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林四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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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青州任职的道台陈公宝钥，来自遥远的福建。这夜，万籁俱寂，他独自坐在书房，烛火摇曳，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案头堆积的公文已处理大半，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起身舒展身体，想要驱散这深夜的疲惫。
突然，一阵微风轻轻拂过，撩动了书房的布帘。陈公下意识地转头望去，只见一位女子轻轻撩开布帘，款步走了进来。陈公微微一怔，眼前的女子他从未见过，却美得令人窒息。她身着一袭长袖宫装，裙摆随着她的走动轻轻摆动，宛如一朵盛开的繁花。女子朱唇轻启，嘴角带着一抹笑意，声音轻柔如春日的微风：“如此清冷的夜晚，独自枯坐，大人难道不觉得寂寞吗？”
陈公心中一惊，忙问道：“姑娘是何人？为何深夜到此？”女子掩嘴轻笑，那笑容好似能驱散世间所有的阴霾：“大人莫怕，妾家就在不远处，紧邻着西院呢。”陈公看着她，心中隐隐觉得她或许是鬼魅，但她的美貌和温婉的气质，又让他不由自主地被吸引。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拉住女子的衣袖，将她轻轻挽到身旁坐下。
交谈间，女子谈吐风雅，对诗词歌赋、山川名胜都有着独特的见解，陈公心中大喜，越发觉得这女子与众不同。他大胆地将女子拥入怀中，女子微微挣扎了一下，却也不甚抗拒，只是略带羞涩地环顾四周，轻声问道：“这里没有其他人吧？”陈公急忙起身，快步走到门口，“砰”地一声关上房门，急切地说道：“没有，没有别人。”而后，他又匆匆回到女子身边，双手微微颤抖着，帮女子宽衣解带。女子面色绯红，娇羞地低下头，轻声说道：“妾今年二十，还是处子之身，大人可要怜惜些。”
一番亲昵过后，女子枕在陈公的臂弯里，两人轻声私语。女子缓缓说道：“妾名林四娘。”陈公满心好奇，详细追问她的身世，女子却轻轻叹了口气，略带嗔怪地说：“妾一世的坚贞，如今已被大人轻薄殆尽，大人若真心爱妾，只图长久相伴就好，又何必这般絮絮叨叨地追问呢？”
不知不觉，窗外传来了阵阵鸡鸣声，天色渐明。林四娘轻轻起身，整理好衣衫，陈公满脸不舍，拉着她的手问道：“你这就要走了吗？”林四娘微笑着点头：“天快亮了，我必须得走了。”说罢，在陈公的额头轻轻一吻，转身离去。
从那以后，每至夜晚，林四娘总会如期而至。两人或是关上房门，对饮畅谈，或是依偎在一起，诉说着彼此的心事。有一次，谈及音律，林四娘眼眸一亮，侃侃而谈，对宫商角徵羽的剖析精准而深刻。陈公不禁猜测她必定精通乐曲，林四娘微笑着回忆道：“那是儿时学的，许久未曾触碰，都快生疏了。”陈公满心期待，恳请她弹奏一曲，林四娘起初推辞，在陈公的再三请求下，她才微微颔首，答应了下来。
只见她轻轻闭上眼睛，手指在空中轻轻舞动，仿佛在弹奏着无形的琴弦。她的口中，缓缓流出一段哀婉的曲调，那声音如泣如诉，仿佛在诉说着无尽的悲伤。歌声中，她的眼眶渐渐湿润，泪水顺着脸颊滑落。陈公也被这悲伤的情绪感染，心中酸涩，他轻轻抱住林四娘，安慰道：“卿莫要再唱这亡国之音，听得我满心忧愁。”林四娘却轻轻摇头：“声音是用来表达心意的，心中哀伤的人，唱不出欢乐的曲调，就如同心中快乐的人，也唱不出哀伤的旋律。”
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的感情愈发深厚，如胶似漆，甚至超过了寻常夫妻。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家人渐渐察觉到了陈公的异样。一天夜里，几个仆人悄悄躲在书房外，想要一探究竟。当林四娘的歌声传出，那哀伤的曲调如同一把把利刃，刺痛了他们的心，仆人们听着听着，不禁泪流满面。
夫人也发现了丈夫的变化，她心中疑惑，趁陈公不在家时，悄悄来到书房。透过窗户，她看到了林四娘的容貌，那绝美的容颜让她心中一惊，她从未见过如此妖冶艳丽的女子，心中断定这女子非鬼即狐，担心丈夫被她迷惑，遭受灾祸，便苦劝陈公与她断绝往来。
陈公却深陷情网，无法自拔。他找到林四娘，将夫人的担忧告诉了她。林四娘神色黯然，眼中满是哀伤：“妾本是衡王府中的宫人，遭遇变故不幸死去，至今已有十七年了。只因大人高义，才与大人结为夫妻。妾实在不敢祸害大人，倘若大人因此而怀疑、畏惧，那妾便从此离开。”陈公连忙拉住她的手，说道：“我并非嫌弃你，只是我们如此恩爱，我实在想知道你的真实身份罢了。”
于是，林四娘缓缓讲述起衡王府中的往事，她的声音轻柔，却充满了故事。讲到王府兴盛之时，她的眼中闪烁着光芒；提及王府衰败之际，她的声音渐渐哽咽，泪水在眼眶中打转。陈公静静地听着，仿佛穿越时空，亲眼目睹了那段兴衰荣辱的历史。
林四娘睡眠很少，每到夜晚，她总会起身，轻声诵读准提、金刚等经咒。陈公好奇地问：“身处阴间，诵经咒真的能忏悔吗？”林四娘认真地点点头：“是一样的。妾一生沦落，只希望能修得来生的安稳。”闲暇时，两人还会一起品评诗词，林四娘见解独到，遇到瑕疵之处，她会毫不留情地指出；若是读到好句，她便会轻轻吟诵，那声音婉转悠扬，让人陶醉其中，忘却了时间的流逝。陈公问她：“你也擅长作诗吗？”林四娘微笑着回答：“活着的时候偶尔也会作上几句。”陈公满心期待地向她索要诗作，她却笑着推脱：“那都是些儿女情长的话语，怎能入得了大人的法眼。”
时光匆匆，三年转瞬即逝。这一夜，林四娘的神情却格外哀伤，她缓缓走到陈公面前，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大人，妾是来与您告别的。”陈公大惊失色，一把抓住她的手，急切地问：“为何突然要告别？你要去哪里？”林四娘眼中满是泪水，缓缓说道：“冥王念妾生前无罪，死后又不忘诵经咒，决定让妾投生到王家。今晚便是我们分别之时，从此永无相见之日。”
陈公的泪水夺眶而出，他急忙摆上酒菜，想要与林四娘痛饮一场，留住这最后的时光。林四娘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而后站起身来，慷慨悲歌。她的歌声哀婉动人，一字一句都饱含着无尽的悲伤，每一个音符都像是在诉说着离别之苦。唱到悲伤之处，她忍不住哽咽起来，几次停下，又几次重新唱起，直到一曲终了，两人都沉浸在这悲伤的氛围中，无心饮酒。
林四娘起身，缓缓向门口走去，陈公急忙上前，紧紧拉住她的手，苦苦哀求：“再留一会儿吧，就一会儿。”林四娘无奈地叹了口气，又陪陈公坐了片刻。突然，窗外传来了鸡叫声，林四娘知道，分别的时刻到了，她挣脱陈公的手，说道：“真的不能再留了。大人一直怪妾不肯献丑，如今即将永别，就让妾作一首诗，聊表心意吧。”
说罢，她拿起毛笔，略一思索，便在纸上挥毫泼墨。写罢，她将诗递给陈公，叮嘱道：“妾此刻心悲意乱，来不及仔细推敲，若是韵律有误，还望大人千万不要拿给别人看。”说罢，她用衣袖掩面，转身离去。
陈公追出门外，却只见林四娘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色中，最终如烟般消散不见。陈公呆呆地站在门口，久久不愿离去，心中满是惆怅与哀伤。他回到书房，拿起林四娘留下的诗，只见字迹娟秀，笔锋中透着一股坚定与温柔。他小心翼翼地将诗珍藏起来，仿佛那是他与林四娘爱情的唯一见证。
诗曰：
静锁深宫十七年，谁将故国问青天？
闲看殿宇封乔木，泣望君王化杜鹃。
海国波涛斜夕照，汉家箫鼓静烽烟。
红颜力弱难为厉，惠质心悲只问禅。
日诵菩提千百句，闲看贝叶两三篇。
高唱梨园歌代哭，请君独听亦潸然。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林四娘
