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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9、风月局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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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月也笑着应了,又帮他揉了会儿额头。
待他的头不再痛后,危月伸出手道:“再试试牵手,好不好?”
姜忘依言牵住了危月的手。
冷冰冰的,危月的手看着也毫无血色,雪一般的白。
牵着危月的手,姜忘倒逐渐记起来了一些往事。
他与危月,并非一见钟情,最初见面时曾吵过许多次架。
他理解不了海妖一族的处事风格,也不喜欢冰冷无情又偏执极端的危月。
那时的危月,眼中也只有剑。
危月虽是海妖一族的皇子,但海妖一族的皇子太多了,他并没因为这个身份受到过任何优待。
北海的灵地又被白龙族、玄龟族、鲛人族三族刮分,所以自上古以来,海妖族就一直缩居在灵气贫瘠的恶劣之地。
灵气有限,残酷的淘汰制便应运而生。在海妖族,只有通过考验的人才能修习剑法,生存下去。
考验源源不断,也一重比一重艰难。
通过海底乱流与去偷采冰魄兰花,只是那些纷杂的考验里最不起眼的两条。
最让姜忘无法接受的是,海妖一族剑法的最终式,竟需要用屠城来换。
淹没玄洲岛边缘的城镇,那里的灵地就会为海妖族所掌控。
这是海妖族获取灵地最简单的方法。
当年,他为拦住危月,同危月大打了一架,打到他重伤昏迷。
那时,他醒来后,危月就已经不见了。
就当他心灰意冷,以为危月还是要去屠城之际,危月却带着伤药突然出现。
他与危月的这份情,终于还是改变了危月。
打断他的回忆,危月突然道:“没那么抗拒了,是不是?”
回过神来,姜忘点了点头。
危月:“那我们再试试这样。”
说话间,危月的手插进他的手指间,与他十指相扣后,又牢牢握紧。
好似被一团寒冰包裹着,姜忘的手都开始褪去血色。
眉心下意识皱起,又缓缓舒展,姜忘再度压下了自心底涌上来的那股抗拒。
任危月握着,姜忘问道:“现在的海妖族,没有从前那些考验了吧?”
当然还有。
危月不禁心想:毕竟,他从没觉得那些考验有什么不好过。
因为,他总是赢家。
只除了遇到姜忘。
一直赢也无趣,偶尔输输,倒也不错。
若总没有挑战,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危月自不可能说实话,点头应道:“自然已经废除了。”
观察着姜忘的神情,危月忽而又觉得有趣,笑问:“想去看看吗?宫殿里还养着几只小海妖,你若愿意,可以教他们练练剑。”
左右也无事,姜忘答应道:“好。”
于是这一日,便都在教小海妖练剑中度过。
这些小海妖还不能完全化形,下半身都是触手。
他们也不大习惯用手练剑,总是触手缠着剑地相互打闹,闹着闹着,又较起了真,索性丢开剑,只用触手打架。
一会儿这个弄哭那个,一会儿那个弄哭这个,叽叽喳喳,吵来吵去,宫殿里便总是乱哄哄的。
姜忘倒不觉得烦,也很会处理这些细微的矛盾,不一会儿就摆平了这些闹腾的小海妖。
他也很会教孩子。
只一下午,便让这些心思浮躁的小海妖都乖乖地练起了剑。
姜忘要走时,这些小海妖都恋恋不舍,要姜忘同他们保证,明日还会再来。
回寝殿后,想起方才的姜忘,危月不禁问道:“你很喜欢小孩吗?”
看起来毋庸置疑的问题,姜忘却道:“还好。”
只是还好吗?
危月有些意外道:“你看起来很喜欢他们。”
姜忘笑道:“只是觉得这样小的年纪,总该对他们多些耐心,让他们能好好长大。”
顿了一瞬,他忽而看向危月道:“尤其,我想到了你小时候。”
“……”危月不禁一怔,诧异地心想:哦,又是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
他小时候?
姜忘又道:“看着他们,我时常在想,要是你也能同他们那样,无忧无虑地长大,那就好了。”
“……”无忧无虑吗?
危月又心想:其实小时候那些事,没有一件让他忧虑过。
身体的疼痛,他不在乎,别人的死活,与他无关,甚至海妖族的存亡,他也从未放在心上过。
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心疼和同情,世俗又无聊。
更何况,谁配同情他?
思绪翻涌间,危月忽而与姜忘四目相对。
姜忘的眼眸,已不再是原本的冰绿色,受蚀毒污染后,变的湛蓝一片。
但仍是姜忘的眼。
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姜忘眉眼,恍然一瞬,危月意识道,这并非同情与怜悯。
而是共情。
姜忘同他虚构出的那个“危月”共情了。
伤其所伤,痛其所痛。
……哦,原来如此。
危月心想,竟然如此。
心底刹那间百转千回,但危月还记得这是他设下的风月局,因此没愣怔太久,就回过神来道:“若是像他们那样长大,我如何能遇到你?”
姜忘道:“如果你一世安好,不遇到我又何妨?”
“不要,”危月立即道,“遇见你,对我而言,比一切的一切都重要。”
此一句,危月倒是说得分外真诚。
毕竟,如果不是遇见姜忘,他如何能几次三番地跌落谷底呢?
不跌落谷底,又哪儿来的如今的他?
不遇见姜忘,他就要安逸地度过一生了。
可他这个人,最讨厌的就是安逸。
姜忘自不知道危月心底究竟作何想法。
这种偏执到近乎极端的爱,他倒是十分熟悉。
但再偏执再极端的爱,也是爱。
姜忘从不觉得白殷爱他。
白殷,只不过是太骄纵又太任性,还自视甚高。
他从未被人拒绝过,便越得不到便就越想要得到,甚至于伤天害理,不择手段。
不再想白殷,姜忘道:“既然发生了就是唯一会发生的,无论如何,我们都相遇了。”
“是啊,”危月也话里有话地道,“也是缘分天定,命运使然。”
他二人又闲言了一会儿,很快,就到了姜忘睡觉的时间。
这一夜,危月依旧在榻上打坐。
姜忘现在的身体,还没办法像危月那般长时间打坐,只能靠睡眠来恢复些许精力。
他这一觉倒是十分安稳,没再做任何梦,更没有梦到白殷。
第二天,姜忘和危月仍去教那些小海妖练剑了。
一天很快就过去了,姜忘要回寝殿时,这些小海妖又同昨天那般,央求姜忘明日再来。
姜忘还未说话,危月便直接道:“明天不行。”
小海妖可怜巴巴地问:“为什么?”
危月笑道:“他已被你们占了两天了,明天当然该陪我了。”
“……”说的也是。
小海妖又问:“那后天呢?”
危月道:“后天也不行。”
小海妖又问:“为什么!”
危月道:“他既陪了你们两天,也该陪我两天。”
“……”说的也十分在理。
“那就大后天!”小海妖又道,“这下总可以了吧?”
危月道:“这一天就更不行了。”
“……”小海妖气道,“为什么还不行!”
危月道:“因为大后天,他要同我大婚。”
小海妖听不懂,疑惑地问:“什么是大婚?”
危月道:“就如你父母那般,他们在一起后,便有了你。”
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触手缠上姜忘小腹,小海妖好奇地问:“我会出现在这里吗?”
怔了怔,姜忘这时才记起,鲛人一族,确实都可生子。
……白殷就曾想方设法地让他怀孕过。
十分糟糕的记忆,霎时间涌上心头,姜忘的脸色顿时煞白一片。
回到寝殿后。
见姜忘脸色仍十分难看,危月连忙解释道:“我只是在逗他玩而已,并非真的想要你怀孕生子。”
姜忘轻声道:“我自然知道。”
顿了一瞬,姜忘又问:“那你喜欢小孩吗?”
“哦?”忽然来了兴趣,危月故意问道,“念念,我喜欢,你就愿意吗?”
眨了两下眼,姜忘又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现在还不行,未来,或许可以。”
“……”唇畔噙着笑,看着姜忘,危月突然觉得,爱真是种既愚蠢,又确实有那么点意思的东西。
“我不喜欢,”他很果断地道,“念念,你我之间,最好永远都只有你我。”
听见这话,姜忘也不禁松了口气。
除却白殷给他造成的影响外,对于生子,姜忘还有种莫名的奇怪。
难以把这种事同自己联系在一起的奇怪。
或许是因为他刚才才记起,鲛人一族不分性别,皆可生子。
自从答应同危月慢慢接触起,姜忘便习惯性地把一切抗拒与不适都压抑了起来,也不再细思他觉得奇怪的地方了。
正此时,危月也恰好问他道:“明天有心情出去走走了吗?”
这几日,姜忘感觉好多了。
他心境逐渐平和稳定了下来,没有刚醒来那几天那么难过悲恸了。
“好,”姜忘应完,又问,“是去水月境吗?”
姜忘还记得,水月境,是他与危月的定情之地。
“嗯,”危月笑道,“那里现如今也繁华起来了,看完冰魄兰花,我们还可以去水月城里逛逛,买些你喜欢的小玩意。”
……水月城。
恍然一瞬,姜忘想起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