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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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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唇相触的瞬间,褚北辰浑身一怔。唇下很柔软,像云朵一样,他竟不知原来用自己的唇去触碰另一双不属于自己的唇时竟是这种感觉——酥酥麻麻的,难以明说……河水明明很冷,可他就是莫名感到一阵燥热,从小腹,遍及全身,浑然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商久则不然,求生的本能让她贪婪地夺取他嘴里的空气,感觉自己又活了过来。
岸边,商羽刚要指挥人下水搜寻,这时从远处的河面上亮起了点点星火,那是熊熊燃烧的火把,点燃了黑夜。
是白国的援军。
再不走,只怕人抓不到,自己也要折在这儿。
商羽只得咬牙,“撤。”
两人听到匆忙离去的杂乱脚步声逐渐变小,又在水中憋了一会儿,才从水面探出头来。
商久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第一次发现,原来可以正常呼吸是一件多么美好的事情。
她好奇地舔了舔唇,“不是说海水是咸的吗,这水怎么不咸啊?”
“蠢货,这是河。”
储北辰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救这个蠢货,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当初自己脑子是被门夹了才会想要绑架她,赔了夫人又折兵。
他起身就走,不想再管她。可奈何身上有伤,加之在水里泡久了,失血过多,刚走两步,顿时两眼一黑,差点栽倒在地。
商久连忙去扶住他,他稳住身形,虚弱道:“得赶紧离开,釜人保不准还会回来。”
商久看着远处水面忽明忽暗的火光,问:“对面不是你的人吗?”
储北辰扫了一眼,解释道:“是附近的渔民,我给了他们一些银钱,让他们暮色将晚时,在船上和岸边点起火把,咳咳…咳。”他说完猛烈地咳嗽起来,然后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储北辰这下是彻底不省人事了,商久见状急得脑瓜子嗡嗡作响,没想到他看着瘦弱,身子居然这么重……好在这时陈长生带人赶来了。
“王爷?”陈长生粗略地检查了一下储北辰的伤情,确认他只是晕过去后,松了口气,墩身将他背在背上。
商久问:“他没事吧?”
陈长生没有回答她,而是背着储北辰,带了剩余的人上了一搜渔船。
他看都没看她一眼,没有赶她走,但好似也并不想带上她。
商久脚步踌躇,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白国,七王府。
储秋时召来了御医给储北辰诊治,屋里静悄悄地,商久一个人杵在门外,不敢进去。也不知道储北辰怎么样了……她一双眼睛紧盯着门扉,恨不能看出个洞来。
“吱呀”一声,门从里被推开,老太医摇头叹气地走出来,商久见状心里咯噔一跳,难不成……
心里充斥着不祥的预感,她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了,推门闯了进去。
只见陈长生和储秋时皆神情肃穆地站在病床前,二人一言不发,屋中死一般沉寂似乎印证了商久的猜想,她脚一软,差点跌倒在地,娘跄着走向床边。
储北辰躺在床上,面色白得几乎透明,清俊的眉眼沉静祥和,没了平日里的戾气,好似只是睡着了般。
“对不起……”她摸了摸他的手,触感冰凉,仿佛她的指尖下是一块冬月寒冰,而非人的肌肤。
储秋时柔声安慰她:“荣安公主不必伤心,毕竟谁能想到你三哥商羽居然如此丧心病狂,连自己的亲妹妹也不放过呢……”他已经从陈长生口中得知了此次事情经过。
提起荣安公主,商久哭得越发大声,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地往下掉,大颗大颗的,止都止不住。
储秋时和陈长生面面相觑,没想到自己的安慰没起作用,反倒让商久哭得更厉害了。
几乎是嚎啕大哭。
“对不起,我骗了你们,我根本不是荣安公主,父皇有许多儿女,我是他最不喜欢的那一个……”
她的母亲是洗衣宫女出身,因为勤快能干,手脚利索,得以被提拔去伺候皇贵妃,也就是釜国当今孙皇后,也是荣安公主商灵和三皇子商羽的生母。
因她母亲许氏长得有点姿色,得到皇上的宠幸,只那一次便有了身孕。有宫女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引诱皇上,还怀上了龙胎,孙皇贵妃绝不能忍受这样的事发生,那时月离皇后还未进宫,由孙皇贵妃执掌后宫,没有皇后的名分,但行使皇后之权,因其母族势力庞大,她在后宫独断专行,一手遮天。
她给许氏吃下打胎药,没成想,她肚中孩子命硬,居然没打掉。许氏肚子里毕竟是皇肆,孙皇贵妃也不敢做得太过分,更怕闹得太大人尽皆知有损其声誉,所以她只能等许氏将孩子生下来。隔年孩子出生,是个公主,她向皇上谎称许氏生了个怪胎,国师也给那女婴算了一卦,说此女命硬,克人克己,会克死身边所有人不说,她自己也会孤寡一生不得善终,于是许氏及其女便被打入了冷宫。
那是一座残破不堪,阴冷潮湿的宫殿,冬日不能御寒,夏日里更是酷暑难耐。自有记忆起,商久就生活在这里,但她没有觉得哪里不好,有母亲陪着她,她觉得自己很幸福。直到有一天她偷跑出去,遇到了其他的公主皇子们,她才知道,原来,她过的日子,连宫中最下等的宫女太监都不如。
那年她七八岁的年纪,喜欢躲在角落里,偷看花园里被众人簇拥在中间如蝴蝶仙子般翩翩起舞的荣安公主,她常常幻想自己也穿着漂亮轻盈的舞裙,在花团锦簇里跳舞,接受众人的喝彩和赞美……
这样的窥视并不长久,她被发现了,三哥商羽将她从角落拎了出来,她被暴露在阳光底下,接受众人赤裸裸地审视和愚弄。
这时她的姐姐荣安公主商灵站出来,伸出手到她的面前,她冲她笑,还亲切地喊她妹妹,商久天真地以为自己有一个漂亮又温柔的好姐姐。
不知谁从背后推了她一把,商久的小手不小心碰到了商灵身上的金丝羽裙。
商灵看出她喜欢她身上的舞裙,于是她把裙子剪碎了套在商久身上,在她的脸上抹上五颜六色的胭脂,逼她脱了鞋,在尖锐的石子上跳舞。
舞裙是破碎不堪的,裸露出大片白皙的肌肤,脚下的石子扎入软肉,每一次挪动,都是尖锐的疼痛,脸上的胭脂被泪水浸染晕眩开来,她整张脸色彩缤纷,众人围着她大笑鼓掌,有人笑得直不起身来,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来嘲笑她……
商羽以往练习箭术时的靶子烂了,商久出现后,她就成了他的新靶子。
他拿出一枚桂花糕,那是宫里最简单最常见的糕点,可在商久眼里,那是只有每年过年,她和母亲才能得到一小碟的美食。
他问她喜不喜欢吃,商久点点头,盯着桂花糕垂涎欲滴。于是他派人把点心固定在她的头顶上,让她拼命跑,他就站在身后,拿起手中的箭,射那枚点心,等他何时射中了,这场练习就结束了。结束后,他会赏她一碟子桂花糕。
商久舍不得吃,她每次都只吃一小块,桂花糕是母亲最喜欢吃的,剩下的她就全带回冷宫。
商羽还有一条白狼,有时商久不想给他做靶子练箭,他就放狼追咬她。商久无路可逃时,就爬到树上,狼不会爬树,但它也一直赖着不走,流着哈喇子用那双饥渴的绿豆眼盯着她,蹲在树底,像是在等猎物下树。
那两年,商久经常遍体鳞伤地回到冷宫,母亲有时会责骂她,为什么要出去,为什么不听话,骂完了又会抱着她痛哭,说对不起她,不该生下她。
商久心中也觉得很委屈,他们威胁她,如果她不出去陪他们“玩儿”,那就亲自来冷宫找她。
她并不想让母亲知道这些。
直到十岁那一年,有一天商久醒来,发现母亲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任她怎么喊也喊不醒,她去找人帮忙,却发现冷宫的门牢牢紧闭,打不开了。
这两天外头很热闹,听说是父皇有了新的皇后。
商久想翻墙出去,却狠狠摔了下来,摔得浑身伤痕累累。
她就这样被困了两天,醒了就守着母亲哭,哭累了就继续睡。
她知道母亲死了,死人是要被埋进土里的,所以她在院子里挖了个坑,想把她的尸体埋起来。
坑挖到一半的时候,冷宫的门终于开了,一个穿着凤袍面容白皙圆润的女子走了进来,她看到商久灰头土脸地蹲在地上,一手刨土,一手拿着木棍挖坑,指尖沾着血污,却浑然不知痛……她轻声喊她,她也不应,好似失了神智般一味地埋头苦挖。
宫嬷对她说:“皇后娘娘,我就跟你说了吧,这丫头是个怪胎煞星,咱们还是赶紧走吧,别惊了您的凤体。”
储月离见叫她不应,便握住了她的手,让她停下无休止地挖土。
商久这才发现有人进来了般,她饿得头晕脑胀,见一个美丽女子一脸担忧地看着她,一瞬间以为自己看到了仙女。
她迷迷糊糊道:“仙女姐姐,我娘死了,你能复活她吗?”说完身体便不堪重负晕了过去。
等商久的神志恢复清明时,母亲已经入土为安了。听说是从白国来的储皇后一手操办的。
储皇后娘娘对她很好,得空了会来看她,还教她写她的名字,可她很笨,总是学不会。
但皇后不仅不会骂她,还会给她点心吃。
她是除了母亲之外对自己最好的人。
可惜,她也死了。
商久再无人庇佑。
忆及往事,商久趴在床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储北辰虽然经常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但并没有真正伤害过她,说起来,在王府这段日子,比她在釜国皇宫时要过得舒服得多。
没想到,现在就连他,也死了……或许他们说得对,自己真的是个煞星,克人克己,凡是对她好的人,都不得好死。
这时,头顶一道虚弱的声音传来,“那你,又是怎么变成荣安公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