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灯映月》远尽千帆

22、邪神

　　“周长老，动手吧。”宁尘清不紧不慢地向它走来，手中长剑金纹流动愈发疯狂，连带着周身气息都隐隐颤抖起来。

　　周长老取出一颗玉珠，那玉珠透明，可以看见里面有黑红色浓雾仿佛有生命一样疯狂扭曲蠕动。

　　只可惜他们不知道，我还有最后一个办法。

　　尸妖靠在树干上，血红色的眼睛瞪视着向它走来的御道盟众人。

　　它抬手按住腰间的血箓，那诡异的血箓再次沿着符文泛起血红色的光。

　　帮我逃离这里，快点。那个黑衣人告诉过它，这个方法能在危急时刻召他过来协助，他看上去实力不凡，如果他们二人联手，说不定可以逃出重围。

　　周长老画出阵法将它围住，将那颗玉珠抛至地上，遂和其他人一起站在阵法外。

　　玉珠在地上开始扭动，似乎里面有什么在极力挣扎，想要突破束缚冲出来。

　　快点快点，他怎么还不来。

　　它开始颤抖，它听到那个玉珠里居然隐隐约约传来了婴儿的哭声，尖利的哭喊带着某种不可抵抗的力量，像被无数双无形的手牢牢抓住，使它动弹不得。

　　玉珠周围的土壤开始燃起黑色的火焰，那火焰发现了它，像一条蛇一样，拖着蜿蜒的火痕，慢慢地向它爬来。

　　那个混蛋，那个混蛋，他该不会，他该不会……

　　尸妖惊恐地看着火焰像蛇一样扭动着缠绕在它的身上，从刚才就泛着红光的血箓，却在这一刹那间，从它身上彻底消失。

　　似乎在血箓消失的最后，传来了一声轻笑。

　　它被骗了，它知道。

　　火焰包围了它，它张大嘴，却发出婴儿的哭喊声。

　　那声音尖锐凄厉，扭曲而带着浓烈的恨意，那种纯粹到极致的浓郁的怨念，仿佛曾有一个婴儿在大火里，被灼烧着的剧痛混杂着被抛弃的恐惧，眼睁睁看着自己小小的身体一点一点化为焦尸，对这个才降生不久的世界，只留下炼狱一般的记忆。

　　阵外的弟子们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那哭喊有一种无法言说的力量，让他们仿佛也被火焰包围，在被一点一点燃烧殆尽。

　　他们面面相觑，发现大家似乎都被拖入了被灼烧的恐惧里，有的人已经开始很恐惧地拍打自己，想要拍灭那并不存在的火焰。

　　只有两位长老依然岿然不动，不受黑火的力量影响，紧紧盯着尸妖生怕再出什么事端。

　　在一声一声尖利的哭喊里，尸妖彻底被黑火吞噬，连灰烬，都没留下。

　　而后黑火慢慢缩回玉珠，直到周围没有一点火星子，周长老才敢解开法阵，走过去将玉珠捡起来。

　　毕竟这力量可是来自邪神，如果稍有不慎，只怕连他们也在劫难逃。

　　他将玉珠小心翼翼地收回，然后转身用无比严厉的语气对众弟子说道:“今天你们所见，绝对不能向任何人透露，私下里也绝不允许讨论，如果敢泄露一点风声，就逐出师门，永远不得再踏入御道盟一步。”

　　“是。”众弟子这也是第一次见到传闻中的黑火，刚刚虽站阵外，被两位长老保护，也被黑火影响仿佛被烧死了一次，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恐慌感回答长老的话。

　　宁尘清则继续皱着眉头，看着只剩下一片焦痕的树底，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围逐渐沉寂下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事，无人再说话。

　　过了许久，他开口问道:“周长老，你可知这尸妖来历?”

　　“从未听闻，更不知道他生前是从哪里找到化为尸妖的办法的，毕竟连尸妖的存在本身也是我们极力保守的秘密，而他居然能找到化为尸妖的办法，实在是让人不放心呐。”周长老回答道。

　　“我想，事情可能远没有我们所见的简单，现在不但尸妖来历不明，而且方才我发现它腰间还有一个怪异的血箓，那是一种完全没被御道盟记载在册的术法，估计和这一切脱不了干系。”

　　宁尘清开始回忆刚才匆匆记住的血箓模样，打算以后去打听打听，说不定能见到些线索。

　　“嗯，如今尸妖虽除，但是它背后的一切，是谁给了它这个办法，那个血箓又是谁的术法，甚至它到底被用来做什么，只能说这尸妖牵扯出来的谜团，似乎隐隐透露出一些不详的预兆。不过，我们还是先回盟里去，再与其他人一起商量吧。”周长老如此提议。

　　但是他看见宁尘清顿了顿，而后却开口回绝:“我在此地还有一些事未彻底解决，还请周长老先带着弟子们回去吧。只是此事一定要告知其他长老，必须引起整个御道盟的注意，此次是我们幸运，在这个尸妖还没来得及潜藏吃人提修为的时候就抓住了它，但是如果不能从根源上找到是谁泄露了化就尸妖的术法，可能许久之后，横空出世一个强得难以匹敌的尸妖，到那时，情况可就彻底失控了。”

　　“嗯，那我先将弟子们带回去，速与其他长老商量此事。宁长老且忙你的事，我就不多打扰。”周长老便匆匆带着弟子们离开了。

　　在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里，一只沼蝇悄悄地藏在无数树叶之间，它一直不停地，不停地将它所听到的，看到的一切都传给远在千里之外的一个人。

　　“祸央啊，”一人藏于黑暗，沧桑的声音里混杂着感慨和喜悦，“这么久了，终于是找到关于你的线索了，难怪你如此难以控制，对于我的计划来说，真是相当有利的一步。不过，以后的事，还要继续等下去了。”

　　一只沼蝇缓缓地落在他的面前，又嗡嗡地盘旋着飞走，飞过了一处散发着诡异红光的血箓，将黑暗的一角，用血色照亮。

　　温居明在屋子里等得可谓十分无趣，过了不知多久，宁尘清走了进来，身后空无一人。

　　“宁长老，”宗主起身向他行礼，“另一位长老已经离开了吗？”

　　宁尘清点点头，“他们先行返回盟中，与其他人共同探讨尸妖一事。你们呢？接下来作何打算？”他突然抬起头，定定地望着宗主。

　　“我们……”宗主沉思一会儿，“我们本是来处理此镇子闹鬼一事，如今已经解决了，便是回去的时候了。”

　　“说来也感慨，当初一听和人有关，谁都没想到是居然会是妖怪，大家都以为与人相关必是鬼魂，由人化就的尸妖，嘶……”宗主倒抽一口冷气，“在此之前就是最隐晦的传言，也只有那零零散散只言片语的描述，谁能想到就让我们撞上了，要不是长老恰好也在此处，我们恐怕凶多吉少了。在此也谢过长老救命之恩。”

　　“救人一事到不必客气，我也非那种见死不救之辈，只是，你们必须答应我，尸妖一事绝对不要再对他人讲，就当从未遇见过，等他伤好了，赶紧回京城去吧。”

　　宁尘清颇为无奈地白了温居明一眼，这个总之惹祸上身的少年对上他的目光，有些心虚地笑了笑。

　　他原以为宁尘清会直接离开，但是接下来的好几天，他都留在他的身边，替他把脉，照看伤口。

　　过了好几日，他终于肯让温居明从屋里出来，到处转转了。

　　“在屋里闷了这么多天，如果再不出去走一走的话，我真的会出毛病的。”温居明一边活动筋骨，一边向屋外走去。

　　“等等，”宁尘清叫住他。

　　“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啊，是你说我可以出去转转的。”温居明立刻苦着一张脸，生怕宁尘清中途反悔。

　　“我和你一起去。”他说道，“你这个家伙现在很难让我放心。”

　　他们两个并肩走在街道上，四周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商贩们忙忙碌碌将东西从铺子里搬进搬出，周围的店家朝着路过的人不断吆喝，卖一些小饰品，挂坠和小吃的摊子铺开在道路两侧，路人们或悠闲，或焦急地走动，一副热闹非凡的场景。

　　似乎每一个人都依然在过着自己忙忙碌碌的日子，就和往常一样，没有人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不速之客曾悄悄潜伏到了这个镇子上，也没有人意识到他们差点难逃一劫。

　　和往常不同的是，宁尘清敏锐地注意到，温居明似乎没有平时那么健谈，也没有了平日里在街头闲逛那种悠然自得，他抿着嘴，步子虽然不快，但是很稳，似乎正全神贯注地听着周围的声音。

　　他在警惕什么？是被藏匿人群的尸妖影响，开始怀疑这镇子是否还有其他没有被发现的尸妖躲藏起来了吗？

　　“不必过于担忧，尸妖虽然极善伪装成人和藏匿于世，常人难以从他们的伪装找到他们非人的破绽，但是因为尸妖并非那普通妖怪，而是极恶之徒，所以诞生之初，天象一定会出现模糊的预兆，昭示一处灾厄将生，虽然谁也不能明确天象一定指的是尸妖，但在如今的太平盛世之下，任何关于灾厄的预兆都足够清晰。”而温居明听到了宁尘清这番话，却还是一言不发，继续向前走去。

　　“而我昨晚再观天象，这一处镇子早已经脉象平稳，不可能还有隐患。”宁尘清默默陪着温居明走了许久，才开口说道。

　　“谢谢你，宁尘清，只是我并非在担忧还有同样的恶祟潜匿的可能，我只是在听周围路人的交谈。只有几个人在讨论昨晚似乎有响动，其他人似乎并没有听到，他们在聊地里的收成，聊店里走进来的客人，聊他们的家人，生活，我几乎没有再听到对窦老太太失踪这么久这一事的探讨了。那么一个大活人不同寻常地失踪多日，竟也就这么被逐渐遗忘。”

　　“这就是世道，温居明。”宁尘清微微叹了一口气，“每一个人都在过自己的日子，甚少有人天天关心他人的生活，他们茶余饭后聊起窦老太太，也不过是给自己的日子填一些乐趣，并没有多少人真的关心她到底去了哪里，你看，有那么多人察觉到窦老太太不同寻常地多日未出，也没见有几个人真的去找，而这就是人心。”

　　温居明听到，也轻轻叹了一口气，不知不觉间，他们踱步到了叶家的宅子前。

　　突然身后传来敲锣打鼓声，由远及近，隐隐约约听见一人骑马而来，站在叶家宅子门口高呼，“叶公子中第了!叶公子中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