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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密信 ...

  •   程永此言一出,众人都惊得呆住了,就连李策明也没有想到,东宫的羽林统领竟是冲着自己来的。

      刘瑜玩味地看了太子一眼,没有说话。

      “你好大的胆子!怎敢诽谤殿下!”温舒长身而起,对皇帝拱手道,“还望陛下明察,莫使国家储君受到小人攻讦!”

      “你说是太子殿下所为,那证据何在啊?没有证据就随意指认国家储君,此乃赤族之罪!”纪轲挺身而出为学生辩护,字字掷地有声,颇有首辅的威严。他知道太子不会犯傻,在这个时候命人刺杀刘瑜。

      程永张了张嘴,却突然四肢抽搐、两眼翻白,口鼻不断有鲜血涌出,登时就一命呜呼了。很快就传了仵作来验尸,并在尸体身上搜出一封信来。

      “拿来给朕。”李裕接过信件,展开信封看了几眼,便将信纸扔在纪轲和温舒面前,说道,“你们看看吧。”

      信上写得一手干净利落的瘦金体,正是太子的字迹,内容是令羽林刺杀刘瑜。众人都难以置信,认阉人为师、认贼人作父的太子竟能做出这等事?莫不是被刘瑜压得太久,终于忍不住了?

      李策明慌忙跪下来道:“臣没有做过此事。梁国公是臣从小就拜的师父,臣再不知廉耻,也不会暗算师父……”对皇帝说完,他立刻转向刘瑜,像小孩儿似地拉住他的衣角,央告道:“师父,明儿不会做这样的事……”

      百官纷纷侧目,似是不忍再看。

      刘瑜长叹一口气,双手扶起太子,说道:“臣,相信殿下。那这个案子,就交给殿下来查吧。陛下,您说呢?”

      “就按梁国公说的办吧。”嘉和帝也只得点头应允。

      千秋节居然当着外国使臣的面出了这样的事,特别是该死的刘瑜居然还是没死,这自然让皇帝心中愤怒,也更加不待见太子。

      “殿下。”纪轲和温舒走进清宁宫,对李策明行礼。

      李策明搁下毛笔,将两张纸放在二人面前,说道:“我方才照着程永身上的信抄了一封,你们看看,这两封信的字迹可有区别?”

      “没有区别。”温舒说道。

      李策明道:“没有区别就对了。”

      纪轲沉声道:“好生厉害的书道,竟能将殿下的字迹仿得如此相像。不对,此处并非只有一人的书道。”

      李策明点头道:“老师说得不错。这指令羽林刺杀的内容是一个人写的,但末尾这一句‘初七见于普渡寺观音堂’是另外一个人写的。用的是两种不一样的墨,前者墨色浓黑,无光质感,笔触顺滑,应该是松烟墨;后者墨色乌黑光亮,润而不洇,应该是油烟墨。从字迹来看,这末一句是后来被人添上去的。”

      “既然如此,明日就走一遭吧。”

      普渡寺的老方丈闻空和尚与成德皇后相识,对太子也尽心尽力,见他轻车简从地来了,少不得堆上一脸笑来,“太子殿下,您今日光临此地,可是要贫僧为您念经……”

      “不必了,今日本宫是来会友的。”李策明径直走到观音堂去。

      闻空摸不着头脑,只得在后边叫道:“殿下,观音堂还未修缮,都锁着呐!”

      观音堂锁着,庭院里种了几棵树,也挖了一片莲池,只不过都尚未成形,在冷风中愈发显得萧瑟。李策明在石桌前坐下来,问道:“字既然是第二个人加上去的,如若第一个人不知道,但又在太清殿看到了这封信,你说他今日会不会派人来?”

      温舒道:“他的人不会出现,只会潜伏,杀人灭口。”

      李策明叹了口气:“羽林那边没有动静,和刺客对接的人还活着。本宫希望他能活着走到这里,沿途都布置好了?”

      温舒道:“是。臣已经嘱咐过了,尽力保他万无一失。”

      李策明觉得甚是好笑,他慢慢起身走向温舒:“本宫身边的亲卫竟也如此不干不净,程永也是我提拔的羽林统领,到头来却还是别人的人。云卿,你不会背叛我,对不对?”

      温舒被他这样深深地看着,竟一时间张口结舌,他从未在太子眼中看到这样沉重的压迫。他对太子向来是忠心耿耿,但君王的多疑还是让他汗毛直竖,脊背一阵发凉。

      不等他开口说话,庭院的小门“吱呀”一声开了,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位身穿佛青素面绸袍的姑娘立在门首,全身上下没有什么装饰,干净又素雅,如清水出芙蓉一般。

      李策明眯了眯眼:“是你?”

      齐江月走近前来,仔细理了理衣服,作揖礼道:“妾见过太子殿下。妾方才看见他了,想必马上就要到了。”

      话音刚落,门口果然出现一位布衣男子,他见到院内的太子等人,第一反应就是转身夺门而逃。李策明如闪电般出手,齐江月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两枚暗器已打入双腿,男子痛呼一声,扑倒在地。

      “跑什么?外边想杀你的人可多着呢。”李策明轻描淡写地收起燕尾镖,早有两个人把男子拖进来,扔在他面前的地上。为了防止他自尽,搜查后严格看守,并在周围密不透风地围了一圈人手以防暗杀。

      温舒在他身上搜到羽林军的牙牌,李策明笑了笑:“不错,真正的内奸原来是一个本宫连脸都记不住的小人物。叫什么名字?”

      有认得的手下回道:“殿下,这似乎是九营中的于素。”

      也不知道李策明听进去了没有,他心不在焉地“唔”了一声,就问道:“说吧,是谁指使你们的?”

      于素狠狠往地上啐了一口,就是不答话。温舒忍不住责问道:“你怎么能……”

      “你恨我啊?”李策明开口打断了温舒的话。他这时候面上还带着三分笑意,这笑意却未曾到过眼底,就像一副冷冰冰的危险面具,不免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想是要死到临头了,于素恶狠狠地把平时藏在肚子里的话都骂了出来:“刘瑜就是大周的国贼!你为了自己,去拜阉人为师,认贼人作父,疏远忠良,你不配做大周的储君!”

      “放肆!”守着他的人怒喝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刀刃。

      李策明抬手让他将刀收回去。一脸平静地道:“骂完了?那就回话!”

      没想到太子这样冷静,于素的怒火一下子被泼了冷水,凉下去半截。他说道:“我不知道。”

      “上夹棍。”李策明也不废话了。立刻就有军士拿来夹棍卡住于素的手脚,狠狠往里收紧,于素登时疼得两眼翻白,冷汗涔涔,额上青筋暴起,杀猪般的嚎叫划破天际。李策明看了齐江月一眼,见她面色发白,便道:“这算什么?再收紧些。”

      叫声越来越小,最后直接没了声儿,再看时,人已经痛晕了。

      李策明毫不留情:“泼醒了继续。”冬日里的天本就寒冷,又将这冰冷之水用力泼在人身上,想想都要打个激灵。于素惊醒过来,浑身上下都在打战,不知是疼的还是冷的。

      温舒问道:“到底是谁?”

      于素有气无力道:“是……是靖王殿下……”

      “还是不说实话。”李策明喝道,“掌他的嘴!”行刑的羽林高高扬起木板,眼看就要一板抡在于素的脸上。

      “殿下!殿下!”闻空和尚这会子变得健步如飞,气喘吁吁的出现在庭院门口,劝道,“太子殿下,这儿可见不得血,见不得血啊……”

      李策明对闻空的话充耳不闻,只是提声喝道:“掌嘴!”

      “啪”地一声,脸颊登时皮开肉绽,于素疼痛得失了声,吐出一大口鲜血,血液里浸泡着碎牙。齐江月何曾见过这样残酷的场面,不由得皱起眉头后退了一步。

      “欺君之罪,本是该死。”李策明话里有话,齐江月尽量不去看他。只听李策明又道:“若无人指使挑唆,靖王没有胆子做这样的事。你们背后还有人,是谁?”

      于素索性闭上眼睛,似乎铁了心不肯回答。李策明站起身道:“我有的是让人开口的法子。把他带回去,接着审。”

      众人将于素拖出去,七手八脚地塞进一辆马车里。闻空直跌脚叫道:“阿弥陀佛,罪孽啊,罪孽啊,阿弥陀佛……”

      李策明对温舒道:“把她也带上车去。”温舒转向齐江月,彬彬有礼地向门外做了个手势:“姑娘请吧。”

      齐江月被带到了东宫。此番见面与上次大不相同,太子坐着,她只能跪着。李策明疲倦地叹了口气:“我不想打你,你知道些什么,做了什么,都说出来吧。”

      “是。”齐江月一五一十地将那天在茶楼看到靖王的事情都说了。

      原来那日她让阿满将茶点送到包间外,并敲响了房门。“公子,您的茶点。”

      等茶点被拿进去后,两人就回到门前,悄悄捅破了一层糊在门上的纸,在外一面偷看一面偷听。

      靖王显然还对在茶楼见面的事耿耿于怀,他埋怨道:“这儿人多眼杂,有什么好?你们这些人就是太过多疑,我怎么可能在王府里算计你呢?”

      黑衣人说道:“那可说不定,没准你临时畏缩反悔,总之我不相信你。”

      靖王显然有些紧张兮兮的,他说道:“快说正事儿吧,我今日可是装病告假的,不能在此久留。若是被人发现,那就是欺君之罪了。”

      黑衣人拿出一封信递给靖王,说道:“这是让羽林刺杀刘瑜的密令,仿的是东宫笔迹。”

      靖王取出信来看,不由得赞不绝口:“这可真像呐,真假难辨啊。”

      黑衣人继续道:“你是靖王,你的人可以自由出入宫禁。你派人将此信送到宣化门,自会有人接应,最后再由此人转给动手之人。在千秋宴上,他会当众暴露这封密信,到时候太子满身是泥,洗也洗不清。”

      靖王还挺拎得清:“那要是刘瑜死了呢?那这功劳不就是太子的么?”

      黑衣人冷笑道:“刘瑜若是死了,他这个太子还能做多久?陛下第一个废的就是他吧?”

      靖王一听也是,又试探地问道:“你主上……”

      黑衣人连话也不让他说完:“这不是殿下该问的,殿下有这心思去琢磨我的主上是谁,不如将这心思多花些在正经事上,把密信万无一失地送出去。”

      靖王叹了口气:“我不问了还不行吗?我立刻派人将信送出去。”

      李策明听到这里,将身子向齐江月俯过去,问道:“然后呢?你又用了什么法子改了密信的内容?”

      齐江月回道:“后来我花钱买通了靖王府里的人,让她将密信从送信人那里偷出来,我写了之后再让她带回去。妾练过书道,拿到密信后就添上了最后那句话。”

      李策明冷笑道:“买通靖王府的人?你这个谎撒得可真不高明。你没有见过靖王吧?怎么认出是他?”

      “妾略有些懂马,他的坐骑是极为难得的纯种良马,应是宫廷御用,想来是陛下赏赐。妾想不出来是谁家的子弟如此年轻就能得到这般恩宠;再加上他身穿金陵的云锦;认为碧螺春等金陵茶不是新鲜口味,而靖王的封地就在金陵。因此妾大胆猜测,他是靖王殿下。”

      李策明伸出手按在她的脖颈处,手掌的冰冷让齐江月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李策明加大了力度,掐得她生疼,甚至有些喘不上气。

      “你很懂得怎么跟本宫说话。”他说,“真正高明的撒谎不是说假话,而是隐瞒。你有手段避开那些武艺高强且异常敏锐之人的注意,可你明明不会武功。难道是你的贴身侍女……”

      齐江月忙说道:“不是的,不是她!”

      李策明笑了笑:“你紧张什么?怕我抓她?你不说,那我就猜猜看。听说你们北府军中设有天青阁,能构建最隐蔽的情报网。他们大隐隐于市,行踪不定,从来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隐藏在哪里。你是用了天青阁的人?”

      齐江月只觉得喘不上气,哪里有余力去回答他。

      李策明又问:“你既然知道实情,为何要自作主张,不事先上报?”

      齐江月强忍着不适,说道:“妾有妾自己的想法。”

      李策明冷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你不过是想顺水推舟,借他们的手杀掉刘瑜。但你担心若是刘瑜不死,本宫又洗不清嫌疑,到时候难免朝纲动荡,又生异动,所以就留了这一手,对吧?”

      齐江月直勾勾地盯着他,一字一字道:“殿下圣明。”

      李策明手上的力道并未减弱,反而愈加重了:“我还以为会听到更有意思的说法呢。你知罪否?”

      “妾没有罪。”齐江月被掐得几乎晕过去,她本能地去试图掰开扼住她咽喉的手,“刘瑜……他该死……”

      太子重重将她向后一推,站起身要走,说道:“你不仅胆大包天,还冥顽不灵。本宫就算罚你,你也定不心服。就将此事告知武安侯,让他来管好自己的女儿!”

      “太子殿下!”齐江月一听就急了,冒着天下之大不韪一把扯住李策明的袖子,央告道,“请殿下莫要将此事告知家父。”

      李策明不耐烦地扯着袖子要走,奈何她拉扯得紧,竟一时脱不开身。李策明无奈地转过身,指着她的手道:“你干什么呢?放开!”

      齐江月索性耍起赖来:“不放,殿下不答应妾,妾就不放。”

      李策明被气笑了,还要装出一副怒容来:“信不信我让人打你板子?”

      齐江月急忙道:“殿下,这个案子是妾帮了殿下,也请殿下帮妾这个忙。”

      “你帮我?”李策明听了这话,差点没吐出一口血来,“欺君罔上,给本宫惹了一身麻烦!本宫不罚你不杀你,都是看在你父兄的面子上,你休要得寸进尺。”

      齐江月松开手,嘲讽地笑道:“所以若不是我的父兄,殿下会定我的罪,是么?”

      李策明愣了一下,答的话也不在重点上:“本宫只是太子,无权给你定罪。”

      齐江月从地上站起来,失神落魄地笑了笑,自言自语般说道:“是啊,殿下怎么会容得了别人去伤害他的师父呢?千秋宴上,殿下不该跪的,都已经跪了呀。”她抬起眼直视着太子的眼睛,眼里的愤懑与失望一览无余,“是妾太过愚钝,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

      “出去。”李策明伸手指向门外,他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情绪,连着声音都在颤抖。

      齐江月躬身后退两步,毅然转身离开。

      李策明只觉得心中一阵绞痛,他跌跌撞撞地扶住一旁的柱子,吐出一大口血来。血液沾在他颤抖的手上,他颓然垂手,一滴泪水终于顺着脸颊流下。

      黄吉端着托盘进来,见到一地鲜血,吓得脱了手,茶具尽摔在了地上。“哎哟我的殿下啊……”他心疼不已,颠颠地跑过去把太子送到座位上,端过热水细细地给他擦手,说道:“殿下,您就听老奴一句劝,让太医来给您瞧瞧。”

      “不许叫太医。我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清楚。”李策明收回手。他双手支着脑袋,闭上眼睛坐着。他又在自我逼迫地消化掉内心的情绪,然后开始琢磨自己的事情。

      黄吉也不敢多说话,转身打算去收拾地上的狼藉,不料却被太子提着名字叫住,他忙回身道:“老奴在。”

      只听得太子不紧不慢地说道:“太祖皇帝时,刘瑜不过是司礼监的秉笔。后来太祖爷三年不视朝,为批复臣下奏疏,才准司礼监秉笔批红用印。”

      黄吉吓得全身紧绷,轻声道:“殿下慎言!”

      李策明道:“无妨,除你我之外,再无他人。”黄吉看了看四周,方才松下一口气。太子接着说道:“久而久之,才使宦党把持内廷,有恃无恐。太祖皇帝崩逝,未及立下东宫,诸子相争于宣化门。刘瑜助陛下设计登基,居大功,得封梁国公。你看出来没有?刘瑜的权力,是君王给的。”

      李策明搭在膝上的手慢慢攥紧:“所以,君王伸手缴回时,他也不得不给。”

      黄吉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细汗:“殿下英明。”

      把这些要命的话说完,李策明叹了口气,说道:“让靖王到东宫来见我,本宫也想听听他的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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