,关上了门。
沈随也被这一幕吓呆了,张忘当机立断迅速关掉所有窗户。
黑鸟见进不了屋,便开始猛烈地撞墙,直到撞得满头是血才倒下死在墙角地上。正当仨人松了一口气时,月百念把门打开一道缝隙,却见天上乌泱泱一片全是黑鸟,皆齐齐冲来。
“把那几根弦捆住!”
楼雪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随后沈随听到门歪的脚步。他慌忙捡起旁边的铜丝将最上面那几排弦捆住了。
外面安静了下来。
“开门!”楼雪大力地敲门,有些生气。
月百念打开门,只见门外好多麻雀和黑鸟的尸体,他强作镇定地擦了擦额头。
楼雪径直走到沈随面前,扔了一本书在他桌上:“我刚才忘了把这个给你,你倒也有蛮力哈,这铜丝封起的都给打开了!还好我师父听出来了,叫我赶紧来找你!”
“啊?什么?这……这琴跟外面的鸟有什么关系吗?”沈随惊吓过后差点无法思考。
“我刚才好像告诉你了,它的名字,乌鹊魔琴!”楼雪轻轻抚上了青木琴身,以及被捆住的上层金弦:“很久以前,异界有一种鸟儿,名唤乌鹊,金羽青骨,翼展庞大,啼鸣万里不绝,众鸟俯首。异界破灭荒芜后,这种鸟也近乎灭绝,被记载的最后一只乌鹊堕入魔道,被神明化作金叶青树。这琴便是,以那青木作身,金叶绞丝为弦。所以,齐弦全开,它会产生魔力,使得万鸟朝拜疯狂。这本书你可以看看,若是能学会用这琴,操控飞鸟不在话下。”
沈随震惊,这般厉害的东西,就这样随便送给他了?
楼雪见三人目瞪口呆,便拿过琴放在自己面前,小心翼翼解开铜丝,从容地和着底下的弦一块弹了起来。
门外突然飞来一群五颜六色形态各异的鸟,围城圈在天空盘旋,摆出雪花状图案,又互移身位摆出各种字。
“哇!”沈随被盯着天上入了迷:“我要给弯弯表演这个!”
张忘则一脸惊喜地看着眼前的素衣女子。
“好好看看这书,不要乱弹!”楼雪轻轻按住琴弦,音止而群鸟散去,完颜和背着包袱的小书走过来,她才站起身,“我要回东湖了,就不跟月竹生和她爹娘辞行了,我不是很喜欢她爹娘!告辞了!”
三人渐行渐远,张忘迟迟不肯移开视线,月百念问他琴的问题也不回答。
沈随宝贝地翻阅着楼雪留下的《乌鹊琴小记》。
东厢房一向是留给清珀和续荷来住的,布置得淡雅,不过月夏这次让月清在这件屋子留宿。
月夏曾经是月山的一位婢女,后凭借努力升成首席大女官,和月清以及月清双生妹妹月临都成了很好的朋友,形影不离共同守卫月山。不过后来由于月夏与百念相爱,她便辞了主城的活儿,在无忧镇过起了小日子。
“你的孩子都这么大了!”月清感叹地看着坐在一旁绣花的月夏,发现她眼角爬了几丝皱纹,略有些心疼:“以前就叫你学些法术了,发了那么些丹药,你也不吃!”
“我做凡人就很好,我很满意现在的生活!”月夏满意的摇头晃脑,像一个拥有全世界的小女孩。
“月夏小姐,您都生了皱纹了!”月清叹了口气,从袖子里拿了一个暗黄色瓷瓶:“仙丹不爱吃,那我亲手做的养颜丹吃不吃?”
月夏开心地一把拿过来:“你做的药一向好苦!我得多备点糖水了!”
“放了很多甜口的蜜,加了点枣子,你口味若是没变,那你应该会爱吃!”月清又故作嗔怪:“麻烦节制几口,别又把自己吃流鼻血了!”
“陈年往事了怎么还翻出来说!”
“是啊陈年往事!”月清拖长尾音,“那时的你可不似这般,皮肤都松弛!那时你多好看!”
月夏蛮不在意道:“容颜易老,常事罢了,我看着倒是满意的!”
“你的孩子,她吃了良方木吗?我似乎闻到了。”月清躺了下去,双手枕在脑后,“那东西,人间应该很难得到吧!”
“是楼雪那丫头买来的,附近来了个南域游商,在这边留一段时间,说是在那里买的。”
“那商户有过境书吗?”
“二小姐,闲谈就别操心这些了!您明日得空去一一盘问吧!无忧镇接壤的地方来人你都查去!”
“……”
“他们规模很大,必定是有的!”
“那良方木可惜了,没用上!”
“哪里可惜了,没见我生儿脸色红润了吗?挺好用的,我就希望她壮壮的,健健康康的!”
“夏!”月清看着床边认真绣花的人:“你当真不让她去学法术吗?我看她挺有仙缘的!”月夏没说话,她便继续讲,“我探她魂魄的时候,感觉跟凡人的魂魄不一样,像是元神化的灵魂,说不定……”
“好了好了,我去做饭了。”月夏放下绣具便飞快跑走了,留下月清若有所思。沉思片刻,她穿上鞋子准备去再看看月竹生的情况。
画魂正与月竹生讨论着月山做什么活儿挣钱,地上一缕影子逐渐变高,成了一个高大的男子:“公子,”他对着画魂合手行礼:“大公子找你!”
“嗯?怎是你来找我?你不是负责危原的吗?”画魂看着眼前男子手掌的陈年旧伤,“你是……池因?对吧!”
“小公子好记性!”池因继续说:“属下上个月发现一具阳寿未尽的年轻女尸,灵魂不知去了何处,一路追查到了此处,碰见来寻您的鬼仆大哥,便顺道替他传达了,让他先回去了。”
“他倒还是喜欢偷懒呢!”画魂双脚搭在另一个凳子上,懒洋洋地:“我晚些自会回去,你先去找吧,若是碰见打不过的,我帮你打,不告诉哥哥,去吧!”
池因迟疑了一下,看见月竹生圆溜溜充满疑惑的眼睛,也不再说什么,便化作一团烟雾消失了。
月竹生鬼鬼祟祟走过来,讨好般为画魂倒茶:“画魂公子!你到底是何方神圣啊?”
“我是鬼界老大”画魂故意停顿了片刻,看到月竹生惊异的目光,才缓缓继续道:“的弟弟!六界尊称我一声,小公子啦!也没什么地位啦!””
月竹生家里很少讲鬼界的事情,所以她知道得并不多,只是看那些人对画魂的态度,隐约感觉他好像是什么大人物。可是大人物,怎会来来与自己闲谈那么久?怎么会这般亲切又……透着懵懂?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却又听有人敲门:
“生儿,我进来了!”是月清的声音。
月竹生应了一声,便也再倒了一杯茶,给走进来的月清,闻到月清身上有一阵浅淡的香气。她很敬重这位曾救自己与母亲一命的月山二小姐。月清接过茶没坐,惊喜的目光从月竹生转移到画魂身上:“您是鬼界的小公子,画魂大人?”她在门口听到了方才的对话。
画魂略微不满:“我偷听一次,你也偷听一次,扯平了哈!”
“我也只是碰巧过来听到。”月清从容要温和,她微微屈身:“请问大公子也来人间了吗?若是有用得着月山的地方,请二位只管说!”
“哥哥忙碌,不似我不求上进整日玩乐,他没空来。”画魂的语气也稍显平和,毕竟月清礼数周全。
有些失望的月清想了一下,从随身挎包拿出一本书:“画魂大人,月清有一事想麻烦您!”她麻利的翻开那本书:“这些是我这些年诊治遇到的疑难杂症,有些用了繁琐的方子成功救治,但大多都未能治好,我自己也用过多种方式寻求根本,但终究无果。我想……”她突然觉得自己过于冒昧,但又忍不住,“想请您带给大公子,若是他有空能帮月清指点一二,那……”
“好啊!”画魂没等月清说完便一把夺过书,放在怀中:“你这般上进的人才,我哥哥最喜欢了!”他一脸欣赏,“人间有医士如此,是人们的福气!”
月竹生一盏茶饮尽,呆呆地看着画魂放书时露出的大饼一角,脑海找闪过一丝奇异的幻象,像一个少年坐在长满了花的房间,啃着这样一个大饼。月竹生心里说了句“莫名其妙”,便甩了甩脑袋。
“生儿怎么了?”月清过来查看了月竹生的额头,又把了脉:“你头晕吗?还是怎么了啊?”
画魂也一脸担忧,看着月竹生收起嬉皮笑脸,面无表情的样子,那张脸似乎突然睁着疲惫的眼睛看向他,泪光盈盈,委屈与不甘明晃晃地摆在那脸上,他有点恍惚,伸手就去拉月竹生,嘴里嘟囔着“快跑”。
月竹生被吓坏了,慌忙”甩开那双温柔有力的手:“你干嘛!”
月清也茫然地看着有些糊涂了的画魂,从袖子里拿出一朵纸菊花,撕下一片花瓣向画魂吹去。
画魂被花瓣上的粉末糊了一脸,大大的打了一个喷嚏,清醒了过来:“怎么了?”他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般看着眼前二人,又盯着警惕的月竹生:你们看着我做什么?你怎么……突然没事了?”
“画魂大人”月清将月竹生护在身后:“您似乎有些迷糊了,要不……还是先回鬼界,请大公子为您看看!”
画魂也觉得自己有些不对,便摇摇晃晃醉了酒般站起,没告别便走到门口消失不见。
看着同样有点犯迷糊的月竹生,月清又扯了一片沾满粉末的花瓣往她脸上吹:“怎么样?好些了吗?”
“嗯”月竹生擦了擦脸上的粉末:“这是什么啊?”
“宁神的,”她拿过月竹生的手腕,“我再看看,嗯,脉象看来没什么事。”
月竹生感觉有些隐隐不对,但是又说不上来。她听到月夏喊吃饭的声音,便和月清一块赶到饭堂。见沈随已凑到萝卜炖肉上痴迷地闭着眼睛使劲闻,月竹生三步作两步小跑过去,把他拉开:你仔细着点,若是口水落进去,让我们怎么吃嘛!”
沈随擦了一下嘴角:
“哪有啊!”他站直身体,“你莫将我说得那样不堪!”
“即将成亲的人了,也不稳重点!”月百念摆好椅凳。
张忘见几位长辈坐好,才落座沈随旁边,默默刨饭,却发现月竹生一直往自己这里瞟:“怎么了?”
“没……没怎么……”她突然低头盯着自己碗里,“娘亲炖的鸡汤真香!”她干巴巴说了句。
察觉异常,月夏饶有兴趣地看了看月竹生,又看看沈随,没说什么,倒是给月清使了一个眼色。收到眼神的月清也假装不经意地瞄了一眼张忘,嘴角偷笑。
“夏婶儿,还有一个月过年了,这次的年夜饭我还想来你们家吃!”沈随嘴里包着一大口,嘟嘟囔囔,“我家的饭菜吃着不香!”
”你爹同意就行!不过,你跟弯弯什么时候定下日子啊!”
全桌的视线都汇聚在了沈随身上,他不好意思地吞下半口饭,声音小了很多:“我爹说,全看弯弯的意思。弯弯又说,她自己挑选好日子,选了好久,还在犹豫选正月初五还是三月十七。”
“要我说,正月里成亲最好”月夏给月竹生夹了一片白水煮的菜叶子:“多吃些菜!”
月竹生一脸嫌弃地将菜叶裹在米饭里,一口下去,只觉味同嚼蜡,生生咽下去。
“我都无所谓,都看她的意思,定下来了,我们便在醉不休包三天,请各位街坊叔伯婶姨的,都敞开了吃喝!”沈随作出一副精通人情世故的大人模样,向大家敬了一杯酒。
月竹生瞧着身旁的空位,落寞地替用袖子长凳那头擦拭了一下,像是擦的灰尘,又像是擦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